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忻心潮激荡,紧紧握住悬宁的手。
她的手很软,比他此生碰过的所有东西都软,他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折断她,又胆大包天地想一直攥住她藏在自己心口不放开。
悬宁也没有说话,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乌忻此时的表情,一点点在他刀削般的眉眼中找寻每一丝因她泛起的波澜。
他一直在看着她,眼神极亮,他明白此时此刻,自己要说点什么,他要给她承诺,但是他嘴太笨,太多的话涌在心口,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半响,好不容易酝酿出一番肺腑之言,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忽然听见背后传来玉竹的声音。
玉竹过来时就看清了厅内此时的景象,所以她没有踏入厅内,只在门口硬着头皮禀道:
“殿下,永嘉公主递上拜帖。”
悬宁自然也听到了玉竹的声音,她毫不在意被侍女看到自己对身边的人伸出“魔爪”,只是乌忻此时背对着门,恰好挡住了她,于是她向前一步看向门口的玉竹,吩咐道:
“请公主去花厅,我稍后就到。”
玉竹领命应“是”,随即转身做事去了,全程垂头没有看悬宁和乌忻交握在一起的手。
乌忻见悬宁向前,顺势便退后了半步,像以往那样站在他的殿下身后,只是手中抓着她的手一直没放开。
悬宁吩咐完,手指拂过乌忻的手心,转头看向他:
“我去见永嘉公主,你替我去一趟钱庄吧,看看最近有没有出什么事。”
她能拒得了别人的帖子,永嘉公主的却拒不了,更何况,永嘉公主这次还是亲自来了。
所以,现在不是两人诉情衷的时好时机。
悬宁知道像乌忻这样的死脑筋,初涉情场,正是患得患失脑子转不过来的时候,她要是让他在这里等着,自己去见永嘉公主,那他一定是坐立难安。
正好自己最近闭门谢客,顾不上钱庄的事,便给他找点事做吧。
乌忻从来没有拒绝过悬宁的命令,点头领命,临走前终于有机会将他在口中打转了许久的话说出来,他深深看向悬宁:
“我把命给你。”
我把命给你,这句话作为一个侍卫跟主人说,是表示忠心的意思。
但是如今,他们之间多了一重身份,他们是刚刚戳破窗户纸互通了心意的男女,其中蕴含的意味便不一样了。
悬宁低低笑起来,真是个傻的。
等到他彻底走远后,悬宁才突然回过味来,这么会说情话,自己为什么会擅自给他安一个纯情死脑筋的人设?!
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过情史她并不知道啊!
不行,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审问清楚。
与此同时,永嘉公主正在花厅端坐等着悬宁的到来。
喝了一口茶,她等得不耐烦了,又一次问玉竹:
“你家殿下怎么还不来?干什么呢她!”
玉竹也不好说殿下现在在干什么,只能安抚道:
“公主稍坐,殿下很快就到。”
永嘉公主一挥手,觉得悬宁成了月明王之后,真是磨叽了好多。
原本在悬宁还没回到帝京的时候,永嘉公主就翘首以盼她归来了,想见她好好说说江南发生的事。
真是了不得啊,明明自己已经可以算是女中豪杰了,这个叶悬宁竟然更是厉害,就连让父皇头疼皇兄束手无策的江南都能被她撕开了一道口子!
而且她竟还亲赴江南,彻底踢碎了这块铁板。
这还是自己认知的那个爱哭精叶悬宁吗——好吧,虽然她现在也不爱哭了,但是这一次也太令人震惊了吧!
永嘉公主想,这次算她甘拜下风,一定要好好找她取取经。
可谁知悬宁才一踏入帝京,那些朝臣就仿佛商量好了一样,抨击弹劾像雪花一样满天飞,永嘉公主懵了,当即忙着指挥依附自己的官员为悬宁说话,可惜的是自己只是一个公主,在朝中人单力薄,没能帮上她什么。
后来好不容易消停了点,悬宁要么是被父皇召见要么便是人不在东宫。
永嘉公主自然也知道悬宁这时候应该避风头,不能太过出头,不见人也是应该的。
等啊等,好不容易有消息了,结果还是个惊天大消息。
震惊之余,一直等到事情尘埃落定,永嘉公主才迫不及待地自己亲自来月明王府找悬宁。
“永嘉,你来了。”
悬宁走到花厅门口,就听到永嘉公主又一次问玉竹自己怎么还不到,便出了声。
永嘉公主听见声音,眼睛一亮,站起了身:
“叶悬宁!”
说完又有些忍不住,快步走到了悬宁身边,拉住她的手:
“你你你……”
悬宁被永嘉公主这幅可爱又震惊的样子逗笑,也拉起她的手,一边示意守候在侧的玉竹退下,一边朝座位上走去。
两人相邻坐下,悬宁给永嘉公主捻了一块茶点,说:
“这个是我闲来无事自己做的,你尝尝。”
永嘉公主接过咬了一口,确实很有滋味,不过她顾不上品评美食,而是朝着悬宁惊叹道:
“你竟然跟我皇兄和离了!”
