原本那恶毒之人是想害死沈月枝，却不曾想竟促成了一桩极好的婚事，只怕要气得咬牙吐血了。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背后之人还未浮出水面么？”徐婉清少有的正色，“既然是有心筹谋，那么自然是有利益牵扯。”

当日王国公府的宾客虽多，可大多都待在正厅，去了园子里的人并未有多少，再除开一些与沈月枝素无来往的，那就更少了。

当日闻晏当机立断将园子围了，由他亲自审查过问，依闻晏的敏锐谨慎怎么会拖到这一日还未有结断？

除非，那人的身份牵扯到了什么……思及此，徐婉清瞧了一眼沈月枝。

“你家闻大人可向你提起过此案的进展？”王嘉云也顺道问了一句。

此事毕竟也涉及到王国公府，沈月枝也不想瞒着她们，只道人已经查出来了，只是却有人铁了心要保那人。

徐婉清之所以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便是因为之前嫌疑最大的人便是杨芷。若真是杨芷，那么这一桩祸事便是因她而起，让她如何能对得起沈月枝替她受过。

可既然沈月枝未直接说出那人的名字，便证明那人不是杨芷，而是另有其人，且这人还牵扯众多，故而她并未接着问下去。

自祥云楼出去后，沈月枝方登上车辕，身后蓦然响起一道嗓音，“……闻夫人。”

听见这熟稔的声音，沈月枝微微顿了一下，并未回头，而是直接跨进车厢，她既然已是闻夫人了，那么过去的故人就不必再牵扯过多了。

“闻夫人。”这一声仍旧有些低沉，却比方才那一声要顺畅些，“真是许久不见，我竟要唤你一身闻夫人了。”

帘子垂下，沈月枝也并未掀开，语气平淡道：“宋大人，若无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宋青砚立在车窗外，原本清俊的相貌竟显出几分阴郁，听着这一声疏离至极的“宋大人”缓缓抬眸，目光落在紧闭的帘子上。

他终于从一个无实权的翰林院学士擢升了，原本以为他可以再去沈府提亲，可沈月枝却已经嫁作他人妇了。

“闻家门第显耀，闻夫人想必会委屈。”闻晏不可能会娶一个只有过几面之缘的女子，而闻家更不可能会要一个退过婚的小户女。

若无那场落水，沈月枝本该是他的新娘。

隔着一层帘子，沈月枝蹙起眉尖，心底生出几分厌倦。祥云楼外宾客往来，宋青砚的话若是被哪个有心人听去了，她绝对会是下一个姜离芝。

“宋大人慎言，闻家待我如何是我的事，不劳宋大人操心。再则，我与宋大人并未熟稔到这个地步，希望往后相见了也只当作是陌路人。”

语罢，马车方要驶动，宋青砚忽然抬手攥住窗沿，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凸显，语气冰冷一字一句道：

“月枝，你真以为闻晏会是你最好的归宿么？”

万万没想到宋青砚竟到了这个地步，沈月枝先是一惊，随即对他最后一丝故人的情谊也彻底耗尽，嗓音也冷了下来：

“不要这般叫我，我与宋大人并无关系。”

“若无意外，我还得提前对宋大人道一声喜，想来宋大人的婚事也快了。”

当初推她落水的人不就是他即将要娶的妻子么？哪怕大理寺已有了六七成的把握可以将人定下来，可柳氏却不惜将已故的柳太爷搬出来，也要保下那人。

真是讽刺至极。沈月枝眸底掠过一丝冷意。

柳太爷在世时曾对闻国公有过提携之意，若闻晏真的什么都不顾去宋府提人，那么便是将闻国公的脸面踩在地上。

本朝以孝治朝，若闻晏真的背上了不孝的名义，那么多的是人想将他从如今的位置上拉下来。

“齐曼是我母亲强塞给我的人，我绝不会娶她。”宋青砚忽然松开手，慢慢往后退了几步，黑眸沉沉，“既是她害了你，我自然不会放过他。”

齐曼未了攀上宋家不惜背负上一条人命，沈月枝的确不会轻易罢休。可眼下宋青砚的话却仍旧让她蹩眉。

但既然他已经松手了，沈月枝不想过多纠缠，示意马车快走。

瞧着远去的马车，宋青砚眸底的阴霾渐重，越过心惊胆颤的小斯，径直往府中去。

一到宋府，便直奔柳氏的春菊堂，不过一众丫鬟婆子的阻拦，攥着齐曼的手将她往外拖。

“天呐！了不得了！快去叫夫人！”

“少爷，您这是做什么？快将姑娘放下！”

“……”

