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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君子戒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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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儋亦是没想到他答的如此爽快。

惊愕之余,他得意地拍拍手,“把他押去中庭,郑公子出身王府,金贵日子惯了,怕是不知道我们兰台刑罚的可怕。”

中庭池塘有荷,清雅自然。

烈火红纹地面上,夹在石兽中间,小吏抬着血迹斑驳的刑凳走上前,“大人,杖哪种,小杖出血,大杖断骨。”

“鹧鸪山出来的人,想必小杖不痛不痒,自然上大杖。”

扶明吓得连忙跪下,拱手道:“姚大人,若是伤我大哥半分,此事穆王必定追究到底。”

郑子潇却道:“别牵扯王爷。”

“哥!兰台的刑真受不得!”

他神态自如,没有惧意,激起姚儋心头最卑劣的憎恶。

姚儋道:“大杖,把兰台门打开,咱们不比黄金宫,没有黄门,但我这中庭也能引来不少看客。”

说罢,他又思索片刻,对着小吏吩咐,“打均匀些,只朝着一个地方打,打坏了穆王爷心疼,干脆四处各分几杖,雨露均沾,卖王爷个人情。”

虽是这个道理,但兰台刑杖不比宫中竹杖,浑身打一遍虽然打不出重伤,夜半三更的时候也定会全身发痛,难以入睡。

这也是姚儋执掌兰台多年的刁钻法子,区区皮肉之苦难以折磨人,非得让他寝食难安,痛感在头脑里回荡才行。

既是杖全身,刑凳也就多余。

郑子潇解开绦带,卸下玲珑玉佩和外衣,踽踽站在中庭。

烈烈热风,身形单薄。

姚儋数道:“一。”

第一杖在皮肉结实的地方,也只是闷痛,郑子潇还神色如常。

“二。”

第二杖在腿骨上,冲天痛感直钻头脑。

木棍粗实,像是刻意折磨人,慢悠悠不紧不慢,不知何时落下凶狠一杖。

司刑的小吏是生手,几杖下去,许多处都冲着左肩打,没做到姚大人口中的雨露均沾。门口站了些路过的人,满目苍凉地望着。棍棒砸在皮肉上的闷响声,同王家婚仪的爆竹声交替响起,盖住姚儋数数字的声音。

小吏心里默数着,发觉已经到了二十杖,刚准备收手,爆竹声消下去,耳边传来姚儋悠悠然一句,“七。”

小吏怔在原地,随即会意,憋足了劲打下去。

听闻兰台受刑之人,二十杖是极限,只是现在分散开打,极限还能再往后多拖一拖。

姚儋心里也痛快,合衣坐在椅子上,轻笑着道:“怎么样,我们兰台的刑,比起鹧鸪山的罪孽,哪个更重?”

雪白的中衣上已经开始渗血,肩头最甚,一片惨烈殷红下,刺痛不断冲击着郑子潇的头脑。

他稳住身体,一只手撑着地站起来,平日工整的发丝也紊乱松散下来,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滴。

“别急着站起来啊,才七杖。”姚儋拍了拍手,“八,继续打。”

小吏收到姚儋的眼色,卯足劲朝受刑之人右腿击去。

这一仗打在关节,郑子潇整个人猝然失了平衡,单膝跪地,勉强撑着身体。

他忽然觉得看眼前的事物有些恍惚,周遭发黄,又有时候发乌。

痛到深处连刑杖的感觉都分辨不清,牙齿咬破舌尖,血腥味弥散开,提醒着他不能屈服。

像是丧失了控制身体的能力,左肩好像马上要从身体剥离,他甚至不敢低头看自己身体到底有多破碎,只能硬挺着。

他不敢看,却都映在扶明等人眼里。

传闻兰台大狱恐怖,今日一见,黄门对那些官老爷的杖刑才真的是挠痒痒。

姚儋数到十一杖,郑子潇面色如纸,嘴唇已经没有丝毫血色,连那双眼都不再清明。

唯独那脊梁骨,怎么也打不弯。

姚儋暗中握拳,几步冲到前去,蹲在郑子潇面前,揪起他的衣领。

一摸,竟渗出一手鲜血。

见血如此,姚儋心里也发凉,怕是把人打重了。他只能强装镇定,捏着对方衣领恶言恶语道:“你只要趴在地上叩首认罪,后面刑杖给你免了。”

