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死亡记录表，上面记录了江月芽自进入军研所以来参与各项重大项目组的事件记录，然后又简单地概括了一下她的死因，以作日后翻阅之用。

萧云沿一边阅读，一边喃喃着把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在怀胎六月时，于12月26日失踪……后于来年2月9号晚，被军部的保卫人员在军部附近发现，发现时身上伤痕累累，血迹众多……”

“……”

明明没有见过这个场景，但是一想到这段文字所代表的画面，萧云沿就心痛难忍。

所以……他妈妈在怀孕前，曾经失踪过……从十二月底到来年二月，那就是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她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在出现的时候伤痕累累呢？

“正值妊娠即将分娩，保卫人员将其送到军部总医院……后来难产大出血，生下两子……等等，两子？”

萧云沿一愣，可是他没有什么兄弟啊。

“两个孩子的性别分别是omega与alpha……性别检测为omega的孩子比检测为alpha的孩子先出生两分钟，但于两日后夭折，性别检测为alpha的孩子则存活至今。”

这就是这份死亡记录的最后一句话了。

萧云沿放下纸张，心里思索。那个存活至今的孩子，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他。而另一个夭折的孩子……他爸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但是他爸肯定知道。

萧云沿忽然想到几年前他分化的时候，他爸似乎只是惊讶了一下，思索了一阵之后就没有再提过这件事了。但萧云沿一直觉得他当年性别被误诊很奇怪，因为alpha和omega的腺体差异非常大，出生性别检测这项技术自被发明以来的正确率也一直是百分百，从来没有人说自己性别还能被误诊了的。

现在看来，如果他原本是双胞胎中的一个，而当年的双胞胎是一A一O的话，那就很容易解释了。

出错的应该不是性别检测，而是人。夭折的那个应该是alpha，而活下来的他是omega。所以这个记录表上，性别为alpha、晚出生的成活孩子是他，而性别为omega、早出生的孩子性别本来是alpha，后来夭折了。

萧云沿想到这里，有点惆怅。

所以他原本应该有个alpha哥哥的，而且如果早知道自己不是alpha的话，军部的叔叔阿姨们也不会从小希望他长成一个军官，从而要求他跟慕归一起训练了。

可惜没有如果，而且二十多年前他出生的时候医院估计也很忙，又要接待战伤的病人，又要拯救濒死的孕妇。

将他和那个夭折的alpha性别搞错，在那时候的医院真的是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了，即使现在知道了原委，又怎么好责怪医院呢。

萧云沿叹了口气，将记录表折好收起来。

……

又过了大概半个月。

正是人间四月天，春暖花开好时节。

随着季节步入四月中下旬，一切都变得豁然开朗起来，枝上的迎春花冒了头，校园里的女生们开始穿裙子，雪色渐渐消退，藏蓝色的学校大墙开始显露出来。

军校的大墙很高，上面还有防护栏，银灰色的栏杆顶端雕着军校的简笔校徽，即使现在太阳光并不强烈，却依然熠熠生辉。

这不能算是军校最美的时节，却仍是萧云沿会驻足看很久的风景。

而实验室里，就像保密员被绑架的事件一样，没过两天，稀奇出现涉密数据的事件也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至此，得到莫名装置数据的奇妙遭遇告了一段落，失踪了二十多年的设备数据竟然无缘无故在这里重现，怎么想怎么不简单。

萧云沿想不通，慕归和秦院长这些人也显然不需要他想通，他们甚至连这件事的一个字都不愿意让萧云沿和霍沉思记住，所以把他们的记忆抹去了。

萧云沿私下里也想过这件事，虽然其他的一切都不记得了，但是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实验室里一定有内鬼。

没有内鬼，那份神秘的资料是怎么混进来的？

而且绑架保密员的事件里，催化器又是谁放进去的？

萧云沿一想到这些，就不禁有些后脊发冷。

他实在无法想象，天天与他谈笑相处的组员们中，竟然有人是间谍。

而每日句句闲聊的背后，竟会有人掩藏着敌意。

未知的危险仿若一只毒蛇的信子，在隐蔽的暗处伸向他们。

又过了两周，时间如沙漏里的细沙一般缓缓淌过，项目组里如往常一般，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829项目组的第二阶段也快到尾声了。

