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吾商自问说这句话时没动半点歪心思，但话都没说完，房间里就陷入一片死寂。

他不知哪条神经线没走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刚刚看过的那条热评：

3p不香么？

“不是……”

莫名的心虚漫上心头，他假咳了一声，表情有些狰狞。

“我不是那种意思，我是想说补助不够我可以再替你申请，你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我，这件事办起来又不难。”

川凝眉间敛了抹笑，轻描淡写道，“随口问问，不录用就算了。”

封荆自始至终都是恹恹的神色，听到这句后睫毛突然抬了一下，直对上川凝的眼睛。

川凝的瞳色要比他浅一些，光线落进去的时候会格外明显，一只透着水色的明亮，像冰层上反射的寒光，另一只却沉在水底。

脆弱的东西总是容易磕碰出裂痕，即使不是他造成的，也不影响他觉得惋惜。

“一个指纹而已，用不着他同意，”他对川凝说，“等人睡着，或者着急的话现在也可以。”

白吾商攥紧手指打了个寒战。

他仔细揣测了着封荆的态度，毫不怀疑一旦川凝点头，他的某根手指就会在下一秒离家远航。

毕竟在那人眼里，他的指头甚至比不上一根柠檬凤爪。

好在人美心善的川凝拒绝了这份爱心。

“我不喜欢强人所难。”

白吾商鼻子一酸。

真是个伟大的好人！

但封荆的话无疑是在给他下通知，意思很明显：这人他要定了，录也得录，不录也得录。

在这种没法向管控局打小报告的事情上，他从来没有半点话语权。

到底是哪路神仙，能让这家伙有这么大的兴趣。

看眼神也不像是结过仇。

白吾商搜肠刮肚把封荆这些年接触过的人里外翻了三遍。

不是【诡异丛林】的人，不然他自己就能认出来。

也不是【浮空】的人，他们和浮空所在的拉兰城离得太远，平时少有接触。

他盯着川凝看了一会儿，“你以前是【星落】的吧？”

川凝表情没有变化。

没否认就是猜对了。

白吾商顺藤摸瓜继续猜。

封荆和自己都不是社交狂，有过交集的人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偶尔可能在管辖交界带出现任务重合，但那也都是整队打照面，那家伙从来不热情。

“X02队、X05队、X07队……”他把打过交道的队伍逐一排除。

也没听说有白化病患者啊。

他现在觉得连这病都像是假的。

川凝表情有些微妙，“你从来不看直播？”

白吾商知道他想说什么，当即摇头。

“身心都不能出轨，我就只看自己队的，其他一概不理，连热点都不会点开！”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给敌人的热度就是对自己人的背叛。”

川凝：……

白吾商：“但凡事总也有例外，三年前小小地出轨过一次。”

川凝抬眸。

就听白吾商道，“看过黎诺直播。”

川凝：……

人可以不撒谎。

白吾商：“所以你就直接告诉我呗，这样咱俩都省事。”

川凝应了一声，“我就是黎诺。”

白吾商：……

白吾商瘪了瘪嘴。

“不说算了，回头我自己再查，我就不信查不出来了。”

说完顺手给自己调出【睡前故事2.0】。

还真有点上头。

一看直播时间：凌晨三点？？？

老天？！

凌晨三点讲的哪门子睡前故事？？？

川凝也不管他，说完之后有意无意地将注意力落在封荆身上。

还记得黎诺这个人么？

他没勇气这么问，却很想听对方的答案。

每个微表情都是破绽，只要抓住微毫，他就能把眼前的人连皮带骨整个剖开。

想法目的亦或是小心思，一目了然。

可那人似乎真的没什么精神，眼睛从盯上他之后就没移开，死气沉沉的，别说情绪波动，就连眨都没眨过。

川凝甚至分不清他到底在盯着自己，还是单纯在看着这个方向出神。

大概率是又成了植物人，根本没听到刚刚那句话。

他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揉了一下左眼。

滚轮后撤，身体也向□□，可椅背还没转过90度，植物人却突然横插进一脚。

鞋底凹槽卡住滚轮支撑柱将他重新拉回来，冰凉的手指擦过皮肤，握着扶手将座椅转回到正对着自己的角度。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逼着川凝将视线回移。

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川凝眼底划过一瞬的惶然，紧接着迅速将目光错开。

半个字都没说，他直接起身离开座椅，把桌子上的冷冻盒和直播板收进背包。

“什么时候走？”他问白吾商。

白吾商还在紧皱眉头看直播，闻言按下暂停键，有些意外，“怎么突然要走？”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川凝好像有些忙，直播板放进去又拿出来，紧接着又滑动亮屏，也不知道拿在手里看什么。

但不管怎样，想尽快结束任务就是好事，他没多想就答道，“想走立刻就能走啊，现在这个时候就正好，隔壁那屋的锁也开了，咱们刚好行动。”

说完又盯着川凝看了半晌，最后实在没忍住，道，“但我还是想问你件事。”

川凝：“已经回答了。”

“这次是另一个问题，”白吾商凑过来，将他手里的直播板摆正，点入直播回放页面，表情难得认真，“三更半夜翻窗户玩我就先不说了，……你现在还好吗？”

