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像被利器剜去了一大块，深入骨髓的寒意席卷周身，一寸寸冻结林荀的神经。

戾气自他眼底陡然而生，林荀指尖萦绕银蓝的光。

系统急道，【不要去——会暴露你的身份！】

额间狐纹若隐若现。

银色的眼眸，银蓝的力量，这像是被诅咒的血脉引诱人性深处的残忍和贪婪。

只要这一血脉被发现……

“谁在那里。”林荀声音淬冰。

“抱歉抱歉，”巷子里走出一个人，他摊开手，“我不是有意打扰你的，林寺和阿箬的后人。”

林荀眯起眼，“你是谁？你认识我父母？”

“不算，只是有过一面之缘。”陆飞擎双手掌心下压，语气低沉和缓，“我叫陆飞擎，是陆家的家主。嘛，换个说法，陆家替ZF办事，现在有个项目，具体不能明说，但是，可否请你帮我一个忙，作为报答，我可以为你办一件事。”

林荀淡笑一声，转身欲走。

“等等！”陆飞擎快步追了上去，“西城街四十九个人的事，是你干的吧？”

林荀脚步一顿，眼底渗出寒意。

“别，跟我合作比杀了我更有性价比。”陆飞擎朝林荀眨眼，极力展示友好，“我们做个交易，你帮我解决了顾湛，我替你摆平西城街四十九人在ZF那边的麻烦，如何。”

陆飞擎主动伸出右手掌。

林荀的脸侧深埋在暗夜，审视这句话的真实性。

陆飞擎：“另外，我还会给你一笔钱，从此天高任鸟飞，如何？”

笑意浸染林荀的唇角，他握上陆飞擎的手，“好，成交。”

陆飞擎心跳差了漏了一拍，平日里，林荀总是给人“清冷却脆弱，好想蹂躏他”的印象，反差之下，这种侵略性极强的笑，让他震撼之余更多的是面红耳赤。

“有些东西我要交给你，十分钟后，后海街的第三幢房子里见。”陆飞擎说。

系统，【你信他吗。】

林荀道，“不信，但是他给了我一种可能性。”

【啧，你的性格还真是多疑。陆飞擎此人，可信。】

林荀到了后海街，这里是拆迁区，人影稀疏。

约定的时间已到，迟迟不见陆飞擎的身影。

直到月上中天，陆飞擎才出现。

比起半个小时前，陆飞擎遮遮掩掩，给了林荀一个箱子，“这里面是一些应急物资，能够帮你应付一些事。”

系统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

林荀：“别在我脑子里嗡嗡叫。”

系统说，【这人被揍了一顿。】

林荀借着幽暗的月色，看到陆飞擎口罩上方斗大一个淤青。

“你怎么了？”

陆飞擎咳了一声，“没事，有些人有点应激了。说回正题，这场行动中，我会努力策应你。”

林荀提起箱子，他对其他事不感兴趣，“谢了。”

系统问，【接下来我们去哪？】

林荀道，“回沈家。”

系统不可置信，【你还要回那个笼子？我以为你再也不会踏入那个地方了。】

林荀抿了下唇，“还有些东西没拿。”

沈家的书房还没亮灯，林荀回到卧室，这是套子母间，他与沈宗旸的房间紧密相连。

他拿起一颗奶糖含进嘴里，奶味扩散至味蕾，香甜四溢。

在沈家，他的东西很简单，日常的衣服裤子。

林荀提上行李箱下楼，不知是谁通风报信，沈宗旸推门而入，身上裹挟了夜晚的寒气，与林荀正面遇见。

沈宗旸眉峰微蹙，“林荀，今天你未经许可，擅闯艾苏拉拍卖会，看来，是我平日里对你过分纵容。”

林荀道：“不用再‘纵容’我了，我决定离开沈家。至于这六年来欠你们的东西，我会尽数偿还。”

“你拿什么还？你欠沈家的东西，远比你想象的多。”沈宗旸厉声道：“第一年你进入沈家，高烧、病重，世界最顶尖的医生都救不了你，后来请古武界医生世家的后人，花了一个亿找来圣莲子，才救回你的命。”

林荀的手攥紧。

“第二年，修邪法的异人想抓你练功，解决掉他之后，最麻烦的是消息，我花了整整四年的时间，才彻底将你的身份掩盖。”沈宗旸步步紧逼，“你觉得，你欠我的少了？”

林荀咬紧下唇，“你留我在沈家，难道没有一点私心？我只是你走火入魔时的抚慰剂，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沈宗旸的目光顿住。

“你把我当过人吗？”林荀笑着摇了摇头，“一个不会反抗，听话乖巧的金丝雀，很好用吧？之所以再回来，我只是想向你道别。”

沈宗旸沉声，“你自己想清楚，出了这道门，想回沈家就没那么容易了。”

