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的桎梏消失，白吾商踉跄了一下，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冲到水池旁一阵干呕。
好在今天没吃什么，他呕了半天，给自己顺过气后，目光扫过狼藉的冰箱和脚边的冻肉，最后看了一眼被砸晕倒地的吴良执。
这厨房是不能要了。
他一步从吴良执身上跨过，逃也似的窜出来。
第一眼没找到川凝，倒是封荆正朝卫生间的方向走，看他出来后，还顺手扔了根不知从哪儿找来的麻绳。
“把人绑了。”
白吾商痛苦面具，“我不行，你饶了我吧！”
封荆没有第二句，连步子都没停。
“缓十分钟行不行？缓五分钟！！我胃酸都到喉咙了，救命……”
白吾商边嚎边伸长脖子往卫生间瞅，才看到川凝正站在洗漱台边洗袖子。
卫生间是干湿分离设计，毛玻璃门一关，白天都透不进光线。
川凝没开灯，水龙头开到最大，牢牢盯着衣袖上滑落的水流。
吴良执的动作太快，他只来得及作出下意识的反应，冻肉被胳膊一挡，混血的冰渣全洒在了衣服上。
好在冲锋衣材质没有染上太多污渍，可腐肉腥气却像是渗进了面料里，怎么洗都挥之不去。
水珠沿着光滑的面料滚落，一不留神流到了藏进袖口的手背上，又沿着修长的手指滑落，滴进下水口。
川凝睫羽垂得更低，干脆将外套脱下来搭在一边，认真冲洗那块沾过污水的皮肤。
水流杳杳不绝。
冲锋衣上的残留水珠砸在地板上，滴答水声荡出回音，环绕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
天气一直不好，光线似乎更暗了，只从门缝里挤出几道煞白的光，打在身前的半身镜上。
镜子里的川凝以同样的姿势低头洗手，他动作很慢，洗得格外认真，从手背上到一根根手指，甚至连指甲都不放过。
连绵雨期让气温一直维持在十几度的区间里，连水流都透着刺骨凉意，洗了没一会儿，那双手就被冻得通红。
他仍旧在冲洗。
力气很重，甚至蹭破了手背上的皮肤，破损处的皮肉翘起一点，随着水流朝伤口的反方向外翻着。
川凝注意到了那处皮肉。
洗手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他停了半秒，指腹按压在伤口上，食指并拢，捏着那块皮肤轻轻一扯。
皮肉被撕扯下来，冒出连串的血珠，他似乎觉得还不够，直接将指甲刺进肉里，剥橘皮似的又拽下大片的粘着血肉的皮肤。
清水染成血色，剥落的皮肤一片接着一片冲进下水口，紧接着是细长的肉条，最后是失去附着物脱落的指甲。
整只手就像被动物啃食过的残骸，血珠成串滚落，露出森森白骨。
他终于停了下来，心满意足地盯着自己的手骨看了许久，最后腰背挺直，看向身前的镜子。
有滴血珠溅进了左眼，晕成大片的红血丝，一寸寸爬满整个眼眶，像是某种吸血的寄生虫，覆盖住眼白的瞬间，那颗眼珠整个向内塌陷，很快变成了漆黑浑浊的窟窿。
粘稠的血从窟窿里溢出来，顺着脸颊的轮廓滑落到下巴，又黏连着滴进池子里。
“滴答——”
他突然笑起来，抬起那只血肉模糊的手，猛地拍在镜子上。
“砰”地一声巨响。
镜子从撞击处蜿蜒碎裂，将人影分割成大小不一的十几瓣，血管似的藤蔓从骨缝里钻出来，沿着裂痕缝隙一点点爬满了整面镜子。
裂缝处开始向外渗血，尖利刺耳的声音幽幽传来。
“嘻嘻，洗干净了！终于洗干净了！”
镜外的川凝洗手动作一顿。
手掌覆在泛红的手背上，他连头都没抬，继续慢悠悠的清洗。
镜子里的人影朝他靠近，头几乎撞在镜面上，血色藤蔓更多了，密密麻麻的裹在镜子边缘。
鬼藤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我就快要抓到你了，我要把你的头骨割开，把你的大脑挖出来，我会一点一点吃掉你的记忆。不过你要是想哀声求我，我也可以网开一面，让你决定先把哪块记忆供奉上来。”