好极了。

川凝蹙眉，还没明白他到底想问什么，就见白吾商已经点开了直播回放，熟练地将进度条快进到三分之二的位置，甚至贴心地把声音调大。

摄像头一直被固定在领口，他当时找了个靠墙的角落蹲着，只能录到破旧的墙皮和一条漆黑向下的楼梯，整个镜头内没什么可看的东西。

但白吾商却凝眸等了十几秒，一直等到直播里的吴良执说出“他们要把我当成诡物打死”这句话后，他直接按下暂停键，将屏幕举到川凝眼前，示意他自己点开。

川凝犹豫了半秒，顺着他的意思点下播放键。

依旧是楼梯和几乎静止的直播画面，可没过三秒，原本昏暗画面突然晃动了一下。

一道看不清形状的黑影顺着楼梯直窜上来，紧接着，自动补光技术将整个场景曝光，漆黑的楼道瞬间被照亮，灰尘和雨水混杂的楼梯上，清晰地照出了一串人手向上爬动的痕迹。

川凝神情一怔，后知后觉看向自己搭在衣架上的白睡衣。

背部和腰侧都有明显的泥渍，仔细看还能辨别出手指一样的细微抓痕。

直播还在继续，“滋滋啦啦”的电流音由弱变强，很快盖过了楼下的交谈声，持续了三十秒后，直播间又突然响起一道尖利空灵的声音。

分不清是男声还是女声，比起人更像是怪物，它凑得很近，甚至可以听到急促的呼吸，就像趴在川凝的肩膀上，刻意将嘴巴对准了收音麦。

它用尖锐刺耳的嗓音模仿着人类的语言。

“跟我来，跟我过来，”那声音叫道，“往这边走，……这里，这里。”

与此同时，直播画面也出现了变化，镜头缓慢抬高，而后迟钝地对准了黑漆漆的楼道窗口。

“……从这里，跳下去。”

弹幕已经多到来不及看清了，直播里的画面却仿佛被定格暂停，安静得可怕。

突然，镜头被强硬地调整了角度，直照着楼下的空地。

川凝的变音混着雨声响起，“有人见过这张脸么？”

漆黑的雨幕，没有触发自动追踪和补光效果，隔着五层楼的高度，镜头里的小区空旷寂静，什么人都没有。

川凝瞳孔微微一颤。

又是幻觉。

白吾商插过来一只手，按下暂停键，碰了碰他的胳膊，“你在问哪里的脸啊？”

川凝瞥过他那张紧张又小心的神情，不想解释太多，于是故作轻巧的扯了个谎。

“直播技巧，效果还不错。”

白吾商愣了足足三秒，接着一屁股坐回床上，五官都皱在一起哀嚎，“能不能别整这出，你可真是我祖宗！”

“我心脏都要被吓停了！！要不是知道你现在还好好地杵在这儿，我都觉得你下一秒就能顺着那个声音跳下去！那声音总不是直播效果吧，什么东西啊抓回来了吗？你半夜不睡觉爬这么高想干什么？！你要是出点事，我和封荆可怎么办……”

这句好像不太对。

他紧急刹车，车头硬生生一拐，“总之，我快被你吓吐了，你说得对，我是该备点儿降压药，还得备点速效救心丸，你看我这手，都抖成帕金森了！”

说着就听外面的防盗门“咔嚓”一声轻响。

外出的吴良执回来了。

白吾商当即话也不说了，手也不抖了，眼睛都瞪大了半圈，直勾勾地盯着川凝。

川凝顺势转移话题，对着门外示意，“出去看看。”

“我看屁……”

白吾商一万个不情愿，还是乖乖捏住了门把手，出门前做了两个深呼吸，可怜巴巴的回头，“根据你的睡前故事推断，吴良执现在对我们怀有莫名其妙的敌意，我一开门就能看见铁榔头的概率高达80%。”

川凝眉头一挑。

所以？

白吾商：“我不敢，你陪我去看。”

说完没等到川凝回话，就先看到植物人封荆懒懒地把手一抬，“头晕，拉我起来。”

白吾商眼睛瞪大了一圈：？

也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几个轻巧的字里藏着某种高深莫测的东西。

就好像在他天灵盖上摆出了六个炸弹，只要他再敢动弹，就能当场掀飞他的头盖骨。

他一动不动杵在原地，对川凝眨了眨眼，“你离得近……”

川凝也没多想，折返半步，空出一只手伸过去，擦过掌心捏住那人的手腕，轻轻一拉。

没拉起来。

冰冷的掌心贴近，以同样的动作覆在他的腕骨上。

封荆眼眸半合，对白吾商侧过半张脸，“发什么呆，去啊。”

白吾商：呜……

原来是要跟他抢人。

这是什么时候的癖好？

以前也不这样啊？！

他不敢多想，也不敢多问，顶着一张苦瓜脸拉开卧室门。

没有铁榔头，他与正往厨房走的吴良执四目相对。

那人左手提了个快要拖地的黑色塑料袋，里面的东西凹凸有棱角，散发出不太新鲜的生肉味，像是冷冻食品。

右手的脱臼伤没好，以不太自然的姿势抓着三把剁骨刀。

白吾商上下打量他，“老哥，这是干嘛去了？”

吴良执倒是很和善，对他抬了一下手里的黑袋子，“去买了点排骨，想好好招待招待你们，家里刀太钝了，怕剁不动，顺手买了三把刀。”

白吾商了然地“啊”了一声，嘴巴半张，硬是把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区域封锁了，他不记得小区里有超市。

这是从哪儿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