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羊觉得自己的胆子大了一些。

因为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多么害怕，是想把那个臭冥澜抓过来，让她睁大她的眼睛看清楚。

这**叫没鬼？！

但很可惜，这汹涌的气势只存留了一瞬，下一刻，变化为缕缕青烟，烟消云散。林一羊肉眼可见的怂了，抓着顾清川的手腕，体热的人却手掌冰冷，死死盯幽暗的走廊，眉毛似乎要撇成八字眉，怂怂耷拉着，嘴里还抽抽噎噎道：

“别、别怕，我保护你！”

顾清川几秒前确实有一丝恐惧，但此时此刻，看着林一羊这副好想逃跑的可怜脸蛋，却忽然很没品的笑出来。

林一羊不可置信地回望她，本来就怕，此时眼里更是蒙上一层委屈至极的水雾来，可怜极了——

你好？我是在保护你吧？！

顾清川立刻控制住，忍着笑，用空着的手安抚似的摸了摸头，哄道：“谢谢小羊保护我。”

明明昨天下午，林一羊还像个二愣子一样，顾清川说什么都信，可短短一天过去，这点子信任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裂痕，顾清川每笑一声，林一羊就在这裂痕上狠凿一下。

从昨天到今天，都骗了她多少次了！

这坏女人嘴里压根没一句实话。

林一羊抿了抿唇，冷哼两声，不管她，只是兀自运用起腹中灵力，警惕打探着周围环境，可被自己攥住的手腕却挣了挣，林一羊刚想呵她别乱动，那只手却又乖巧的回到她手心里。

只是这次不再是手腕，而是软嫩的手掌。

相比林一羊冰冷的手，顾清川的手要暖得多。

林一羊嘴角一撇，不悦道：“干嘛？”

这话却像抛入池塘的石子却落在岸边，空落落听不到个响，顾清川没回答她，只是将身子往她身后靠了靠。

再抬眼时，顾清川那双漂亮如水的桃花眼里多了丝恰到好处的惧意，明明也没有石头落下，这湖泊却无端漾出一片涟漪来，讨人怜惜。

女人无辜道：“我怕。”

林一羊愣住了。

心里明明知道，这人故意的，她分明一点儿都不怕，胸口却还是泛出一圈一圈的震荡，不自觉将她的手握紧，轻哼两声：“怕就跟紧我。”

顾清川点头微笑，乖巧应下：“好。”

顾清川其实并非真就如此淡定，只是从小到大，牛鬼蛇神见得并不少。在林一羊说她体质招鬼之前，她确实遇到过很多怪异现象，比如单人居住的屋子，某些物品的摆放总会被移动，比如偶尔会觉得镜子里的自己长得不一样……

她一直不以为然，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自己招鬼。

只不过以往的经历大多神神叨叨的，似吓非吓，有时候顾清川甚至觉得是不是单纯看错或记错。

所以为了防止自己吓自己，她成了不信鬼神的人。

总之，那么多次撞鬼，加起来的效果，都远不如这次夸张。又是天色漆黑，又是不存在的三楼，但也拜曾经的经历所赐，这异象于她而言，还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顾清川随口问。

其实用上灵力一看，林一羊就清楚了，这看似空荡荡的走廊，在神识之中，却被蓝色的灵气小心翼翼包裹着。

冥澜没有骗她，这里并没有鬼，只有幻境。

不知不觉中，这栋大楼，都被笼罩在幻境之中，林一羊没有灵气护体，也轻而易举的受到了影响。

不过，这灵气并不强，甚至很弱，而这晴天动物园被一群散发灵气的神君包裹，这才导致，这办公楼里的异常灵力并不突兀。

可仙力一开，便能察觉出，这不过是个妖物的小小把戏。

她沉声，一本正经道：“是鬼打墙。”

咳，其实只是幻术。

但林一羊得装装样子，便严肃地开始鬼话连篇：“我太爷爷和我说过，遇到这种怪事，最重要的，就是要相信科学，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神之说的！”

能使用灵力上天入地的神君如此说到。

顾清川认真听讲，煞有其事点头，似乎真的信了。

只是，破除幻境简单，如何在顾清川面前不动声色的破除，才是难点。

林一羊难得正经起来，面容沉暮，气若锋锐，忽然变得不一样了。

有那么一瞬间，顾清川恍然记起昨日初次见面时，这人就是这副模样，漠着脸，当时还以为是个高冷的小朋友，谁知……

顾清川的视线停留在那张嫩得出水的年轻脸蛋上，内敛平直的眉拧紧不松，眉下的柳叶眼微微眯起，高挺的鼻梁不像是能长在东方人的面孔上，但落在林一羊面上却分外和谐，嘴角绷得很死，看着紧张巴巴的，还又带出个不合时宜，却很可爱的酒窝。

