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按着标记指引的方向不断前行，宋乐安紧张地握着手反复揉搓。他现在心情好，看着之前企图逃离的白雪深都愿意施展一个和善的微笑。

只要找到那个洞穴，确认了里面水蛛丝的产量，他就能轻松接管整个宋家。到时候别说一个白雪深，再多来几个黑雪深灰雪深，他都能轻松拿捏。就算再是天上的仙女也得乖乖地听从他的指挥。

宋乐安沉浸在即将一步登天的喜悦中，丝毫没有注意马车旁偶尔响起的沉闷声音。一切都是那么令人舒心和愉悦，就连坐在他身旁的白雪深似乎也变得格外乖巧，不是之前那种怯生生看得就让人火大想要教训的乖巧，而是温柔可人仿佛能听懂他全部心声的乖巧。

财富、女人，都能尽在掌握。这才是他想要有的人生！

这才是他应该有的人生！

宋乐安越想越得意，甚至闭上双眼，深呼吸着微抬下巴，沉溺地等待着马上要掉到他头上的完美馅饼。

“吁———”

马车被人突然拉停，巨大的惯性让宋乐安又一次撞上了车壁。但这一次他并没像之前那般急躁，而是特意整理好了衣衫，抚平了鬓角才优雅地拉开了车帘。

宋乐安探出脑袋问道：“是到目的地了么？”

“算是吧。” 回答宋乐安的是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

此时马车驾上宋乐安熟知的心腹小厮早已不见了踪影，原本应该护在车队旁的几人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马车周围竟无任何其他人？！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蒙着面的女子，她身姿挺拔，像是主人家一般坦然地坐在车上。

听到身后的动静，那女子一手拉着马车缰绳，一手执着翠绿的竹剑替宋乐安把车帘挑了上去。

宋乐安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慌张地退回轿厢内，企图从侧边的窗户跳出去。可刚掀开帘子，扑面而来的夹竹桃花香让他本能地浑身瑟缩，灰溜溜地躲进马车内。

而用剑挑开车帘的蒙面女子好整以暇地将宋乐安一系列狼狈的动作看到眼里，还饶有兴致地嘲讽道：“看样子宋公子不敢出这个马车，既然如此你身边这位我就带走了。”

说罢，袁央洛反身往前大跨一步，拉住一直坐在门边的白雪深，双臂稍微一用力就将人抱起，然后脚尖轻点飞身到马车前十尺的夹竹桃下。

这次白雪深乖乖配合，没有半分推拒，所以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是你！”宋乐安捂着口鼻，气急败坏地蹲在轿厢口，想出去又怕四处的花粉，只能闷头急得团团转，转而破口大骂：“果然是你！除了你没人总惦记抢我夫人！！该死的！那群没用的饭桶去哪了？我花的钱都去养什么废物了！”

袁央洛站在树下看着如同小丑一般的宋乐安，冷哼一声：“这人到下辈子也没长进，倒腾来倒腾去就这几样三板斧。还有什么要对他说的么？”

后面那话是问怀里的白雪深。

白雪深拢了拢衣襟，微弱地摇摇头，示意袁央洛可以把她放下。

人总是很神奇，当初被困在那间暗无天日的房间内时，她总觉得哪里都没有出路，无论她往哪边逃都逃不出去。哪怕在一个极为平常的午后，有人毫无理由地带着一身耀眼的光芒出现在她眼前，说要带她走，她也不敢去相信，不敢去奢望。

可如今，她只是自己轻轻地推开了那扇窗，只是打开了一条缝，她就仿佛攫取到了这辈子都不曾呼吸过的新鲜空气，发现原来一直以为重若千斤的窗扉其实一推就能打开。而那条缝隙外一直有人在等她，只要她前进，她就能找到新伙伴、新出路！

真可笑，白雪深望着盛怒下依旧毫无办法的宋乐安自嘲地笑了几声。明明成婚之前这样自由干净的空气她唾手可得，明明那时候的她能够在自家的商行内运筹帷幄，怎么成个婚就变得如此畏首畏尾了呢？

其实刚成婚的那段时间她并不觉得宋乐安有什么问题，每天嘘寒问暖，极尽照顾，渴了饿了累了只需要一个眼神，宋乐安就会全部安排到位。

他们这样和睦地相处了三个多月，直到有一天，宋乐安在酒席上喝得伶仃大醉，回家的路上似乎还摔了一跤，一侧脸上都浮出了淤青。白雪深扶他回房的路上，根本不知那晚就是她噩梦的开始。

从那晚开始，宋乐安一面道歉一面又失控地打她，后来道歉逐渐省去，对她的控制欲强到可怕。一旦她和其他人对视超过两个呼吸，宋乐安就会发狂。她想过要回娘家，可就是那个时候起，她发现她甚至连宋府的大门都出不去。整个宋家二房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丝毫不觉得宋乐安的行为有什么问题，还帮他时刻监视着白雪深，后来发展到只要白雪深踏出房门就会有人第一时间将她赶回去，同时通知宋乐安。等宋乐安回来时，就会迎来一顿毒打或者更加羞辱的报复。

这样的日子她挣扎着捱过了三个月，可也正是这三个月的时间让她变得不再像白雪深，而是成了一个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宋二夫人”。

白雪深望着空中零碎飘落的花瓣，长长地呼了口气，像是把灵魂中的污浊全都吐了出去，整个人都变轻松不少。

白雪深扯出一个笑容，轻声道：“没什么好说的，姑娘我们走吧。”

