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蒋丽娟办公室出来，整个办公区的员工不约而同地向梁曼行“注目礼”。

梁曼目不斜视地回到工位，默默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以及工作资料，蒋丽娟让她把手里的工作先移交给赵欣妍，后续再重新分配。

赵欣妍有点难以置信，瞪着大眼睛看她，“你真的要走呀？那、那我怎么办呀？”

梁曼装作无所谓地笑笑，摸摸赵欣妍的脸，“什么你怎么办，该摸你的鱼照常摸呀，我是离职又不是挂了，等周末有时间咱们照常逛街吃饭，没事的啊。”

“可是、可是我舍不得你呀……那个姓刘的真不是东西，蒋姐真的愿意放你走呀？”

其实刚刚她说出要离职时，蒋丽娟是有些惊讶并且想要挽留的，毕竟梁曼的业绩在部门里也算数一数二的，只不过是太难管教。就如同学校里那些成绩优异但是又总爱惹是生非的问题学生，让老师们是又爱又恨，惹事的时候恨不得让她原地消失，但真要走了又有些舍不得。

毕竟，都是出来打工的，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姓刘的做的决定，她还能说什么啊。”梁曼回答，并且快速地把自己手里所有的工作资料整理成文件夹，把所有办公系统的账号密码也整理出来，统一打包发给了赵欣妍。

“那我们可说好了啊，我这周末还找你出去逛街，你可别不接我电话。”赵欣妍闷声闷气地说道，小嘴撅得老高，可以挂个油瓶子。

“放心吧，不接谁电话也不会不接你的！”梁曼笑着回答。但其实她心里也不好受，这个工作是她来这个城市以后找到的最满意的一份工作了，转正的那天她本来斗志刚昂，一心想要在这里大展拳脚，业绩名列前茅还不够，她还打算积累几年经验以后朝管理层的方向努努力。

结果还不到一年，她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这让她怎么能甘心。

还有赵欣妍，她们两个自从梁曼入职就一直坐在一起，梁曼在这座城市里的朋友不多，赵欣妍算是跟她交情最好的朋友之一，她同样也舍不得。

坐在后面的程煜也几次回头，想要跟她说些什么，但最后都忍住了，只在微信上给她发了一句:【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不用不好意思。】

可是他们都心知肚明，没有部门同事的这层关系，梁曼就算有事，也不会找他。

倒是袁子薇，听到梁曼要离职的消息，嘴角想压都压不住。梁曼走了，她在部门的竞争压力少了一半，怎么能不开心。

下午，梁曼交接好的工作，办好了离职手续，又抽空完善了一下自己的简历，便带着自己全部的私人物品走出了公司的大门。

站在绿璟大厦的楼下，看着面前街道上车水马龙的车辆、匆匆而过的路人，不禁一阵怅然若失。

她又像刚来到这座城市时一样，一个人，拖着一个行李箱，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了。

可这个时候，她可没时间自怨自艾。回到家里，她立刻打开了招聘软件，开始筛选工作，投简历。她学历是硬伤，很多心仪的公司都有学历上的硬性要求，不敢抱太大希望。

这个时候，她倒是有点羡慕她的妹妹梁艳了，即便只是一个小县城里的大专文凭，在找工作时也能好用不少。

投完了简历，梁曼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翻箱倒柜把上次在流年酒吧里要到的值班经理的名片找了出来。

她和贺言洲曾经约法三章，不能再去这种场所里工作。可经过昨天的冲突，她不确定贺言洲这座靠山还能否让她继续靠下去。

他的身边从不缺女人，一个不听话、会惹他生气的情人，就像他路边随手喂养的小野猫，高兴的时候可以喂点吃的摸两下，一旦翻脸咬了他，他随时可以一脚踢开。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认识贺言洲以前的状态，每天一睁眼就是为工作、为生活、为钱发愁，可是让她低三下四地去主动找贺言洲求和，她又做不到。

日子总归是要继续的，她从未敢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贺言洲的身上，亦不可能等着他那边一个不确定的态度。身上只留了几千块钱的生活费，没了工作就没了收入，这点钱坚持不了多久，她得先想办法让自己活下去。

几乎没有犹豫地，梁曼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号码。

-------------------------------------

流年酒吧的值班经理姓白，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工作经验丰富。

双方见面谈过以后，对彼此都很满意。梁曼虽然从前只有半个月的ktv工作经验，但这种行业工作性质都是相通的，无非就是给客人点单，开瓶，加酒水，打扫卫生，如果能推销出去一些酒水或者有客人找她订台，还能拿点提成。

并且在这种地方工作，多少都有点外在条件的要求，白经理对梁曼的形象非常满意。

“每周五天班，工作时间是晚上七点到凌晨两点，每周日排下个星期的班，你如果有事可以提前跟我说，我给你安排调班。”

“好，谢谢白姐。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明天就可以来，到时候我让后勤给你发工作服，你等下把你的尺码发给我，我再安排一个人带你两天，工作不难，细心点就好。”

梁曼点着头，“行，那我明天就来，麻烦白姐费心了。”

“不客气，都是小事，以后就是同事了，有什么困难就和白姐说。”白经理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让人感觉很亲切和舒服。

在梁曼要走时，她又突然问道：“对了小梁，你和贺总认识吗？”

贺总？梁曼愣了一下，反问:“贺言洲吗？”