悬宁微微一笑,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只后悔当初没有早听公主殿下你的建议,多出了很多麻烦。”
永嘉公主很早之前便劝过她与太子和离,说太子是无心之人,可惜自己当时没有看清自己的心意,也怕麻烦,拒绝了。
永嘉公主却不觉得自己有多明智,当初她是头脑一热跑去建议他们和离,后来也暗自后悔怕被父皇和皇兄知道,怪自己不盼着别人好,还偷偷想过幸好悬宁拒绝了她的提议。
没想到当悬宁自己下定决心,会是这么的雷厉风行,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
这份勇气,她很佩服,由衷道:
“你真的很厉害了!怪不得连父皇都支持你,皇兄失去你是莫大的损失。”
悬宁不想提起太子这个晦气玩意儿,只一笔带过说:
“陛下确实隆恩。”
永嘉公主便也转起了话题:
“我之前不是用你给我的那个‘焕颜’方子开了一个铺子嘛,你说说……”
……
等到天色渐晚,永嘉公主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好了,我走了,今日只是来看看你,你以后要是无聊了也可以去公主府找我。”
悬宁含笑点头,送永嘉公主出了门,看着她上了马车才转身。
乌忻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见悬宁看过来,便伸出了手。
永嘉公主的马车动了起来,她不知怎的,突然鬼使神差掀起了车帘,就看见月明王府还未关闭的大门内两个人牵着手的背影。
她灵光一闪,好啊叶悬宁,原来也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无欲无求嘛!
*
之后的几年,悬宁一直深居简出。
与她的低调不同,旭日钱庄则开遍了大雍的每一座城,甚至逐渐扩张到了其他国家。
那位航海商人祝向东,感念悬宁的恩情,但凡出海,都会在他所途经的国家不遗余力地宣传大雍旭日钱庄的好处,使得旭日钱庄名声大噪,每当去到一个新国家开设分号,就受到当地百姓的欢迎。
当然也有国家上层意识到了其中蕴含的危机,然而大雍国力强盛,明武帝又是大力支持悬宁的事业,只要有国家流露出打压旭日钱庄的意思,他便派使臣出使,恩威并施之下,为大雍商人的海外贸易争取到最大的自由。
就在这国泰民安,蒸蒸日上之际,太子,忽然谋反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到底发什么疯。
只有已经被圈禁的前太子慕容永之知道,这几年,叶悬宁那句“你这个太子之位,坐不坐得稳”总是反反复复出现在他脑海,就像一句谶言,时时拷问他。
大雍风调雨顺,父皇英明神武,叶悬宁的钱庄掌控天下经济命脉,只有他这个太子,仿佛隐身了。
最可恨的是,父皇的后宫竟然还诞生了好几个皇子皇女,其中不乏天资聪慧的。
所以在某天明武帝因为一件小事斥责他之后,又夸赞了那位年仅三岁的八皇子,太子回去后先是砸了一通东西,接着阴沉着脸叫来了亲信。
明武帝被亲儿子的谋反伤了心,却也仍旧顾念父子之情,没有赐死,只是下令将他圈禁了起来,此生不复相见。
悬宁也不知道这慕容永之是哪根筋搭错了,都已经被圈禁了还求明武帝说想见自己一面,明武帝对此不置可否,只让她自己决定。
乌忻紧抿着唇,不发一言,悬宁看得好笑:
“好啦,我又没说要去见他。”
乌忻仍是那副“我很生气别惹我”的样子,只从唇缝里漏出一句“嗯”。
悬宁牵起他的手,抚了抚他的脸,又将手指放到他唇上,道:
“你开心点儿。”
乌忻轻轻咬住她作乱的手指,又用舌尖舔了舔,才闷闷道:
“开心不起来。”
说到这儿,他忽然看向悬宁,眼神锐利道:
“我想去杀了他!”
这几年过得太开心,他都忘了她曾经有过那么亲密的人,而且那人如今还惦念着她。
他知道她有多好,自己只是一个侍卫,只有这一副愿意为她而死的身躯,万一有一日,她腻味了怎么办?
不行,他不能失去她。
想来想去,只有提前解决掉所有可能的危机,这一个办法。
但是他不能为她带来麻烦,不可以悄悄去做,如果她不同意,他会另想办法。
悬宁听到乌忻的话,吓了一跳,她知道他虽然武艺高强,但并不是个嗜杀的人,再说了,即使太子失势,也还是皇帝的骨血,他这是,也疯了?
她拧着眉问道:
“为什么?”
乌忻从她的表情看出了她的态度,低下头,诚实说出了心中所想:
“我不想他惦念你。”
悬宁踮起脚尖,吻向他:
“可我只惦念你。”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番外,这个世界就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