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舟一把按住他，“别下来，好好躺着。”

岑秋僵住，目光盯着向空碗，小声嗫嚅道：“碗，我去洗碗。”

陆舟夺过岑秋手上的药碗，放到床头的小柜子上，又扶着他慢慢躺下，将露在外面的胳膊塞回被子里，“你不必多想，只管休息养病，其他的交给我。”

岑秋抓着被子愣愣点头，小模样又乖又可怜。

陆舟心里一软，抬手揉揉岑秋的小脑袋，这才端起药碗出去，将门轻轻带上。

岑秋感受着方才额头上的温度，呼吸有些急促。

这人，真的是陆舟吗？

他一定是在做梦。

或许梦醒了，一切就会被打回原形。

只希望这个梦能持续久一点。

*

陆舟走到院子角落里的水缸旁边，抄起葫芦瓢打了两瓢水冲洗干净药碗，回厨房就着余火温热的红薯粥，胡乱吃了几口，填了填肚子。

大灶里的火已经熄了，原本猩红的火炭是裹着一层发白的灰。

灶下有两只竹子做的火夹子，陆舟拿起一个往炭火堆里一顿扒拉，翻出两个香喷喷的烤红薯。

撕掉灰扑扑的薄如纸的外皮，露出里面的金色绵软，陆舟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

甜滋滋的。

太好吃了！

陆舟有种落泪的冲动。

没有被污染的食物，这才是人该吃的东西！

先前扔进碳灰里埋着的几个红薯，被陆舟一个接一个，全都吃光！

直到肚子撑了，陆舟才意犹未尽的收手。

见炭火还有余温，陆舟又挑了两个红薯埋进灰里。

岑秋今天没怎么吃东西，等醒来饿了可以先拿烤红薯甜甜肚子。

吃完饭，天已经完全变黑，明月在天边高高挂起。

陆舟心里兴奋，没有丝毫困意。

将院子收拾了一遍，又去杂物间里拿了水桶，到村里的水井里打水。

这个点村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打水，陆舟也不需要像白天那样排队等。

借着月光看路，来回几趟，直至将院子和厨房里的水缸全部挑满。

陆舟盖上水缸盖子，从厨房出来，反手将门上锁，陆家的院子是低矮的栅栏，拦不住人，夜里正屋和厨房都要上锁，以防有些手脚不干净的摸上门来。

厨房门外边有一张破旧的竹凳，凳子上的灰在月光下有些发白，陆舟上前擦了擦，拎起凳子到院子里的梨树旁坐。

陆家贫穷，家里的梨树倒是长得好，枝繁叶茂的。

陆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很久没看到没有变异的树木了。

陆舟感觉自己此刻像个什么都好奇、什么都兴奋的小孩，对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都感到欣喜。

陆家的房子坐落于村尾的半山坡上，在院子里可以看见整个被月色包裹住的清溪村和远处沉默的黑色山峦。

这个时点，村里大多数人家已经熄灯睡了，只有稀疏几户人家灯火还亮着。

陆舟坐了半天，依然没有睡意，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虽然强行让自己进入了状态，但夜深人静时，还有几分不真实感。

他真的穿越了。

若是这是一个梦，也该醒了。

可这里的一切都显得这么真实。

陆舟陷入了沉思，全然没察觉身后有一道目光在暗处悄悄观察着自己。

岑秋蹑手蹑脚地贴在窗边，透过窗户的缝隙，往院子里看。

他一直没敢放心入睡，来来回回挑水的声音惊醒本就眠浅的他，他担心地以为家里遭了贼，没想到是陆舟。

挑完水，陆舟就一直坐在院子里。

月光下，那人被月色镀上了一层银辉，宁静而神秘。

岑秋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影，原本绷紧的神经放松了许多。

还好，陆舟还没变回来。

心一放松，困意上头，岑秋踉跄着摸回床边，侧身一躺，沉沉睡去。

*

陆舟在院子里待了半天，也喂了半宿蚊子。

看着手上几个鼓包，陆舟摇头轻笑，他觉得自己魔怔了，被蚊子叮了都感觉亲切。

“大半夜的，陆公子怎么不去睡觉？”秦大扛着锄头路过，看见陆家院子梨树影子旁还坐了个人，着实吓了一跳，大着胆子上前，发现那人是陆舟，便忍不住开口问。

陆舟早看见秦大路过，却没想到他竟然会上前打招呼。

“屋里热，来院子里吹吹风。”陆舟随口编了一个理由，走到院子栅栏旁边通秦大说话，“秦大哥这么晚扛着锄头去哪里？”

