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楼房的水泥楼道窄，下过雨墙体都透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这两天连二楼的声控灯都坏了，姜琼南跺脚跺了几次都不见亮才意识到，顺手想打开手机照明时，发现手机也没电关机了。

后脚跟的疼痛越发占据她现在凌乱的思绪，针扎一样，透着窗户进来的几分月光，她受不住地坐在了楼梯上，脱下高跟鞋去看，脚跟显然已经被磨破到出了血，甚至有些血肉模糊了。

正如舍弃掉的某些东西一样，不过也就是皮肉之苦，贴上创可贴几天就好了，姜琼南仰头望着被雨淋湿的月光，无奈地笑了笑。

等拎着高跟鞋赤脚踩上五楼时，才发现门口原兮令司机搬的花都不见了，空手拧开锁进门，看到了宋筝坐在沙发的人影，姜琼南也就明白了，她扯出今天不知道的第几次笑，也许是真有些累了，她放下鞋子，声音掺着疲惫的颗粒感，柔声问着:“这么晚了，怎么在沙发上睡，”而后忍着脚痛去关了客厅窗户，嘱咐着:“最近入夜风大又下雨，别着凉。”

客厅灯没开，哪怕是姜琼南进了门也没有开，宋筝起身注视着姜琼南，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纠结，姜琼南也没动，虽然知道宋筝会说什么，但她在等着她开口。

果然，宋筝又坐下，绷着脸，眉头也皱得紧，“那些花，又是原小姐弄得吧。”

“今晚送你回家的，也是她吧。”

姜琼南一向性子都很淡，上学时就是，别人议论她，甚至造谣，她都没反驳过，甚至都没理，左右怎么看都是个软性子，像个没脾气的纸皮人一般。

可宋筝能看出来，她是个硬骨头，只是一直在藏拙，她总看不明白姜琼南，包括现在。

她以为姜琼南会转头怼她一句，“你不是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姜琼南却走来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出神，答非所问着，“怎么看出来的呢？”

“楼下那车，除了她，还能是谁？”

宋筝抓着沙发布，难以启齿地问，“她对你，是那意思。”

姜琼南迟迟不答，也是一种默认，宋筝怒视着她，沉着声说，“我以为你是开玩笑，没想到你真是疯了。”姜琼南听到后目光从窗外回到宋筝身上，神色还是缥缈，“我两个月前收到了老师的合同，他让我给他当枪手，原小姐不知从哪得的消息，她让我……”

“去跟她。”

她目光渐渐回神，平静望着宋筝，问着:“你说，我是缩在恩师给的一小片永不见天日的栖息地活着，还是去跟着原小姐赌一把试试。”

“你可以都不选。”

姜琼南笑着看宋筝，她抬眸反问，“那我还留在这干嘛？”

宋筝那样的大小姐脾气，家里不同意的事情就倔着一股子冲动自己出来活，哪天后悔哪天受了委屈总归还是有地方可以歇息的，不像她，下了决心就不会再有回头路了。

说到底，姜琼南淡如水的性子下藏的是清高傲气，也是真有才气在身。

只是一路坎坷，受尽冷眼，蜷缩至此。

姜琼南并不能笃定，原兮就是那个所谓的知音，但欲望的种子在埋下时就已经不可控了。

她在宋筝难以置信的表情下，告诉她，

“我下周搬去她那里。”

“房租到期之前我都续着，等到了期，你能找到合租客算好，找不到我便继续付一半费用。”

“我那房间阳光好一点，留给你画画。”

“姜琼南，”宋筝打断她，她并不想听，随口扯了个话题，“花我给你放阳台了，你搬去你房间吧。”

“扔了吧，留着有什么用呢。”姜琼南起身要回屋，冷言道。

那花挤进她房间，占位置又没用，早晚不过是要扔掉的，更何况她就搬走了，只是原兮若是想要她一起带，她便带。

浪漫不过是——彼此哄骗。

“姜琼南，”宋筝叫住她，她声音发颤，很明显是在生气，更多的可能是伤心，质问着，

“你是为了名和利，还是真被那原小姐勾了魂。”

姜琼南停住脚步，她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对于她来说，名和利都比不过她亲手写出的歌能明明白白标着她的姓名来的诱惑，能窥见光日来的动容，能完成执念来的痛快。

而原兮，她当然有瞬间的恍惚，只是她心知肚明，故而她把那些恍惚的瞬间，当成她自己的鬼迷心窍。

后脚跟的痛都快麻木了，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呆滞了片刻，缓缓地无奈道:“我只是……却之不恭。”

说完这句话，姜琼南又想到原兮望向她的水眸，她思绪回到现实，继而解释着：“攀高枝也好，鬼迷心窍也罢，别把我想的太高尚了。”

“我明白了，”宋筝像个泄了气的气球，走到姜琼南身边拍了拍她肩膀，“我尊重你的选择，只是……”

她神情格外严肃，问姜琼南道，“你说的原小姐，不会是原家的原兮吧。”

姜琼南听到原兮的名字定住了身子，她转身轻声问道，“筝儿，你认识原兮。”她在一刻想到了很多，也自嘲地想着，要是早知道她们认识，那天的伞，托宋筝还给她就好了。

“只是我认识她，原兮怎么会认识我。”宋筝撇了撇嘴，她还没有到能认识原家人的能力，“只是…我多少听过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她不可能有什么真心的，不过就是一时兴起而已，你……另有所图就罢了，别真陷进去就好。”

