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音沉默了一会说道。
“许久没出来逛逛，没想到出来反倒勾起些往事，徒惹不快。”
听她这么说，应如雪倒是想起秦音似乎确实很少出街。
之前在玄雾宗规矩严格也就算了，但是来到这里，平时也只见她在院子里走走，不去街上。
正疑惑不解之迹，秦音解释。
“我……不太喜欢逛街。”
为什么？她奇怪地看向秦音。
秦音看懂她的意思，低头笑笑，或许是重生一世的缘故，又或是旁边这人足够真挚的缘故，繁热的叫卖声听着也不像以往那般让她感到拘谨，惶恐。
“幼时常跟着母亲上街，总觉得这也热闹，那也有意思，后面家中出事，便甚少出街了。”
原来是这样。
应如雪听闻低头，这么说秦音应该是在逛街的过程中想到了她父母吧？难怪心情不好，有些不好意思地安慰道。
“可现在你都给他们报仇了，应该开心才是。”
“是啊，”秦音停住望向天上挂着的明月，“可是想起往日，竟那般轻易地原谅了他……真不知有何颜面面对爹地娘亲。”
往日，指的是前世了，她顿了顿，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秦音。
毕竟前世秦音确实原谅了公孙瓒，哪怕和公孙立人闹得不可开交，但最后她还是选择回到公孙立人身边，这无疑是对秦父秦母的背叛。
“祭祀那日，他说梦见我爹娘了，你说是不是我娘他们怪我，才进他梦……”
灯火明明照耀在秦音周边，脸上却无光，神色黯淡。
秦音祭祀她父母那天，公孙瓒因为梦见秦父秦母，要跟秦音一起去祭祀，差点就要打乱他们的安排。
毕竟公孙瓒跟着去，身边跟着的弟子肯定不少，她们跳崖假死的计划能不能实施还是个问题。
说不定到最后，人没走成功不说，还被他识破计划，那就糟糕了。
确实惊险，回想起那时自己还吓出一身汗。
好在最后公孙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放弃和她们一起去祭祀。
想了想，安慰道。
“我想伯父伯母肯定不是怪你，”她肯定的说，迎上秦音略显诧异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肯定。
应如雪不管秦音怎么想，接上刚刚的话。
“人间有一种说法，说是在人快死之际，会由过往去世的故人将人带走。”
“这故人可以是恋恋不忘的亲人，也可以是深爱的恋人，或者是满怀恨意的仇者……”
她转头看了看秦音，认真道。
“伯父伯母明显是最后一种，被这人害得家破人亡这么多年，自己的女儿终于为他们报了仇，心里想来也是欣慰，便亲自进入仇人梦中等着带走他。”
“是么？可是他们为何不入我梦？”
秦音似乎将信将疑，转眼间，眸光又是暗淡了一下。
“因为他们一直在天上看着你啊，看着你，祝福你，希望你能开启新的生活，又怎么会特地让你记起往昔。”
她信誓旦旦地看着秦音，仿佛自己说的就是真理，终于在秦音眼神慢慢地释然，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话没什么依据，要是秦音较起真来多问几句，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还好秦音没怀疑。
“其实不喜欢上街也不仅仅是因为爹娘的事。”
她们走了一段路，远远地能看到那座石桥，秦音突然道出一句。
应如雪茫然，静听她说。
“爹娘的离世，不过是让我不喜欢一个人上街而已，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总会觉得这悠悠天地间，竟是只有自己是孤身一人。”
看着秦音感慨的模样，没有答话。
自己是很喜欢逛街的，哪怕一个人也喜欢，买各种精巧的小玩意，漂亮的衣服，精致的首饰，本身就是令人愉悦的事。
所以她不能体会秦音的感觉，自然无从答话。
可能是秦音父母双亡的缘故吧，才会连这些热闹都只能触景生情。
不过听她的意思似乎还有隐情，于是继续耐心地听秦音继续讲下去。
“所以那时候只是不喜欢一个人上街，但喜欢有人一起逛逛走走，就如同我们现在这样。”
“不过很可惜，一直没有这样的人。直到成婚那日……”
秦音停了下来，忽而笑了笑，笑容里盛不住的哀伤。
“那时我还以为终于有人能与我一道洗手作羹汤，与我一道逛街，与我弹琴说曲，一道修炼。”
“当时还想着他身负玄雾宗少主的重担，哪怕这些都不能做，偶尔一道吃吃饭，谈谈心也是好的。”
说着秦音又沉默了。