“你会怎么选呢，快乐的、还是痛苦的？”
川凝瞥了一眼快要垂到水池里的鬼藤。
“你也是神灯么？”
鬼藤触手一蜷：？
川凝：“想要就都拿走吧。”
快乐和痛苦没什么分别。
什么记忆他都不需要。
水龙头“啪”地一声关上，他甩了甩水珠，眼尾余光处滑过一抹白色身影。
封荆走过来，懒散地倚靠在洗手池旁边，手里捧着个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多肉花盆，里面的多肉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几片枯叶和松散的土。
他低头将枯叶拨弄了一下，沾着灰尘的碎发擦着耳骨滑落下来，挡住了那点零星透进来的光线。
川凝盯着那缕银发，突然想替他找个粉色发夹。
但有东西比他快了一步。
鬼藤在川凝身上吃了堵，又一次打起了封荆的主意。
它这次动作更急，一根根带着泥渍的血藤沿墙攀过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封荆的白衫，细小的触手甚至捆着那缕碎发爬到了头上，绕出一圈水泥色的标记线，似乎下一秒就要沿着那条线掀开他的颅骨。
脏成这样可怎么办呢。
川凝不着边际的想。
破风箱似的刺耳声音再次响起，鬼藤将问过川凝的问题重复了一遍，甚至咯咯笑了两声。
“你又会怎么选呢？要给我快乐的记忆、还是痛苦的？”
封荆继续拨弄枯叶，表情淡漠着。
“好难的问题啊，痛苦的我还有用，暂时不能给你，快乐的更不行，……给你点无关紧要的吧。”
他顿了顿，不带情绪的笑了一下，“抱歉，无关紧要的都不记得了，你先给我点提示吧，让我想想……，鬼藤一般把异核藏在——”
“呐呐~”
两根藤蔓从天花板垂下来，裹着一颗玻璃球似的鲜红小珠，在封荆眼前炫耀似的晃了晃。
川凝：……
他这次没再留情，直接抽出匕首，一刀割断了那根藤，伸手接住滚烫的玻璃珠，再次打开水龙头冲洗。
鬼藤整个身体剧烈一颤，旋即发出一阵凄惨的惨叫，手掌似的触须失去了抓力，一根根藤蔓颤抖着收拢。
它将自己缩成巴掌大小，“咕噜”一下直接滚进了水池。
封荆伸手将它捞上来，扔进多肉花盆。
“行了，总共没长几根神经线，能疼到哪去。”
声音顿时小了两个度，变成了呜呜咽咽的抽泣。
破碎的镜面恢复如常，光线都明亮了许多。
封荆瞥过那把收鞘的匕首，盯着川凝笑，“这么专业，还带了作案工具。”
川凝关掉水龙头，将血红色的玻璃珠递给他，然后指了指多肉花盆，“这个，给我吧。”
封荆端盆的手稍稍一挪。
“不能给，去核诡物要带回去收容，你不知道么？”
川凝对他抿了个假笑，“低等诡物不需要。”
“嗯——，看来了解的挺多，”封荆盯着那只手看了半天，把花盆递给他，“其实不用这么麻烦，这种智商的小东西，多骗几句自己就把异核上交了。”
川凝端着花盆没应声。
一句话就要唠叨十几秒，一问一答就要几分钟，而他一刀下去只需要两秒。
也不知道是谁更麻烦。
“况且小家伙刚刚还帮过忙，没必要这么狠心，”封荆接着说。
“帮忙？”川凝反问。
帮忙的面子已经给过了，不然他在鬼藤拆墙的时候就该动手的。
封荆眨了眨眼。
大概是闻到了火药味，他没把这么话题继续下去，而是话锋一转。
“你的眼睛，看起来出过一些意外？”
川凝一怔，用了半秒时间反应这个跳脱的问题，很快给出了回答，“坏了。”
他没兴趣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转身刚想离开，又听封荆说，“伸手。”
眉头轻皱，川凝没伸手，但脚步停了一下，转头时正好看到对方晃着手里的长方形小铁盒，直接朝他扔过来。
他下意识接住，发现是盒装硬糖。
从刚才摇晃的声音判断，大约还剩半盒。
“惊吓安慰颗粒，”封荆解释。
川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