对面垂着眼,呼吸声弱下去。

姚儋说:“还坚持你的自尊吗,这里的人受过刑的都没有自尊,你露怯我不会嘲笑你。”

扪心自问,这样的刑,姚儋自己忍不下来。

他好像看到郑子潇扯了扯嘴角,气上心头,站起身怒喝道:“打他脊背,打断他的硬骨头。”

小吏只能听命打下去。

闷响一声,郑子潇痛得浑身激灵,仍是颤抖着直起腰。

“十三,继续打。”

一边观刑的小吏劝道:“大人,真不能打了,你看他肩……”

“打,肩打不得,打别处,鹧鸪山炼子都磨不死他,还能死在我手下吗?”

骨肉崩坏之际,心跳快到像是要撞破胸膛,五脏六腑跟着碎裂,郑子潇不知道自己身形还是否稳重,唯独那脊背像是最后的清醒,至死不肯弯下去。

他好像觉得自己一生要到头了,咬紧牙不愿呼一声疼。

幻觉之中,他还想起,他喜欢的小姑娘还没回家。

他又想起穆王教导他,言必信,行必果。

喉间一片血腥之气,他艰难吞咽下去,尊严和倨傲是吊住他神智的最后一根丝线。

这跟丝线让他不能屈服,不能下跪,不能求饶。

杖毕,地上一滩血迹。

扶明连忙搀着他,发现他抖得不行,连气息都是抽搐着呼出的。

“外衫……”

郑子潇呢喃着,扶明连忙把外衫给他。

他根本没力气站稳,还非得穿戴工整,虽盖不住惨烈狼狈,但还是端着君子模样。

古言:君子死,冠不免。

君子皮相下是君子骨,寸寸君子血肉温养出至纯的灵魂。

他想扯碎沾血的衣角,发现浑身上下根本使不上劲,倚靠着石兽,勉强立直身体。

腰背好似化为齑粉,他仍躬身作揖,说:“谨记大人教诲。”

他对自己狠,狠到姚儋看了都怕。

被他拂过的石兽,双眼处抹上可怖的猩红,变得狰狞鲜活。

姚儋发现,郑子潇是人,会被打死,但打不折。

他哆嗦着嘴唇,才说出一句,“你且退下吧。”

走过的地方淋漓出一片血痕,郑子潇以为自己是直立走出去的,实则他人眼里,他浑身松垮,像是被卸开,跌跌撞撞,血流似淋雨,唯独腰背笔直。

如雪山青松。

他憋着口气,支撑着自己踉跄出兰台,街上的人纷纷惊吓不已。

扶明的呼唤声隐隐约约,天旋地转间,郑子潇觉得自己要撑不住,肩头、关节、脊背无不如同粉碎般叫嚣。

明明接近六月,他却冷得要窒息。

到最后,一口气卡在鼻腔呼不出,脚下跟着软绵绵的,眼前猛然黑下去。

弥漫开的血红,与喜车经过散落的赤色缎带,争相辉映。

花浊城的另一端,王府喜宴。

孟湘湘提前见过佟知悦,知道她已经大好,才安心去吃喜酒。

喜宴上,姚仇坐她跟前,一口饮尽杯里的甘酿。

他已经醉意上头,酒品又不好,到最后砸几下桌子,“她到底为什么要离开我?”

一旁赴宴的世家小姐笑起来。

其中穿紫衣的小姐笑道:“或许她没爱过你呢,中郎将,隋颜青的客人那么多,怎么可能只……”

“你胡说什么,她最纯洁了。”

说完,姚仇自己都不信,趴在桌上,把脸埋起来。

孟湘湘叹口气,捋着他后背问,“那她与你分开前有说原因吗?”

“她说,她不想过安稳日子了,要去做什么刺客。”

胸口有些发痒,孟湘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起初还只是轻咳,没想到咳得喘不上气,嗓子都撕裂似的痛,阿沉连忙拍她。

姚仇也被她这阵仗吓了一跳,端了杯茶水给她,问道:“有这么惊讶吗,咳得气都上不来了。”

“不是……”

孟湘湘艰难地摆摆手,又咳了好一会,肺部那种躁痒感才消下去。

她接上姚仇的话道:“她说她要做什么?刺客?”

