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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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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烛边的蜡油慢慢堆起,层层叠叠,熏炉里的香烧的久了,甜味混合了沉水香的味道,是徐氏最喜爱的。

可是今日,徐妙云实在是无法入睡。因她身子弱,即便天气已经十分炎热,屋里仍旧没有用冰,只摆了十几架风轮。贴身的丫鬟靠在榻边,为她打着扇子,困得头一点一点的。

今年自开了春,她只觉得心里像烧了一把火,燎的难受。京城有名的大夫看了一个又一个,只说是静养,开的药却一日重似一日。

她心里明白,只怕她这身子是好不了了。

可是,独子周檩健康状况一直堪忧,养了一个冬季,本来已经好了许多,两颊甚至微微养出一点肉来,可春天出去游园,回来便犯了喘疾,足足吃了两个月药。

更让她烦心的是,周云旃养在外头的那个,据说是怀上了男胎。

宁雪的肚子已经足月,马上就要临盆,左右不过数十天的功夫了。徐妙云实在放心不下,坐立难安,派了身边会接生的老嬷嬷去送了些衣料用物。老嬷嬷回来支支吾吾,说肚子形状,走路姿势,看着都像个男胎。

徐妙云心里直发冷,若真是男孩,若是檩儿有个三长两短......心里害怕又焦急,她的病越发难以见好,夜不能寐,白日神思恍惚。

身边的陈嬷嬷直劝道:“姑娘,咱们实在不必担忧。她是什么身份?我们又是什么身份?何况,女子生产,素来是鬼门关走一趟,她生不生的出来还另说!”

徐妙云强自镇定,她不能先自乱阵脚。

可是今天,周云旃身边的小厮回来通禀,说北方有战事,老爷出发去平乱了。她甚至都没见上周云旃一面。

徐妙云跟陈嬷嬷哭道:“我这个夫人,向来摆设一般,现在连摆设也不如了......”

陈嬷嬷苦口劝道:“姑娘,老爷一直如此,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咱们可不能盯着这些无用的事情。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柳絮巷那边。依老奴看,老爷不在京城,便是给了我们天大的机会。”

徐妙云咬住嘴唇,这几个月以来,周云旃的人,把柳絮巷的宅子看得如铁桶一般,送进去的每一样东西,都要细细查看。

若是,若是在这个女人生产的时候动些手脚...... 她不禁轻轻一哆嗦。

第二日清晨,徐妙云只觉得头重脚轻,一夜翻来覆去没睡踏实,镜子里的人又老了三分。

可她不得不打叠起精神,让丫鬟帮她敷上厚厚的脂粉,细细描画,嫣红的胭脂盖在苍白的唇上,赤金镶翡翠的头面沉重无比,压得她后颈隐隐作痛。

今日是承平王六十大寿,更兼他新娶了沈氏,喜上加喜,在王府大摆宴席。雕梁画栋,熠熠生辉,流水席面更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等徐妙云踏入承平王府,京中贵妇已经到了七七八八。

承平王妃沈氏被簇拥在其中,满头珠翠,冠子上镶嵌的红宝足足有鸽蛋大,鲜红璀璨,令人瞩目。她年纪轻,生得也不俗,为免旁人说她年纪小不经事,装扮愈发隆重,一身宫装用金线满绣了宗室王妃才许的孔雀纹样。

刚落座,就有小厮禀告,江四姑娘和江五姑娘到了,两位江氏姑娘也在上个月成亲,如今已经可以称呼程二夫人和朱四夫人了。

沈珠露出一点笑意,看着江溶和江滟微微屈身行礼。

以前她虽与江滟是手帕交,可沈家却不好与江家相比,即使江滟甚至不是福宁县主亲生,她在江滟身边,也更像一个配角。

可现在,平日骄矜的江滟低头向她行礼,让她心中微微畅快。

那一点得意之色,敏锐的被江滟捕捉到。她不动声色的笑道:“说起来,我们家也有了桩喜事,世子妃嫂嫂有喜了,家里很快要添丁,因此今日母亲不得空前来。过两日定会设下宴席,给王妃和大家赔罪。”