林荀搭上行李箱的扶手，深吸一口气，“我已经考虑清楚了，另外，祝你新婚愉快。”

他来到门口，保镖拦住他的去路。

“让他走。”沈宗旸缓缓开口。

保镖面面相觑。

管家不忍，“回禀先生，外面山路崎岖，林少爷身娇肉贵，恐怕……”

沈宗旸冷笑道，“既然有勇气离开这座笼子，就该有能力承受外面的风暴，沈家不再是他的避风港。”

林荀推开门，夜风灌入，他没有再回头，没入了无边的夜色。

他下意识回了孤儿院。

满墙充满恶意的涂鸦被清洗干净，老院长觉浅，见到林荀时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

“无处可去，我想借住几天。”

老院长自然是欢迎的，他给林荀安排了一个房间，几度欲言又止，最终长长叹了口气。

*

网上铺天盖地的都是昊天沈氏和顾家联姻的消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等等。

全天下网民开始狂欢，对他们的订婚宴期许满满。

林荀叼着酸枣，越小怜好奇跑过来，嘴唇几次开合都没说出话来。

“你问我为什么喜欢吃这又酸又涩东西？因为，它能时刻提醒我，当年林家六十二口的遭遇。”

越小怜歪了歪脑袋。

林荀侧眸看了一眼消息，陆飞擎传来一系列照片，他放开仔细分辨里面的人和场景，是顾湛。

他推开越小怜越贴越近的脸，“小孩子，离手机远点。”

越小怜生气地嘟起嘴。

系统吐槽，【又是这身快递小哥装束啊，你能不能有点别的审美。比如……袋鼠骑手？叮当猫跑腿？】

林荀扣好棒球帽，质疑系统审美，“有什么区别？”

顾家坐落在京市人工河畔，绿柳成荫。

林荀蹲在一户人家外面，从他面前路过的医生已经有七八个，穿西装和穿唐装的人都有。

直到第九个医生被保镖强行带着往前走时，他终于颤抖着吼出声，“我不要去，顾湛是个丧尽天良的！我的老师就被他杀了，你们这是犯罪！”

从陆飞擎给的情报来看，顾湛身染重疾，发病的时候异常残暴。

“我不能去，我妈今年七十了，她患有老年痴呆，我跟我前妻刚离婚，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谁来照顾我妈？！”中年医生叫声凄惨，“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

“你不去也得去！”保镖强行扣住弱鸡医生，压着往前走。

林荀吹了声口哨，“喂，人家都说不愿意了，顾湛的病要是能治，早就治好了，不是么？”

顾家的保镖猛地顿住，转头大骂，“哪里来的敢在这里叫嚣！”

“不对，等等，他是沈家的那只废物金丝雀！”

“哈哈，离开了沈家，这家伙竟然开始送起了快递。”

其中一个保镖二话不说过来抓林荀，“带他去见小姐，小姐上次还说，要收拾他。”

“说不定小姐一高兴，能给我们发红包。”

有了保镖带路，林荀一路畅通无阻来到顾家。

顾家与沈家底蕴丰厚的中式装修不同，顾湛家富丽堂皇，欧式格调，林荀被按在宫廷风的沙发上坐着。

“老实呆着，等小姐回来处置你。”

系统，【我去，要是在这里碰上顾姝，你的计划岂不是泡汤了。】

林荀告诉它，“顾姝此时应该得知我离开了沈家，她急着和沈宗旸温存，哪有心思管顾家的事。”

系统，【哦！这就叫趁虚而入。】

林荀：“……”

楼上就传来一声暴喝，“给我滚，你们这群废物！再换一个医生。”

保镖眼神一狠，抓鸡崽子一样把中年医生往楼上拖。

林荀抬步上楼，保镖拦住他，“林先生，你还是先想想怎么保住自己吧。”

“反正我都要被收拾了，不在乎一时半会了吧？”林荀说。

保镖无言以对，“见过找死的，没见过这么着急找死的。”

二楼。

两个人抬着一具尸体往外走，中年医生浑身哆嗦，刚到顾湛的卧室门口，双膝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林荀及时按住他的肩，“不治是死，治也是死，不如进去看看他到底患了什么病。”

或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中年医生鼓足最后一丝丝勇气，怀揣对疑难杂症的好奇之心，哆哆嗦嗦去到顾湛的身边。

林荀依在门边，卧室地毯全是鲜血。

那夜血红色的记忆绽放，林荀瞳孔一颤，立刻判断出顾湛与沈宗旸的情况一模一样。

不过，沈宗旸能克制理智，顾湛更严重。

顾湛拿起一瓶罗曼蒂康尼往伤口上浇，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他双目赤红，眼色阴鹜渗着寒意。眼珠子自中年医生身上一扫而过，旋即落到门口——

林荀站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