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捧凉水泼过去，被打昏的黑衣人醒了过来，他眼睛还没睁开就挣扎着想跑，但手脚都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根本动不了。

挣扎了几下之后，他才认了命，说道：“反正我是活不成了，你们有什么话就快点问，别折磨我，给我留个全尸。”

接下来的审问事关重大，绝对不能泄密，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江宁府府尹暂时回避，只留下展昭他们审问黑衣人。

展昭道：“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道：“你们问我算是问对人了，若是问我旁边那几位，怕是还问不出来。”他用下巴指了指倒在一旁还没醒过来的黑衣人，又说道：“是庞太师叫我们来的，我是这一队的头儿，平时只有我定期去找太师汇报情况和进展，他们这些人根本不知道是谁在背后调派我们。”

庞吉在四处寻找欧冶子所铸造的八柄宝剑的下落，这件事北侠欧阳春早就知道了，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倒是可以证明黑衣人没有撒谎骗他们，于是展昭又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黑衣人道：“挖坟呗，这你都看不出来？”

展昭：“挖坟做什么？”

“找剑，”黑衣人道，“太师跟我们说，要把工布剑剑主死前待过的这附近的地方都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找一遍，不掘地三尺不能回去，村子里、山上还有田地里，其他能找的地方我们都找遍了，就只剩下这破坟地没找了，结果在这里找了好几天，工布剑的影子都没见到，还被你们给捉了。我们身上的毒药就要发作了，本打算明天暂时离开，去向太师禀报，顺便问他要解药，这下算是都玩完了。”

丁月华道：“有个用泰阿剑的蒙面人，他跟你们是一伙的吗？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黑衣人道：“他跟我们不总一起，很多时候都是单独行动，我也从没见过他向太师汇报过情况。我听说他最近一直在开封寻剑，没有跟我们有来往。”

听他说不知道那个蒙面人的下落，丁月华不禁有点泄气。

看来面前这伙人跟那个蒙面人虽然打过照面，但不是很熟悉，而且他们的武功都不如那个蒙面人，恐怕那个蒙面人的地位要高过他们。

展昭又问了几个问题，黑衣人知无不答，不过大多数问题他都不知道，比如“庞吉从什么时候开始寻找宝剑”，或是“庞吉把剑都藏到了哪里”，这些问题黑衣人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去找庞太师汇报情况的时候，需要跟庞太师对个暗号。

“天上一龙，地上一虫。龙在云中，虫在宫中。每次和庞太师见面的时候，都得跟他对这个暗号。”黑衣人说。

丁月华不明白这暗号是什么意思，还以为这只是什么顺口溜，但北侠欧阳春听了之后却是一惊，说道：“庞吉果然要谋反。”

丁月华道：“这个暗号有什么问题吗？”

欧阳春说道：“‘龙’是真龙天子，指的就是皇上，‘天上一龙’，说的是真龙天子现在在天上，不在地上，也就是不认现在的圣上为真龙天子。”

相对应的“地上一虫”就好理解了，就是在说当今圣上不是龙，是虫。

“‘龙在云中’，是说真龙天子现在还藏在云里，没有露面，”展昭说道，“‘虫在宫中’和第二句一样，还是骂当今圣上的话。”

丁月华道：“这么说来，庞吉是觉得当今圣上不配做皇帝，这个皇帝应该让他来做？”

欧阳春作为他们之中阅历最广，皱了皱眉，说：“这倒是不一定。庞吉就算再嚣张，也不至于用这样简单的暗号来吹嘘自己，只怕在庞吉背后，还另有主谋。”

庞吉都做到太师之位了，他背后的那个人肯定比太师还要厉害，如此一想，可怀疑的对象就只有那么几个。

但是就算要告发庞吉这个太师，没有充分的证据，都不好轻举妄动，更别说没有证据就告发比太师还要位高权重的人了。

面前的几个黑衣人命不久矣，怕是没几天活头了，靠他们告发庞吉也不可能，就算他们真能撑到开封府指认庞吉，庞吉也完全可以翻脸不认人，反咬一口，说这些黑衣人是受人指示，要陷害他。

众人一时难以决断，沉默了一会儿后，丁月华说道：“既然现在没有证据，那我们假扮成黑衣人去庞吉家里找证据可以吗？”

白玉堂说：“万一剑早就被他转移了呢？而且这个黑衣人只是见过庞吉几面，庞吉吩咐他找剑，但其他重要的事这人一点儿也不知情，就算冒充他的身份去找庞吉，也很难从庞吉嘴里问出什么吧？”