一时间，她居然有一些，分不清哪个才是更真实的她。

片刻后，顾清川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虽然板起脸更帅更可爱，但还是傻一点儿好，傻一点更好玩。

林一羊哪里知道，自己在这里冥思苦想，想方设法带顾清川出去，这个女人却在这里评头论足，甚至嫌她现在的样子不够憨！

若是知道，怕是要气出几滴小珍珠来不可。

但顾清川也就视线放肆了些，短短看了几眼，便收了回来，而后捏了捏手心里稍大的手掌，“想好了吗？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林一羊似乎是已经习惯了牵手这种接触，并没觉得不适，点点头肯定道：“有办法。”

“什么办法？”

“上三楼。”

哦哟，一下子这么勇敢了？

“这里的邪术和办公楼有关，而我们心中知道办公楼并没有三楼，所以只要进入原本就不存在的三楼，就会导致我们的意识出现偏差，从而造成认知偏差，便可破除幻异。”

听上去似乎挺有道理，但实际上，林一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

上不上三楼其实并不重要，她只是想趁着进入黑暗的时机，使用灵力封住顾清川的感官，再快速破除幻境，抓住作乱小妖。

最后，再将二人瞬移至一二楼的楼梯间里，顺便恢复她的感官，这样，顾清川就不会发现她们身处的环境变了，只会觉得，是自己走回了现实。

设想很美好。

说走就走，林一羊毫不犹豫。

知道不是鬼作怪了，步子便大得跟夸父逐日似的，顾清川得加快步频才跟得上。

两人站立在漆黑的楼道口，这幻境仍旧在发挥它的作用。

漆黑之中，偶尔会睁开一双惨白的眼睛，人形的轮廓若隐若现，总是在你将要看清他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并且，她们的位置可以清晰的听见，有什么吊在三楼的楼梯口，液体正缓缓往下滴淌，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地板，积下一滩粘稠……

她们已经在楼梯口前立正两分钟了。

顾清川都站困了，疑惑道：“不是说要上三楼吗？”

林一羊拉着她身子一转，“其实下一楼也可以。”

“可是……”

任由她拉，顾清川就像是足下生根，坚如磐石，纹丝不动，面色平静，却炮语连珠：

“可是，如果下一楼，而我们知道一楼是存在的，所以进入一楼并不会导致意识出现偏差，也不会引发认知偏差，也不能破除异幻。”

林一双眼大睁。

不是，她真听懂啦？

她不但听懂了她胡诌的话，还背下来啦？

顾清川挑挑眉，反问：“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林一羊也想问问十几秒前的自己：我是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想要个楼梯间罢了。

林一羊有那么一丝丝的崩溃，面上却静如止水：“那是我太爷爷的说法。”

她话头一转，“而我太奶奶又说过，破除异幻，还有另一种……”

顾清川不听了，拉着她，直奔三楼。

身后变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不要！——”

一回头，林一羊死死扒住栏杆，除了和顾清川握在一起的手，其他三肢长手长脚，都和那老树盘根似的，锁在栏杆的缝隙里头。

打死都不上三楼！

她刚刚用神识扫到一双吊起悬空的双腿，就在三楼拐角处，明知道是假的，也绝对不去！

顾清川轻笑两声，力气却大得吓人，架着她的双手，拔萝卜似的往外扯，边扯，还一边温柔安抚道：“没事的，乖乖别怕，园长在呢。”

就是因为你在我才怕啊！！

林一羊一声哀嚎，什么都不管了，抽出手往外一指，一道蓝光迅速飞出十几米，精准打中了一副挂画——

上的扑棱蛾子。

那团灵力像被打湿的卫生纸一般，啪叽一声，把入梦蝶，拍成入不了梦蝶。

周围的画面骤然碎裂，如一场光怪陆离的雪，窗外云浪翻涌的夕阳，日光猛然倾斜，微风不燥，林一羊如释重负。

但还没松两秒，皮又绷得绑紧，满脸惨白。

完蛋——

顾清川她肯定，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