秦大在心里暗想：果然是外头来的公子哥，不通半点俗物。

嘴上却客气回答：“我去田里放水，上半夜老李家的放，下半夜我家放，这两天正是水稻灌浆期，田里水干了，要赶紧去放水灌满，水放满了又要赶紧把水断了，省的田埂被冲垮，离不得人。”

陆舟沉默，如果他没记错，原身家里也有田地，虽然放出去了大部分，但还是留着一小块地种水稻。

只不过这些农活，都是原身叫岑秋去做了。

如今岑秋病了许久，也不知那些庄稼如何了。

“我同你一道去吧，最近家里事多，没顾上田地，我正好去看看。”

陆舟家的地离秦家的不算远，和秦大也算顺路，左右也没有睡意，不如去地里转转。

“好啊。”秦大爽快答应，“我昨天看的时候，你家的地水倒是没有干，不过草长得有点旺盛，得赶紧除草，要不然没几颗收成。”

陆舟点点头，他今天穿的是方便做事的短衫，便也没有重新回去换衣服，只到杂物间翻出一把锄头扛上，锁上大门和秦大一块去地里。

清溪村有一条小溪，从山上流淌至村里，秦家和陆家的田都在高处，引溪水灌田很方便。

陆家的水田水很少，再过两天恐怕水就要干了。

若是在水稻的灌浆期不能保证充足的水源，水稻的产量会大幅降低。

陆舟学着秦大的样子，将进水口的口子挖开，又挖了两锄头泥土堵在溪水下方，让靠近进水口的溪流处形成一个“小水坝”，将溪水引进田里。

做完这些，手头就没事了，剩下的就是等，等水田水灌满，把小水坝子挖掉，再把进水口堵上，今晚就能回去睡觉。

左右闲着无事，秦大将锄头往田埂上一放，卷起裤脚脱鞋下田，并热情地邀请陆舟一起，“陆公子要不要下来碰碰运气，说不定能逮到几条小鱼，运气好还能摸到黄鳝或田鸡。”

“秦大哥叫我陆舟就行。”陆舟也脱了鞋子卷起裤脚下田。

秦大见他没了往日那种那鼻子瞧人的傲慢劲儿，人也不端着了，肯下田，心里不禁对陆舟多了几分好感。

“行，陆舟，你小心些，别给水蛇咬了，那家伙无毒，但咬上也够人疼上两天。”秦大好心提醒。

陆舟点头答应。

心里却隐隐有些兴奋，在天然的稻田里摸鱼，是从前想都不敢想到事情。

清溪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野生的玩意，在谁家地里扎窝就是谁家的，跑到谁家就是谁家的。

比如水田里野生的鱼和黄鳝，如果田埂子没有堵好，溜到别人田里去，那就是别人家的了，不兴跑别人家田里要回。

像摸鱼挖黄鳝，都会自觉地在自家地里弄，虽说都是野生的，但村里人默认跑到谁家地里就是谁家的。

所以陆舟和秦大郎并不在一处摸鱼。

陆舟弯着腰在自家的水田里摸索，看见水草就顺手拔掉。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水草多了，物种丰富，还真被陆舟抓到几条巴掌大的小鱼。

手捏着不方便，陆舟扯了一根韧性十足的草茎将挣扎乱跳的小鱼串起来。

突然，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一串黑色的长条飞速从水面穿过去，陆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甩出异能。

却发现自己的异能今日已经耗空了。

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幸亏没用出异能，不然被秦大察觉，可就不妙了。

看来还需再谨慎些，万一在人多的地方下意识用了异能，他大概会被当成异类抓起来烧死。

陆舟在心里自我警示了一番，弯腰换个方向继续拔水草，抓鱼。

不一会儿，身侧又有水声响起，陆舟听动静就知道是那长条过来了，连忙退到田埂上，抄起锄头，对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狠狠一敲。

那长条东西不动了，陆舟又补了一锄头，才拎起那长条，借着月光辨认。

是条近一米长的大水蛇。

那边秦大听到动静，高声喊了一句，“陆舟，什么声音？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刚刚用锄头敲死了一条水蛇。”

“水蛇？”秦大涮涮手上的泥，蹚水走过来，“给我瞅瞅。”

陆舟拿近了给他看。

“真是条水蛇，你走大运了！”秦大解下自己腰间的鱼篓，把抓到的小杂鱼倒出来，将空的鱼篓递给陆舟，“蛇没死，只是晕过去了，我的鱼篓借你，快装进去。”

陆舟将依言将水蛇放进去，又听秦大继续说：“这家伙窜得快，比黄鳝还难捉，又会咬人，一般大家都会避着，偶尔抓到了，还是条小的，皮包骨头，没甚么肉。你这条这么大，比黄鳝值钱多了。”

“这条水蛇会有人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