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走进房间引入眼帘的就是一个装饰性的书架，上面摆着几盆绿萝，整个房间里都是白色系的装修，那一点绿色显得既官方又死板，不像个小姑娘喜欢的风格，看来这个花小姐是真的没有多大兴趣在乐器上。连属于自己的乐器房都不愿意多花点时间改造一下。再往里走有一张白色的长形桌子，桌子上堆满了画的乱七八糟的纸，甚至还有一些掉在了地上。飘飘扬扬的，感觉主人并没有多爱惜。

旁边白色的沙发上靠着一把大提琴，红杉木制成的琴身在灯光下散发出优美的光泽。琴弓随意放在大提琴旁边，像是被人刚刚使用完。伊塔走上前去，极其熟络把琴放在怀里开始试音准。

刚拉了没多久，伊塔开始皱眉。

花蓝走进来就被伊塔严肃的氛围唬得不敢讲话。见着伊塔老师脸色有些难看，她蹑手蹑脚走到她身旁。犹犹豫豫地问:“伊塔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伊塔很严肃地说“不对。”

花蓝心里硌嘚一声。

不对?

花蓝连忙问“什么不对?”

“这把琴不对。”

“……”

花蓝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是什么不对嘞。原来是琴不对，吓她一跳，琴不对有多大事儿。但是呢她还是得配合老师，“这把琴有什么不对吗?”

伊塔转头睨眼看她，“花小姐，我可以问问这把琴的来历吗?”

“这把琴就是……用来演出的……额……”

看着少女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的模样，伊塔摇头叹气。

“这把琴的音柱不见了。没有音柱大提琴的声音会变得很空洞。而且面板还可能会承受不了四根弦几十公斤的拉力而破裂。”看花蓝呆滞的样子伊塔指给她看。“你过来看。”伊塔将琴横过来给她看。

“通过大提琴细弦一侧的F孔往琴身内部看，原本是可以看见一根圆木楔在面板与背板之间作支撑的，那就是音柱。”伊塔在琴身的正面指着面板又在背面指着背板，“但是现在你看，里面的音柱没有见到。一般音柱倒了或者是丢了可以找制琴师修理，有条件的有能力的可以自己装修，但是绝对不会放任不管，每一个乐手都会认真对待自己的琴，特别是一把琴使用上很多年的，这种琴身上已经带有乐手的乐韵。就算不能再使用，很多人会选择收藏或者传递给下一任。”

花蓝听得连连惊讶。

“原来这么讲究的。”

伊塔继续说“你这把琴应该不是从正规渠道买来的吧?”

疑问的句子她用了肯定语气。

花蓝有些羞涩，垂着脑袋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穿着拖鞋倒方便她脚趾扣地。

伊塔“这把琴应该是别人不要的，转手卖给你们这种新手。而且这把琴音色也不怎么好，以我的经验来看，你这把琴用的木材年份很新。也不是什么名家制造，价格相对来说，没那么高。转手骗骗新手还能赚一番。”

花蓝听着小声哔哔“看来二手货也不一定有好货。”

“花小姐不像缺钱的人，怎么去买二手货?”

“不为什么啊。主要是喜欢买衣服，钱大部分开销支不出多的去买一把名家好琴。这把琴是自己掏腰包花了小万块买的，我都不敢跟我爸妈报销。况且我对乐器也没那么感兴趣。随便买了一个学学上上课而已。”

花蓝有些苦哈哈地吐槽，伊塔有些觉得好笑。

“也不是说二手货不好。有些退役的琴也还是很不错的，在经过上一代乐手的韧练后变得更加有价值，音色也更加优美。只能说，花大小姐你，被骗了而已。”

花蓝苦笑“一回生二回熟。下次我就可以买到一把好琴。”

伊塔暗暗打量着眼前的少女，不得不说，她看起来浑身没有音乐的天赋，看不出有多努力，也不够真诚。不说和她妹妹比，就连初学者都比她好。最起码初学者还有诚意，光从买琴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她昨天听着她未婚夫说他妹妹的好朋友需要一个大提琴老师，而他妹妹这个好朋友就是花家大小姐，她觉得很好奇不惜花费时间也想见识一下这个花大小姐到底有多厉害。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伊塔突然想笑“花小姐，你有没有学过乐器呢，在此之前。”

花蓝很兴奋告诉她，想为自己证言“有!我会用钢琴弹《小星星》。”

“流行歌曲?就没有名曲吗……”

“不是不是。是儿歌。”

“……”

伊塔开始收拾东西了呆不下去的样子，双手抱着膝盖，一副上位者的气势。

“花小姐，这也太没水准了吧。”

“那……其它的我也不会啊。”

花蓝也觉得臊得慌，伊塔老师每一声花小姐叫得她很不好意思，感觉有些德不配位。好吧，她就是一个废材小姐。

伊塔觉得头痛，扶着额头“好吧。不看这些了。你不是有个开学见面礼吗?我看看你写得怎么样。”

或许，这个花小姐深藏不漏出乎意料是个创作型选手呢……

但是这个想法在她眼睁睁看着花蓝走到刚进门时她见着的那张白色桌子旁，还捡起她还在心里吐槽过的乱涂乱画的纸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她默默在心里祈祷，千万别告诉她这就是她的创曲。

