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之时，香港晴空万里，姜琼南望着前方牵过她手的原兮，突然意识到，她是来陪她换心情的。

于是在坐上车之时，她直白地问她，真的是来陪她旅游吗，原兮点了点头，她在飞机上补够了觉，心情很好地答，“当然了，我不是一直陪在你身边吗。”

她摩挲着她的手背又开始，“陪你是排在第一位的，另外一件事是去见我的外祖母，”她拍了拍她的手，无所谓道，“和我一起？”

这算什么事情，她拿什么名分去见她的外祖母，姜琼南笑着没有作答，她对原兮越来越胡说的嘴感到无奈，她是能向她的长辈介绍自己是朋友，还是女朋友，总不能说，是情人吧。

行李被拉去酒店，原兮和她漫步在街头，姜琼南一点都不认路，从小到大都搞不清东南西北，她问原兮要带她去哪里，原兮也说不出所以然来，“随便走走。”

姜琼南在千禧年时来过这片土地，那时她才九岁，香港就这么大，她不禁想着，经常往返这里的原兮，是否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又是否能擦肩而过，她曾对她闲聊道，她十二岁之前都是生活在这里，她所有过片刻印象的，或许是原兮曾经路过的一段路，太平山顶的别墅，九龙城区生锈的公交站牌，或是耳机里循环播放的弥敦道，那好像也是一次阴雨天。

她模糊的印象里，为这样的城市蒙上一层朦胧的雾气，绚烂的幻影下是浪漫故事的终极化身，就如同她身边的这个女人一样，走在繁华路的尽头，眉眼间总是持着漫长的空乏。

姜琼南庆幸自己穿的是平底鞋，她被即将落日的暖光打在身上心情好了许多，碎碎念地好奇道，“你会讲粤语吗？”她同她形容，小时候看的香港电影，那种□□派厮杀，江湖的爱恨情仇，头晕目眩的镜头与一年四季的潮湿。

原兮听着她的诉说，点了点头，“当然会了。”她对任何一座城市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情节，只是做任务一样往返。

于是姜琼南特别烂俗地凑在她身边，用蹩脚的发音道，“我锺意你。”

原兮被她突如其来的告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抿起唇笑，她纠正道，“是我锺意你。”

“谢谢你的表白，但我拒绝。”姜琼南翘起了尾巴，一下下地往原兮身上扫，让人心里泛痒痒。

原兮很配合地问，“那怎样才能让南南同意呢？”她一向如此，无论是你问她要一句哄人的话，还是漂亮的礼物，她都慷慨相赠。

“讲够一百次再说吧。”

姜琼南从包里拿出相机来，忍不住拍下先她两步走的原兮，那是一次性的富士相机，只能拍下27张照片，并且废片概率极其高，她本就没想记录什么，只看上天能让她留下什么。

按下快门的一刻，原兮恰巧回头，她被闪光灯晃了一下，但没有闭眼，“哪里弄得这小玩意。”

“文导送我的小礼物。”姜琼南露齿笑，她常常跟在文曼芷身边，粗略地学了一通摄影知识，最后文曼芷很开心的要送她相机练手，她只选了个最便宜的。

“她都没送过我礼物。”原兮酸酸道，捏了捏她的手指道，“你怎么这么受欢迎啊。”她从她身边绕过一圈，朋友都快成了她的朋友了，尤其是经常和她对着干的景溯。

“你嫉妒还是羡慕啊？”

她们不知不觉走到了弥敦道的路牌下，其实从旺角沿着这条路走，走到海港城就能坐天星小轮去到中环。

原兮还没来得急回答这个问题，就被路人打断了，是一对母女，小姑娘也就五六岁，停在姜琼南面前甜甜地问她，“姐姐能帮我和妈妈拍个合照吗？”

姜琼南欣然接受，她蹲下身子从小姑娘手里拿过相机应着好，不厌其烦给她们拍了好几张照片，甚至热情地指挥她们摆姿势，原兮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姜琼南给她们看拍好的照片，问着小姑娘喜欢吗，要不要再来几张。

看着很是年轻的母亲有些内敛，她连连应着好，搭话问着姜琼南要不要帮她和身后的朋友也一起拍张合照，姜琼南听后第一反应是去看原兮，她轻轻挑了下眉，轻飘飘地回答道，“好啊，那先谢谢您了。”

小朋友天生对漂亮的事物感兴趣，她看着走来的原兮问道，“姐姐们长得好像啊，你是这个姐姐的姐姐吗？”

问题很是绕口，但原兮理解的很快，她摇了摇头，牵过姜琼南的手，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

“唔系啊，喱个系我慨女朋友。”

姜琼南猛然向她望去，尽管她从不听信她说出的一切话语，却还不是不由自主被这三个字所触动，她这是今天第二次逗她，想到这姜琼南内心突然有些气愤，这算什么？

这气愤只维持了五秒钟，下一秒就被远处的小朋友喊道，“姐姐笑一下啊！”

姜琼南这才发现，她们还隔着一小段距离，彼此的表情像陌生人一般，原兮听后很配合地笑了笑，她转头望了一眼姜琼南，在三二一的最后一刻揽过她的腰，歪了歪头。

最后拍下的应该是一张很温情脉脉的照片。

她只叮嘱她们拍一张就好，至于有没有废片，姜琼南也在此时不得而知，她脑海里还回荡着她的声音，以及腰间突如其来的温热触感。

只是她没有再过问，只当是九月匆匆吹过的耳旁风，马上就能入秋了。

小朋友十分礼貌地同她们告别，在自己的小布袋里掏出一颗糖果塞到姜琼南手里，而后挥手远去。

原兮眼见着她拆开那糖果吃了进去后，低了低眉，姜琼南很少这样温柔流露，似潺潺流水，让人见了心里发暖，原兮从来都是只把她当小朋友看待的，她有锋芒有刺，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总归还是避免不了那一点点小幼稚，于是她开口问她，“你似乎很喜欢小朋友。”

姜琼南摇了摇头，女性自然流露出的温柔是根深蒂固于自我对于母亲的记忆，又或者是天生的本性，她似乎两者都不属于，只是对一个礼貌所客观回应罢了。

“有一家的现做糕点还不错，”原兮抿到她的一丝丝难过，僵硬地转移话题到，“我们去吃饭吧。

那天的第三张照片，是她在原兮吃饭时偷拍到的，她们身后是五光十色的维多利亚港，全然笼罩住灯光下垂眸进食的原兮。

她很喜欢她垂眸的样子，似菩萨低眉，悲悯众生，与身后的奢靡交相呼应着，充斥着极度的反差。

也正如一座辉煌的城市，背后是望不到底的空虚。

原兮只满足她一天的愿望，漫无目的的闲逛终止在七点一刻，她接到一通电话后又一次离开，只放她一人在酒店过夜，还没忘让司机多绕一趟送来她下午提及的糕点。

这种老式糕点的赏味期只存在于从烤炉里出来的那几分钟，再往后凉透，就只剩下噎人了，姜琼南没有吃几口，于是她送来的糕点，第二天就进了垃圾桶里。

姜琼南一个人在酒店待了一整天，她百无聊赖地开始圈圈画画去写词，她的歌七七八八攒起来已经可以准备录音了，正静静地等待一场海啸。

说不上期待，但她敢确定，停泊在港口的小船是最安逸的，只有在暴风雨下航行的的大航海号才有可能获得最丰盛的晚餐。

为此可以不计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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