此话一出,自然周围恭喜声连连,唯有沈珠和睿王妃宋氏黯了脸色。

即便沈珠已贵为王妃,可承平王这把年纪,她要想生下子嗣站稳脚跟,只怕难上加难。日后,若是承平王驾鹤西去,世子袭爵,她只会处境艰难。

沈珠心里冷笑一声,嫁了朱四这个非嫡非长的贱婢之子,江滟还是这样心性,不肯吃亏,以后有她苦头吃。她面上不动,仍旧微笑相应,嫁过来不过短短一两个月,她和承平王那数十个莺莺燕燕日日打擂台,已经磨炼掉少女的天真和坦陈。

徐妙云远远坐着,看着江滟、江溶和沈珠几人说笑,微微有些走神。

京城中贵妇聚在一起,赏花饮酒本是寻常,各家的夫人小姐都是见惯了的。整个京城中的少女,最负有艳名的便是江五姑娘和沈大姑娘。可是,每当这种场合,总会令她想起江沅。

当年,京中宴饮,都以能请到江二娘为荣。有一年初春踏马,江沅穿了一条胡式皮裙,一头秀发编成辫子盘在头顶,只简单簪了一只小小的赤金发梳,英姿飒爽。然后,京城的各大布庄,都争相做起了胡式衣衫,连小发梳也时兴了许久,连集市上的平民女子,头上都会戴上银的乃至木制的小梳。

那时候,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总是用艳羡的目光追逐那个美丽的身影。之后,梦境一样的事情发生了,江二娘香消玉殒,而她,嫁给了周云旃,占了江二娘的位置,还有了身孕。

徐妙云想着,那年秋天,是她一生中最得意最高兴的秋天。她以为,日后的每一个秋日,她都会更快乐,得到更多的荣耀。

没想到,那已经是最后的快乐,之后的每一年,她都在煎熬中度过。

承平王府的后花园,有一片小小的水域,算不得阔大,但是王府精心收拾,养了许多颜色艳丽的锦鲤。午宴后,众人三三两两的聚在水榭游廊上,饮酒喂鱼,有些轻声闲聊,有些自娱自乐,若是困累了,自有收拾好的小憩之所。

熙荣长公主今日独自前来赴宴。她神色懒怠,不爱与人搭话,独自一人在湖边的小榭下自斟自饮。

知情的几位夫人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不敢上前与她闲话。看中的儿媳变成了承平王妃,她这个长公主还要行礼叫一声嫂嫂,当然脸色难看。

长公主不知不觉,喝了不少。承平王府的私酿,入口绵柔,后劲却不小,更兼她未沾吃食,腹中空空,站起来便觉得有些头晕。

酒劲上涌,长公主不禁有些趔趄。侍女正要上前搀扶,她一挥袖子,怒道:“我可没醉,走开!”

侍女不敢再扶,眼见着长公主摇摇晃晃,分花拂柳,走远了。

才不过一盏茶功夫,便听见一个惊恐的女声喊起来:“快来人,公主落水了!”

众女眷连忙上前,只见一个中年妇人站在岸边,惊慌大叫。另有一个少女,已经挽起裙子,站在浅水处,抓住了长公主的裙角。几个仆妇冲下水去,七手八脚把长公主拖了上来。

熙荣面色灰白,双目紧闭,不省人事。沈珠顿时慌了,连连唤人去叫大夫,又让仆妇将她平放在地上,按压腹中呛进去的水。

这场宴席,因为长公主落水之事,匆匆结束了。众人一边小声议论,一边慢慢散去。

等徐妙云回到府中,已经月影微现,暮色四合。她泡在药浴中,陈嬷嬷轻手轻脚的替她擦拭背部。

水汽蒸腾,让人眼前一片模糊,徐妙云轻声道:“下水救长公主的女孩,似乎有些眼熟。妈妈,我们是不是见过她?”