白经理点头，“是啊。上一次你和朋友过来，我看到你走的时候坐了贺总的车。”

她在腐败一条街工作了很多年，跳槽过好几个酒吧和夜总会，流年的老板在开业之初也是花重金才把她挖了过来。经常来这条街消费的老板们，她不能说认识，但至少每个人经常开的那几台车她都眼熟。

说实话，要不是那天看到梁曼上了贺言洲的车，她也不会这么痛快地留下她。像贺言洲这种级别的客户，来消费一次抵得上半个场子。

“算是认识吧，不太熟。”

见她不愿意说实话，白经理也不再追问，笑着道别：“没关系，那我们明天见吧。”

回到家里，梁曼把自己放空倒在床上。

手机上的招聘软件，不出意外安静如鸡，投出去的简历都如石沉大海一般。

大城市的工作机会虽然多，但竞争也大，枫江市作为最近几年发展迅速的准一线城市，每年有不计其数的应届毕业生和外来打工者争相而来，想找一个满意的真没有那么容易。

好在她找到了一份临时兼职应付着，不至于让她这段时间无所事事。

贺言洲的对话框也同样安静。

但是只要贺言洲没有明确提出要结束或者是要她搬走，梁曼打算先在这里住着。现在枫江市的租房市场大多都需要押二付一，她如果现在去租房子，交了房租和押金她这个月就要吃土了。

生活突然间就变得一地鸡毛，梁曼洗完澡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沉沉入睡。

流年酒吧的生意不错，即使是工作日，每晚的空台率也不足20％。梁曼一晚上都在忙忙碌碌，穿着高跟鞋连脚都没歇一下，下班时感觉自己的脚脖子都要断了。

不过能忙碌总归是好事。白天她睡够了以后，一直没有停过投简历。这期间倒是有两家公司给她发了面试邀请，其中一家去了以后才发现，实际待遇根本不是招聘简章上写的那么回事，直接被她pass掉了。

另外一家，面试过后就没有了下文。

整整一个星期过去，梁曼没有找到新的工作，贺言洲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

周末，赵欣妍倒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又约了梁曼出来逛街，刚一见面就忍不住向她吐苦水。

“曼曼，你是不知道啊，你走了以后，咱们部门少了一员大将，蒋姐为了不让业绩下滑，真是把我们往死里逼啊……我已经连续加班三天了！再这么下去我看我也离离职不远了……”

梁曼笑道：“知足吧，你至少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像我，无业游民。”

“你还没找到新工作吗？”

“没有，但是我在流年酒吧里找了个兼职，你有空可以去坐坐。”

“真的吗？那去找你能不能打折呀？”

“当然，你来找我，我请你喝酒。”

两个人边逛边聊，和赵欣妍在一起梁曼才感觉到压抑了一周的糟糕情绪舒缓了一些。

她这一周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待业的滋味，谁尝谁知道。

如果她像赵欣妍这样，无忧无虑，没有压力倒也还好。可偏偏，她身上还压着无法与外人道也的沉重负担。

就在梁曼已经打算妥协，随便先找一个不要求学历的工作应付过渡期的时候，她接到了那个当初对她落井下石的人的电话。

刘建明还能主动联系她，这让梁曼深感意外。

短短一周，对方像是变了一个人被人夺舍了一般，先是对她嘘寒问暖了几句，然后话锋一转：“小梁啊，听说你还没有找到满意的工作，那就回咱们致远来怎么样？你们部门的蒋姐这两天也总再跟我提，说部门里少了你这位精英，工作进度真的是大打折扣啊！”

梁曼冷笑一声，技术部两个员工离职也没见姓刘的这么去留人家，现在回头来跟她说好话，鬼才信他。

“刘总，我人都走了，这些场面话就不用再说了，有什么条件你直说吧。”

“我能有什么条件啊，小梁，我只是不想让公司损失一个人才嘛。之前那个事呢，是我处理的不妥当，这样，只要你愿意回来，所有的待遇都和从前一样，这一个星期呢你就当给自己放了个小长假，这大半年你也辛苦了，回来以后你的工龄还按照之前的计算，再过三个月就满一年了吧，年假也有了，还可以申请调薪，到时候我再跟你们蒋姐商量商量，给你涨涨工资，怎么样？”

这姓刘的不愧是做人事的，漂亮话一套一套的，梁曼想不通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底层员工，就算是和姓刘的之前有点过节，也不至于让对方一个公司总监，都离职了还咬着她不放想要整她吧。

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梁曼想不通。

但是，话说回来，在她如今在求职市场屡次碰壁的当下，能够回原公司继续上班，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有句话叫好马不吃回头草，可架不住再往前走已经没草了。

刘建明又软磨硬泡地跟她讲了半天，梁曼最终把心一横，答应道:“可以，但是我要重新签合同，把你刚才说的这些都写进合同里。”

已经吃过一次亏，她不能再给姓刘的留以后拿捏她的把柄。

“可以可以，没问题。我现在就让人重新拟合同，你看过以后没问题咱们就签字，然后你就可以回来上班了，工位还是在你原来的地方，你的办公用品和电脑都给你留着呢，谁也没动。”

放下电话后，梁曼觉得有点梦幻。原本以为自己丢了工作，前路未知，即将要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却没想到，短短的一通电话，她就又要回到原来的公司去上班了。

人生啊，还真是魔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