不顾身边的劝阻，宋青砚阴着脸大步往外走，手中如同攥得死物一般，丝毫不顾及齐曼嘴里的呼痛。

“住手！”宋青砚脚步顿住。

身后，柳氏的脸色已经不单单是难看了，她发髻微散，扶着胸口指尖微微泛白，郑嬷嬷忙在一旁为她顺气。

“你又要为了那个女人再发一次疯，连你的母亲都不顾了么？”

趁此间隙，手被攥得生疼的齐曼也垂下泪，几缕散乱的青丝衬着她苍白的面色，让她整个人显得可怜楚楚。

“表哥，你若是找我有事大可好好说，何必不顾及姨娘的身子，惹得姨娘动怒呢？”

闻言，柳氏脸色稍霁，道：“还不快将曼儿放下，若是伤到了……”

“伤到什么？”宋青砚将齐曼的手拎高，突然重重甩了出去。齐曼一时不备，未站稳跌在地上，她第一反应便是去捂小腹。

“伤到她肚子里的孽种么？”宋青砚冷眼瞧着齐曼在地上疼得冷汗岑岑，一旁的下人皆被吓得不敢上前。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没了清白，还怀了孽种，母亲，难道您不应该顾及宋家的颜面，将她一条白绫了结了么？”

柳氏被他漆黑的眸钉在原地，直到宋青砚出了春菊堂，方被齐曼的痛呼唤回了神志，忙叫人去请大夫。

郑嬷嬷悄悄来到她身边，耳语道：“夫人这回怕是不好了，我瞧着像是见了红。”柳氏目光落在地上的那滩血上，脸色难看。

几个下人小心翼翼地将齐曼扶上软榻，其中一个丫鬟胳膊被齐曼生生抓出血痕也只能含着泪不敢吭声。

“大夫呢？大夫……什么时候能到？”

齐曼疼得面色发白，嘴里不断发出痛呼，她一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小腹，一只手抓着丫鬟的衣襟，眼眸黑沉沉地盯着丫鬟。

她不能失去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她最后的筹码。无论用什么方法也要将这个孩子保下来……

为了能嫁进宋府，齐曼百般讨好柳氏。柳氏也的确动了将她留下来的心思，却只肯让她做妾。而宋青砚又一心念着沈月枝，根本不多看她一眼。

而她爹那边又一直想将她接回去，打着将她嫁给那些老不朽做填房的主意。齐曼从不是个心慈的人，她知晓宋青砚想着擢升之后便再去沈家求亲，在此之前她只能先断了他的念想。

但齐曼万万没想到，沈月枝没有死，竟会被闻晏所救，还引得大理寺接手此案。原本她一早便扮成了那对野鸳鸯中的杨芷，并不担心自己会被查出来。

但案子一日不结，她心中的不安便更重一分。为了能让宋家保下她，被困重光寺时她不惜以命来博得柳氏的一丝愧疚。

而之后她更是给宋青砚下药，借机爬上了他的床榻让柳氏亲眼撞见。这个孩子的确是意外之喜，但有了孩子，她才会有了更多的筹码。

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宋青砚会跟她一样是个疯子，在得知她有孕的第一晚，便闯进春菊堂给她灌堕胎药。

但那又如何，她齐曼想要的，无论怎样最终都会被她紧紧攥在手里。

观云斋。

绿芜小心翼翼地夹了一筷子樱桃肉搁在沈月枝盘中，从头到尾都未发出半点声响，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闻晏坐于对面，动作端雅目光平静，但却从落座后便未发一言。沈月枝不清楚他是否知晓了自己见过宋青砚的事，便试图着问了一句：

“可是今晚的菜肴不合夫君胃口？”

自从男人明确提出过要她叫夫君或兰讼后，几番犹豫她还是选择叫夫君。

在她看来，夫君只是相对妻子而言的称谓，可“兰讼”二字却包含太多，仿佛只是在舌尖滚过一回便有种说不出的亲昵。她实在唤不出口。

但哪怕是“夫君”，沈月枝也唤得极少。

嗓音落地，闻晏抬眸，漆黑的眸子如同一池寒潭，却并未回答，而是道：“夫人出府一趟可有发生什么旁的事？”

此言一出，沈月枝便不由蹙眉。她与宋青砚之间有过婚约，如今再有牵扯的确不好看，可男人却对她连这点信任都吝啬么？

许是她眉间的心绪太过直白，闻晏轻易便看穿了，顿时他眉眼间如同含着清冷的雪，衬出几分冷倦，道：

“我并未盯着你，只是你和宋青砚在祥云楼前停留的时间不短，让我同知撞见了与我提了一句。”

“方才，我也不过是担心他纠缠你罢了。”

言罢，男人径直起身出了院门。徒留沈月枝愣住。

枝枝：你不信任我

阿晏：你也不信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