说完,她又开始咳。

周遭几位小姐给她递水,见她需要缓一会,便自己先聊起来。

“刺客……呀,穆王府那个郑公子不就是吗?”

一个世家女子轻声道。

另一人附和,“哪个郑公子,长得很好看那个?”

“是他是他。中郎将,隋颜青说过自己的事情吗,说不定他们都是鹧鸪山出来的呢。”

姚仇对她怒目而视,“阿青怎么会是鹧鸪山爬出来的。”

世家女子忙求饶,“好好好,她不是。不过,我听闻,鹧鸪山上‘炼子’极为可怕,五六岁把人拐走,练个三四年,几十人丢在山谷里去厮杀,活下来的那个就是炼出的‘子’,再然后,他们还会把炼好的‘子’回炉炼棋王。郑公子不就是小棋王吗?”

熟悉的话语入耳,那夜少年眉目清澈,对孟湘湘道,“小时候,会有人喊我‘小棋王’。”

手里的帕子一松,像是过了电一样,孟湘湘压下咳嗽,猛得抬头,“你说什么?”

她不愿从他人口中听他的过往,无意间听到,血淋淋的真相,令人心惊。

原来下手狠厉的武功,招招致命的剑法,都是真刀真枪厮杀出来的。

那女子没察觉出孟湘湘神色有变,继续当个八卦聊,“炼好后还要控制那些孩子做刺客杀人,听说郑公子当时是鹧鸪山最可怕的刺客,摘叶飞花,从无败绩,可以想象炼‘子’时他手下死了多少人。”

“他不会做噩梦吗?”旁边有人问。

“这样的人背负血债太多,虽然他也是受人所迫,但终归手上脏了,洗不干净,没办法的事。天意弄人啊……”

女子话里带着怜悯,却让孟湘湘觉得格外刺耳。

她知道,郑子潇最不要别人怜悯。

她又想不通,那样温和的外表下,到底怎么抑制住这一片可怕过往。

血债背多了会有负担,日子久了就会失去心智,变得冷血麻木,可他没有丝毫放纵自己,总是疏离克制。

再想起那句恶鬼讨债,还真是……

姚仇晃了晃她,才把她晃回神。

孟湘湘半张着嘴问,“怎么了?”

姚仇怕她接受不了,语气都不再跋扈,悄声问:“你刚知道?”

“嗯。”

“孟湘湘,咱们萍水相逢,看在你安慰我的份上,我勉为其难劝你一句,离他远些。”

孟湘湘眼睛通红,痴傻着说,“你不知道,他是怎样光风霁月的好人……”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认识他十多年,再怎么讨厌他,我也得承认他为人品行光洁,但是那些事对人心志摧残,你没打过仗,没见过血肉横飞的画面,不知道多可怕。”

姚仇微醺的双眼变得清醒,避开那些世家小姐探寻的目光,对孟湘湘正色道:“他越是品行好,过往越摧残他,日子久了,他自己就把自己毁了,你碰了只会和他一起毁。”

“我不。”

她忽然忘记怎么呼吸,找了半天记起来,看向姚仇的时候,眼泪包在眼睑里。

“我偏要证明,出身泥沼,他仍是光明磊落,一身君子根骨。这世间的偏见,我偏要替他打破。”

姑娘话语坚定,矢志不渝。

话落,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叫喊,惊碎了满堂欢喜热闹。

一个小吏差点跑掉鞋子,跌撞进门,冲着屋子另一端的穆王大喊,“大王爷,郑公子率人查兰台案,被中丞大人杖责四十四下,人快不行了!”

姚仇感觉,身旁的小姑娘差点从凳子上歪下去。

他连忙伸手按住孟湘湘,“你别慌,佟家就是太医,我去找人,肯定给他救回来。”

穆王健步如飞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孟湘湘像是梦游,各种话语回荡在脑海里。

她只能痴痴地点头,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跑出王家,站在街角上。

人潮如织下,命比纸薄一词,真真是体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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