应如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这场婚姻属实不被公孙立人所喜，秦音所畅想的这些，只能是奢望。
“成婚后第五日，公公……”秦音怔了一下，神色复杂，很快改口，“公孙瓒放了他一天假，逼他陪我走一走。”
“这也是后来听他说起，这事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只是欢喜，以为他心思回转，和他一道下山。”
这一听就知道结局肯定不好，想一想一个满心欢喜，一个被逼无奈，公孙立人不敢违抗他父亲，这股憋屈的怒火会发泄在谁身上可想而知。
果然，秦音后面说的话验证了猜想。
“当时他的神情便不对，只以为是宗内的事惹得心烦，便只与他说些奇闻异事，希望能开心一些。”
“直到晚上，那个小镇上也是热闹非凡，”秦音环视周围，笑着说，“比这还要热闹。”
“便求着他与我一道逛逛，那时我看中了一福字结络，便想着赠他，挂在身侧以报平安。”
“谁知他接过结络忽而大发雷霆，训斥我痴心妄想，莫名其妙，把那东西狠狠地甩在地上就走，留下我一个人面对众人同情可怜的目光。”
秦音苦笑，“后来我才知，原来早已有人送了他络结，还是一对‘同心’二字。”
不用说肯定是林楚楚送的了。
我去，公孙立人果然是有大病，这么对一个女子，且不说这人还不是什么陌生女子，还是他的妻子……
哪怕他不喜欢，但秦音又没做错什么事，哪怕婚姻一事也是被公孙瓒骗的，他怎么就能这么对待秦音。
应如雪听得义愤填膺，觉得当初捅他那几剑还是浅了，剁成渣碎都不足为惜，忿忿不平地道了句。
“真不是东西。”
“什么？”
秦音好像没听清，睁着迷茫的眼睛问了句。
应如雪恨恨道，“我说他真不是个东西。”
秦音闻言想了想，思考片刻，颇为赞同地点点头，“说的对。”
说完自己又笑了，“不过现在想想确实没什么必要，逛街本身并不是什么坏事，如同我和你这般，坏的不过是当时的人罢了。”
“倘若因为这样便再也不上街，那可不就本末倒置，因小失大了。”
对啊对啊，就是这个道理，应如雪用力点头，表示非常认同她的话。
谁知道秦音忽然话题一转。
“如雪姑娘觉得呢？”
觉得？觉得什么？她迷茫，不知何意。
秦音笑笑，意味深长看着她说了句。
“一个人逛街散步固然有趣，但两个人或许又有不一样的趣味，就比如我们两个，逛街逛累了还能坐着一起聊聊天也是不错。”
“如雪不想试试吗？”
应如雪疑惑了一会后，刷的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脸瞬间染上绯红。
虽然知道她意指为何，但还是假装没听懂，嘴硬道。
“有什么好试的，我觉得一个人逛街挺好的，爱买什么买什么，爱吃什么吃什么。”
秦音也只是笑笑，不揭穿她的心虚。
“话虽如此，难道如雪吃东西的时候没有哪一刻想着与旁人一道评论评论，买东西的时候不曾想过有个人在旁等候？等你逛累了，两人再慢悠悠地，边看路旁的风景，边笑闹着走回去？”
……好吧，她还确实想过。
一想这样的画面，竟是不由自主地想到某人，更是让她底气不足。
只是看秦音一脸带笑，再想着她之前总是打趣自己，怎么也不想在她面前失了气势，于是梗着脖子道。
“不想。”
“哦。”
秦音神情淡淡，虽没说不信，但脸上的表情明摆着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让她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解释起来好像有种此地无银之感，不解释吧，看秦音这幅神态总觉着不自在。
思来想去，轻咳两声，还是决定说两句绕开这个话题。
谁知秦音脚步一停，应如雪糊里糊涂跟着停下来，还没站稳之际，忽然被她往前一推，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
“去吧，人来了。”
什么人，没来得及反应，转过头，视野里猛然闯入一个身影。
少年身影只在眼底停留了一瞬，她便踉跄着，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
下意识闭眼，埋怨秦音推得也太狠了，这下可好，出了个大糗。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鼻尖猝不及防窜入一股松香，像是很久以前，这缕香便陪着自己走过了春夏，来到秋冬。
她睁开眼，少年眼光如炬，紧张地盯着自己。
在他身后，万千灯火如昼，炳若日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