展昭想了想，说道：“也许我们可以诈他一诈，就跟庞吉说我们找到了工布剑，然后看他会把工布剑藏在自己府中，还是转移到其他地方。”

丁月华道：“可是工布剑在哪儿呢？”

他们几人带着犯愁的目光扫视了被挖得满是土坑的乱葬岗，现在这个地方是他们找到工布剑唯一的希望了。

展昭叹了口气：“我们最好马上开始挖，天黑之前兴许能把我们所在的这一片区域找完。”

刘大人派来的人也加入了挖坟的队伍，好在黑衣人们已经在这里挖了好几天，挖得差不多了，如果他们动作快点，到明天就能把整个乱葬岗的坟堆都找一遍，但如果把这里都翻遍了也找不到工布剑，就只好另想办法引庞吉透露更多线索。

丁月华把铁锹插进土里，踩住铲斗边缘猛地往下压，让铁锹深深陷入土中，然后用力把土给铲出来。

种地是个辛苦活儿，挖坟也是个辛苦活儿，跟土地打交道的事就没有不辛苦的，因此没过多久丁月华就已经大汗淋漓。

丁月华挖出了几具尸骨，填平了几个坟坑后，她直起身子捶了捶僵硬的后背，靠在铁锹上略作休息。

展昭走过来说道：“那边我已经都找完了，这个坑我来填吧，你休息一会儿。”

丁月华摇了摇头：“没事的，我还行。不过，展大人，万一我们把这块地上的每个坟都挖了一遍以后还没有找到工布剑的话，我们的努力是不是就都白费了？”

展昭叹了口气，道：“是啊，剑没找到，告发庞吉的证据也没找到，的确是白费力气。”

丁月华也叹了口气，忽然感觉手中的铁锹有千斤重，她一点儿干劲都没有了。

“不过，”展昭说道，“至少我们能确定工布剑不在这里，也不算是全无收获。”

丁月华笑了笑：“展大人心态真好。对了，我记得欧阳大哥在信里说，工布剑剑主已经死了三十多年，死了这么久的人被埋到地下以后到现在，应该已经完全变成白骨了吧？”

展昭点了点头，说道：“我跟随包大人查案的时候，见过不少白骨，人死后如果不做任何防腐处理的话，埋到地下之后一般两到三年，□□就会腐烂，只剩下骨头，有时甚至只需要一年，尸体就会被地下的蛆虫吃干净。”

丁月华道：“所以那些还没有变成白骨的尸体，基本可以确定不是工布剑剑主的。”

展昭道：“但保险起见，还是每一具尸体都检查一下，以免遗漏。万一当年剑主的尸体真的做了防腐处理，我们只检查白骨的话就找不到他了。”

丁月华点点头，正要把面前的土坑给填上，但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展大人，既然工布剑剑主是三十多年前死的，这里又是没人管的荒地，看不出哪里埋过人、哪里没有埋过，万一剑主的坟比较深，在剑主死后的三十年间，有人死后被埋到了剑主的坟上面，不就把剑主的坟给盖住了吗？”丁月华说道：“这样一来，我们现在挖的坟底下说不定还有更老的坟。”

展昭说：“是有这种可能，但如果挖得更深的话，我们在这里挖半个月都挖不完。黑衣人没有按照约定的期限回去找庞吉汇报，庞吉一定会起疑心，再派人过来查探情况，若是正好被庞吉的人撞见我们在挖坟，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形势对我们不利。”

所以他们这次没打算挖得太深，先把这里每个坟都挖开检查一遍之后，就先把土坑填平，等庞吉的人来查探过之后，再作打算。

虽然计划是这样计划的，但是丁月华只要一想到之后很可能还要再回来挖坟，而且挖得要比现在更深，她就一点儿也不想拿手中的铁锹。

所以，展昭离开去其他地方挖坟之后，丁月华没有立刻把尸骨放回坑里，再把面前的土坑填平，而是跳进了这个坟坑里，挥动铁锹继续往更深处挖。

乱葬岗很大，就算工布剑剑主的坟真的被其他的坟盖住了，他的坟也可能在这片地的任何一个地方，而丁月华只不过是随便选中了面前这个尚未填上土的坟坑，不可能运气那么好，一下子就从这个坑里挖到——

她一铁锹铲下去，铁锹忽然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铿”的一声响。

丁月华手握铁锹，瞪大了眼睛。

她的运气不会好吧？

丁月华握住铁锹，把铁锹杆往下一压，铲起了一铁锹土，土下铁锹撞到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是剑柄。

丁月华：请叫我锦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