花蓝径直走到桌子旁还把纸张细心整理好递到伊塔手边。

乖乖给她看“伊塔老师，这是我这几天看了很多名家名曲，写出来的谱子。”

伊塔出于礼貌还是笑笑接过来，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谱子需要用到耐心。眉头拧成川字，她真的已经很努力维护自己的体面没有骂人了。

她还是指着一处问“这里是什么意思?怎么又像高音符号又像低音符号？高音就是高音，低音就是低音。”

“额我听别的曲子这个位置都是高音，但是我觉得低音也可以。我想要一种山间高耸瀑布奔腾过后哪一种溪流涓涓细流的感觉。高音和低音配合起来。”

“独奏的话，你要选择配合你曲子的音调。”

“独奏?哈啊哈不好意思我忘记了。那这一段不要了。”

“……说不要就不要了？”

“啊……那不然呢。”

“就不能改吗。”

“对啊。改掉改掉。”

花蓝献着殷勤般拿着水性笔勾勾画画，改完又递给她看“好了，伊塔老师，你看看。”

伊塔硬着头皮继续看。

“你从哪里弄来的谱，这种大谱表一般是不太会用到大谱表来演奏的。因为大提琴基本上算是单旋律乐器。这错误也太低级了。”

“失误失误。”

“还有你的音高也错了。大提琴的音域偏低，所以大提琴的最低音域距离中央C距离差了两个八度，你看你这个，从最低音域到中央C只有一个八度。应该是第一个Do在开头，中间还有个Do,最后中央C还有一个Do才对。”

“还有你这个四分音符也不太合适……”

“你这个拍子也不对……”

经过数分钟的折磨，伊塔第一次对音乐有了怀疑，为什么会有人这么没有音乐天赋。她出身音乐世家，从小就接触音乐，从来没有对音乐不耐烦过。但是今天她体会了一次身心的折磨。

真的会有人写出一篇狗屎。

伊塔想把自己埋死进谱子里，哪怕是被这令人作呕的乐谱里。

花蓝在一旁继续改改画画，把她刚才说的那些记下来。似乎心情很好，红润的嘴唇还在小声哼歌，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写出一篇狗屎的难过，或者是难堪。伊塔可是名声在外的音乐家，她一句话比学历文凭证书还管用，说你有音乐天赋那你在音乐界都会被捧，说你不能吃这碗饭那你的名声就会大打折扣。在每一个圈子都会有标签的，这不是有色眼镜，这是给你的立足之地。你越贵越高大尚，愿意给你抛出橄榄枝的人才越贵，身价才会越高。你越穷越低俗，靠近你的人十有八九也不见得有多厉害。只有你自己为给自己争取到高阶的价格，你才能把自己出售出更高的价格。

“花小姐，您似乎不应该走这条路。吃音乐饭不适合你。”

“我知道，我可以当作一个兴趣爱好。我开心就好。”

开心就好?伊塔听着很讽刺。

她这一生中遇到过很多人，音乐天才她见得数不胜数。可是只有一个人，她打心眼里觉得世间少有的独一份的天才。而她就是王婴。现在在这个花家当保姆的女人。当年的相遇也是很意外，她读大学时因为毕业作品灵感匮乏，焦急得情绪低落在一家清吧喝闷酒，当时清吧里正有人忘情演奏，是一首曲调简单但很有意思的小提琴曲，女人忘我演奏似乎整个世界都和她没有关系，她只是单纯地享受音乐。享受，这个词对于她有些陌生，因为写不出理想的曲目她废寝忘食，每天头发大把大把地掉，黑眼圈严重，可还是写不出来。她同样很感兴趣的事，这家清吧怎么会有人来拉小提琴，这些地方大部分都是些地下歌手乐队，怎么说，也很难得看见小提琴。她还有些不服气，因为这首曲子居然让她豁然开朗，脑海里顿时灵感迸发。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她借着酒精上头向那个女人走去。

后来的故事很狗血。

她现在还记得，当然她觉得王婴这个才华横溢的人很奇怪，她不出名也不是世家千金。但她的谈吐非凡，多才多艺，让她觉得这个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哪怕她再怀疑再猜测，王婴也不愿吐露多的。

王婴只告诉她，之所以会很多才艺不过是生存的技能，再者是她觉得音乐会让她觉得很愉悦，像兴趣爱好一样。

呵，兴趣爱好。最大的愉悦最终也只剩下一事无成，那这些兴趣爱好还有什么必要?

一个绝世天才，一个绝世音痴。

一个保姆阿姨，一个废材小姐。

她不屑哼出声“哪怕自己写出来的是一篇狗屎?”

花蓝写字的手一顿，她抬头对上伊塔的视线，很快又移开。因为再不低下头，她的眼泪就要被别人看见了。

伊塔再也忍受不了了。

“非常抱歉，花大小姐。我觉得你的天赋不在这里，如果想走这条路还另请高明吧。”

伊塔起身就走，花蓝哽咽着挽留她，“伊塔老师，你再看看吧。我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伊塔老师……”

伊塔终于在门口停下来，她回头只说。

“花小姐，退学吧。你的出身并不决定你的人生高度，但也不保证你的人生低点。如果因为投了个好胎就此得过且过，想花钱砸出一个名堂，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你能用钱买一个伯特利音乐学院的名额，可是买不到真正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