“嗯，好。”姜琼南垂眸，松了一口气，麻木地走回了房间。

那晚姜琼南睡得很好，连药都忘了上，伤口被热水泡得发肿，却觉不出疼来。

她被原兮接去那天，阳光很好，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市中心的挑高大平层，原兮带她进门的那一刻，连她自己都觉得恍惚，倒是很符合原兮的风格，白灰黑相称，除了简单的线条就是大量留白，木地板大多处都铺满了地毯，原兮同她形容说，“这样有安全感。”

“这是我上学时住的房子，如今不常来，半年前换过一次软装，地毯也是我两月前新买的，”原兮弯眸解释着，她捂着她的眼睛带她往书房那侧阳台走，像是领她探索惊喜一样。

姜琼南只觉得原兮的手很凉，她的带的那些珠子和手镯总是会硌到她的脸，手放下的那一刻，她先是听到原兮靠在她耳畔轻轻问了句:“好看吗？”

而后便是满目春色，阳台都种满了花，有盆栽，插花，以及被细线吊着晾晒的干花，绿植成群的配在周围，像个空中小花园一般漂亮。

姜琼南侧目去寻原兮的眼眸，水盈盈的，从中潮涨潮落，她根本分辨不清，原兮的浪漫风情该是天生的，用起来总是得心应手。

她说她将这改成了温室，希望这个春天能永远留在这。

原兮在姜琼南背后轻轻环抱着她，又道，“你来帮我留住好嘛。”

“我……我不会养花，连仙人掌都养死过。”姜琼南如实回答，罕见地有些慌乱，原兮似乎很喜欢这些有生命力的植物，若是养死了那真是白费她的一片托付了。

原兮被这句话逗笑，她拍了拍姜琼南脑袋，觉得她这紧张的样子比任何时候都可爱，“养花的秘诀呢，和养鱼是一样的——常换常新。”

你也是这样吗？姜琼南在心里默默想着，人和花鱼也是一样，可以常换常新的吧。

“你说的，养死了可不能赖上我。”

“当然，”原兮继续带她往里走，书房边上还有间小屋，原兮推开门时，姜琼南愣住了，她是真的傻了，比起原兮这些天的甜言蜜语，花草春色，眼前的房间才是真的让她觉得不可置信。

“这是，你以前用的吗？”

这房间改造成了小型音乐室，录歌的设备，音响，乐器，无论哪个，打眼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在姜琼南眼里，这就是满屋的金尊玉器，奢华又令人向往。

“怎么可能，我哪里用的上这些，”原兮推了推她，把她往屋里带，“除了这架钢琴，是我以前学过用过的，其他都是新的，我不知道你能用上什么，就都置办了，你放心用，这以后都是你的，你对它们有百分百的使用权。”

姜琼南被推着坐在了落地窗前的钢琴凳上，她抬头仰视原兮，轻轻皱眉，又缓缓松开，抬手拽了拽她衣角问，“那这些东西，你是什么时候……”

她这样子，像个得了猫罐头的流浪猫，尾巴打着转的蹭你，让人生起莫名的心疼感，原兮单手捧起她的脸，俯下身轻吻她，内心涌起了极大的满足感。

“两个月前，这房间装好的时候，我就想你能来。”

“好在你来了，没有让这荒废。”

原兮是个完美的情人，甚至比爱人还要称职，在给予这方面慷慨大方，在提供情绪价值这方面更是捧着从不让其落地。

这也是姜琼南对她们关系下的定义，她自知不能算是女朋友，可两人之间也没有那明晃晃的包养协议，不过是情人一场，各取所求罢了。

原兮的意思很明确，她不在意她是如何想来的，更不会限制她们这段关系的时效。

任谁都认为，这不过就是昙花一现。

姜琼南从开始就清醒的认知，从她自己主动吻她那时，她便认定，片刻眷恋不过是为了掩饰欲望的种子。

只是她从未认真想过，欲望的发芽是否是为了掩饰那一瞬的心动呢。

落地窗照进的日光刺眼，姜琼南费力看着逆光站在她眼前的原兮，她想起几天前，原兮带她聚会时，两人躲在角落座椅上，原兮心情特别好的给她认着谁是谁，哪个是哪个，连同一些能议论范围无伤大雅的小八卦都给她讲。

那灯光昏暗压抑，拢住一场奢靡的盛宴。原兮漂亮水眸笑得让人心晃动，她手指若即若离的搭着姜琼南手背，示意着远处那位红裙女人，轻轻碰了一下指尖，说着:“那是我发小，她人好，就是太较真了，说话也带刺，是我的顶头大老板呢。”

“老板？”姜琼南侧目笑了笑，“原老板不是老板啊。”光线暗，她又有点夜盲，迷迷糊糊也没看清那女人真脸，却只是看背影也能看出是个风情万种之人，心绪动了动，姜琼南了然三分。

“是啊，以后南南跟着她发达了，可要来接济接济我呢。”

“怎么接济呢？”姜琼南越理她越得有趣。“那要看你怎么想了，”指尖突然被握住，姜琼南低头看时听到耳边的声音，“我吃的也不多，南南愿意留我，怎么都成。”

“真嘅？”姜琼南往她身侧靠，故意学她问道。

原兮被这奇怪的发音和说法逗笑，她压眉带笑问着，“和我学的？”

“系啊！點呀？你有意見呀！”

实在是过分可爱了，原兮眉眼带笑，她摇了摇头，哄着答:“冇啊，冇意見。”

记忆穿梭，去又回，这样的神情，总让姜琼南产生一种悬空的不安，正如像从高楼塔边下坠，醒来觉是梦，梦里又坠落，如此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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