陈嬷嬷手上不停回道:“姑娘忘了吧,是苏州何家的闺女,之前跟咱们侄少爷定亲的那个,边上站的可不是她母亲章氏?章家跟咱们家叔老爷是连襟,当初才搭上了亲。”

徐妙云心中微微一咯噔。侄子徐希宗在刑部当差,这几个月没少被宁王找茬子,都是因为和何家退亲之事。

陈嬷嬷见她不吱声,安慰道:“姑娘不用担心。淑妃娘娘在宫里大不如前了,何家能有什么能耐?章家虽是京城的老门户,可这几年也不怎么样。侄少爷再忍忍,指不定守得云开见月明。”

徐妙云长叹一口气:“妈妈,我身边能说的上话的人只有你了。”

陈嬷嬷手指微微用力,替她按揉颈后几个穴位,劝着道:“姑娘愁也是无济于事,依老奴看,姑娘这病,大多是愁出来的。放宽了心,才能大好。”

徐妙云只觉得眼眶发热,她滑下身子,让自己整个浸泡在温热的水中。

过完大暑,便要立秋,到了夜间,天气渐渐不那么闷热。

丫鬟将竹帘卷起,在廊下摆上几只装满冰块的大瓮,又采了数只荷花置于案上。窗下隐隐有凉风吹过,清爽宜人。

江淮父子正在对弈。江淮执黑,江寄宁执白。

两人并不言语,下起了快棋,两柱香的功夫,盘终清点,江淮赢了两子。

江寄宁微吁一口气,随手将一枚白子丢开。

江淮笑道:“后生可畏也。”

江寄宁眨眨眼:“父亲是在自夸吗?”

江淮大笑,唤人收了棋盘,重新沏了茶,才道:“你们御史台,最近在查户部和三司么?这可是块硬骨头,别怪为父没提醒你。”

江寄宁微微皱眉道:“硬骨头也总要有人去啃,为人臣子,当为社稷。”

江淮叹道:“当真是少年意气。旁的我也不多说,只要你谨言慎行,勿要让你母亲和祖母担忧。”

江寄宁颔首,他微一迟疑,还是说出了口:“父亲,之前我去灵照观看望姑姑,她说想搬到更远的小云峰上清修。虽说小云峰更人少清净,但山路崎岖,难以到达,想必环境也不会太好。父亲为何答应?”

江淮不想他问出此事,端详了长子的神色,才道:“你姑姑历经大变,想远离尘世也是常理。小云峰虽然不如灵照观精巧华丽,但云海雾凇,自有开阔美景,更兼人迹罕至,不必再见让她烦扰的故人。”

江寄宁心中已有答案,不再追问,笑道:“父亲考虑的极是。”

江淮不欲再在此事上多言,换了个话题:“今日圣上和娘娘说,几位公主渐大,欲选陪读入宫,想来何家姑娘定会入选,你祖母想让你二叔家的宛宛也去。”

何姑娘救了熙荣长公主的事,现在人尽皆知。她毕竟是淑妃的远房侄女,圣上此举,也有赞赏之意。这不免让有心人开始揣测起来。

江寄宁放下茶盏:“父亲,宛表妹才十岁,还是个孩子。”

江淮叹息:“我何尝不知宫中危险。只是江氏和皇后,已是无法切割.......”

江寄宁默然,有些事,想躲也是无济于事。

他正想说什么,母亲挑了帘子进来,微笑道:“你们爷俩,下棋下的魔怔了?饭也不吃啦?”后头跟着俩个丫鬟,提着红木食盒。

父子俩对视一眼,默契的住了口。

裴锦姝指挥丫鬟收拾好饭桌,这才从食盒中亲手取出两只小酒瓮来:“今日李嬷嬷去酒窖,竟然发现角落里的箱子藏了两只香泉。我令他们取了来,用冰水浸了,快来尝尝。”

江淮举起那只小巧的钧瓷酒瓮,触手冰凉,打开酒塞,扑面而来的桂花香气,清甜幽远。

“从前沅妹在家时,酒窖全是她的私酿。现在也只剩下这一点了。”

裴锦姝见夫君露出一点怅然神色,劝慰道:“沅妹留下的香泉,定要开怀畅饮才好。”

江寄宁轻饮一口,唇齿留香,他略微有些讶然道:“年初在江宁时,七郎赠了一小坛酒,名为玉堂,说是纪姑娘所赠,味道倒有七八分相像。”他说到纪姑娘,微微停顿,此事终究有些不好看。

裴锦姝挑了挑眉:“这倒一件机缘巧合之事了。香泉是沅妹根据失传的古方重新调配而成,她走后,方子也遗失不可再寻。若是纪家有相似的方子,两家也快要成亲家,我们出重金买下也可,如此,香泉可重现人间矣。”

江淮一仰头,饮下一满杯。眼前似乎两个妹子还在,阿凌沉静,阿沅活泼,三人共举杯,遥祝天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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