“嗯。”袁央洛侧过身，扶住白雪深的腰准备抱起她离开夹竹桃林时，躲在马车里的宋乐安不知什么时候吃了熊心豹子胆，突然冲出马车，朝她们在的方向狂奔。

他边跑还边大声骂：“小贱人，你敢跑就是把你的画像发得全天下都是！让他们看看你究竟多么不要脸，为了讨好男人多么的骚！”

画……画像……？

袁央洛明显感觉到白雪深整个人僵直在原地不停颤抖。

宋乐安跑了几步，吸入了不少夹竹桃花粉，呼吸变得急促，两颊也迅速红涨，停在了离白雪深三步远的地方咳嗽。

一种没来由的恶意在他的胸腔中横冲直撞，以往出现这种感觉，他都是二话不说直接打过去，可今天白雪深明明就在不远处，但他没有力气走过去，够也够不着。

该死的花粉！该死的女人！

恶意不断滋生，无法用拳头发泄就化成言语的利剑。

宋乐安撑着膝盖，面容扭曲，像阴冷的毒蛇吐出信子：“你跑到哪都没用，全世界都知道你我是夫妻！我只要随便和人说上几句每晚你是怎么伺候我的，不出三日所有人都能知道，甚至那些躲在角落里混身脏兮兮的乞丐都能想象你渴求他们的样……”

啪！

宋乐安话还没说完，一把木质的剑鞘撞到他的腹部将他击倒在地，胃里翻江倒海，一没控制住就哇哇地吐出来。

“满肚子脏东西的废物别说话。”袁央洛走到宋乐安身边，用脚踹开快伏到地面的脑袋，看着被一团污秽之物掩盖的剑鞘，十分嫌弃地转过头，但说出的话依旧清晰：“你以为就你这点手段就能把人给困住？你听好了，如果我在街上听到任何关于白雪深的私隐之事，我就会让人整天到你宋家门口敲锣打鼓，告诉天下人宋家少爷宋乐安不行人事，所以才会通过臆想画出那么多妻子的春宫画像。那些都不过是你这个无能之人的自我安慰罢了。连唱词我都给你编好了———”

袁央洛不屑地扬起嘴角，拉长语调一字一顿道：“宋乐安，如、小、儿！”

“你！”宋乐安刚抬起头又被袁央洛一脚踹了回去，正正好好砸到刚刚他自己吐出来的一滩上。

“你什么你！有空在这吠叫，不如早点爬进马车里保命，别到时候你的小厮找过来时你自己已经被夹竹桃花粉弄死了。”袁央洛最后看了眼自己已经脏得不成样的剑鞘，叹口气还是决定遗弃，转身回到白雪深身边，拉着她的手道：“我们走。不用担心，他用什么手段对付你，你就以牙还牙，同等手段对付回去就行。虽然这话你可能不信，但他那个孬种到下辈子都只是个狐假虎威的废物，不用怕。”

“等等。”白雪深叫住了袁央洛，脸色像刷了墙漆一样白，声音微颤地问道：“他的那群小厮还有多久到？”

袁央洛以为她在担心跑路的时间，安慰道：“没有一个时辰不会醒，等他们找过来，我们都能跑出去很远了。”

“明白了，你等一下。”白雪深挣脱开袁央洛牵着她的手，面无表情地从旁边的树枝上撸下了一大把夹竹桃。

她提着裙摆走到吐到虚弱的宋乐安身边，睨着眼毫无情绪地看着地上这个曾今极度亲密又让她极度恐惧的男人。

宋乐安呵着气，长期暴露在花粉中让他喉咙肿胀，吞咽口水也火辣辣地疼：“贱人……你想干嘛？”

白雪深避开地上的呕吐物，蹲到一旁嘴角勾起微弱的笑容：“让我们之间的事有个完结。”

“咳咳……什么完结？你别想有完结，我这辈子都会缠着你，让你逃到哪里都会受千夫所指！” 宋乐安撑起身子，还在虚张声势。他认定只要自己表现得够强势，白雪深就会和之前每一次一样脆弱地服软。

这一次，也会一样！

“原来如此，你想缠着我一辈子。”白雪深缓慢地眨了两眼，目无表情地将宋乐安的狠话总结。

宋乐安转过头盯着白雪深，突然觉察到白雪深望着他的眼神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没有恐惧与害怕，也没有怜悯和惋惜，只是像看死物一般看着他。

他逐渐变得心虚，但依旧嚷得很大声：“哼哼，没错！一辈子！”

可他刚嚷完，就感觉嘴巴里被人塞了一大堆冰冷冷的东西，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迅速蔓延，触碰到那东西的口腔壁和舌头都开始发麻和极速升温。

什么东西？他被白雪深喂了什么！

巨大的恐慌一瞬间冲击他的全部神经，他疯狂地用沾满污泥的手从嘴巴里把东西抠出，定睛一看，全是夹竹桃！

每一朵都正艳丽，每一朵都含着充足的花粉。

白雪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袁央洛身边简单行了个礼：“姑娘，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袁央洛怔愣地看着越来越痛苦，整张脸红得发紫的宋乐安：“那他……”

“没关系的，不过是结束一辈子罢了。”

虽然不知道看我文的人有多少，但还是想坚定地告诉遇到困难的女孩子，不论是任何困难，只要前进，就能找到新伙伴、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