829项目组有四个阶段，他们所处的第二阶段原本就计划用时四个月完成，二月初开始的，到如今一个月后结束，这个进度也还算准时。

“听说组长们都已经拟好进入下一阶段的人选名单了。”

一天霍沉思偷偷凑到萧云沿身边道，“我猜应该有你也有我，毕竟我们多努力啊，对吧。”

萧云沿犹豫了一会儿，道：“我……我不知道我进不进下一阶段。”

霍沉思拍了拍萧云沿的肩膀，“你放心吧，肯定有你啊，你对项目组的贡献有目共睹，更何况当时还救了保密员拿过荣誉，如果不让你进下一阶段的话，那真是说不过去！”

霍沉思信誓旦旦，还在跟萧云沿打包票，但其实萧云沿心里想的并不是这件事。

从他目前已知的信息来看，他就连当初为什么来这个项目组都不知道，如果真的拿到名额了的话，难道真的要一直在这个项目组做下去吗？还是这样一个可能存在着危险的项目？

萧云沿接下来的几天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如果他继续的话，他能从这个项目组里得到什么呢？但是如果就这么走了，好像心底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跟他说……不要走……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但是很快，他也就不纠结了。

五月的一天，大组长路祈泽带着四个组长来到了实验室里，然后对众人公布了组长们内投出来的进入下一阶段的人的名额，里面没有萧云沿。

名单结束公布的那一刻，很多人都暗暗看向萧云沿，眼里是明显的惊讶，因为在项目组的这几个月里，萧云沿的确很负责任，不仅把自己分内的活儿干完，有时候也会帮助一下别人。

更不用说他还是保密员那一案的功臣，很多人都以为他已经内定了。

名单宣布结束后，路祈泽讲了一些最后一个月的任务安排，就带着四个组长走了。

霍沉思摇摇头，怔愣地道：“这不对吧，不可能啊……”

萧云沿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问：“你干什么呢？”

霍沉思转过头来低声对他道：“我前两天去办公室的时候，看见组长们往军研所递交的推荐名额里面明明是有你的，怎么现在……没有你了？”

萧云沿怔愣：“你确定你看到了我的名字？”

霍沉思点头：“确定！要不然你以为前两天我为什么那么信誓旦旦地跟你说我和你都能进第三阶段去做项目？因为我看到了啊。”

萧云沿无言。

总之，在路大组长宣布过后，现在想进第三阶段也难了。

但是现在这件事敲定了，萧云沿却又产生了新的疑惑。如果霍沉思没看错的话，那么就是名单在送去军部或者军研所的时候，有人将他的名额划掉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为什么呢？

是谁不想让他进第三阶段，又都有谁有权利这么做呢？

又是几天过去。

这一天晚上，萧云沿照常回到员工宿舍。然而在经过慕归的门口时，萧云沿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了一些声响，而且门口还放了垃圾。

这很反常，因为萧云沿已经很多天没有听里面传来过声音了，而且门口也没有垃圾（员工宿舍里是可以把垃圾放门口的，会有保洁员来清理）。

这大概率说明慕归这些天都没有回这个宿舍住过，而现在既有声音又有垃圾在门口，说明慕归回来了。

萧云沿走上前去，敲了慕归的宿舍门：“少校，你在吗？”

他想问问进入第三阶段名额的决定人选是谁，慕归也是这个项目的管理者，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这些天他总有些隐隐的预感，可能真的有人不想让他在829项目组里继续深挖下去，这给他的感觉就像……就像当时记忆处理完，一觉醒来后的那种感觉——头脑被迫清空，人也被迫退出，于是什么东西好像被掩埋了一样，可以得到暂时的安息。

萧云沿不喜欢这种有什么事情被瞒着的感觉。

不一会儿。

在他敲完门之后，里面的声响没有了，也没有人回应。

萧云沿觉得奇怪，问道：“少校，你睡了吗？”

现在已经十一点了，如果睡了好像也很正常。

不一会儿，慕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睡了。”

“……”

萧云沿觉得有些遗憾，不过既然睡了，那就让人家先睡觉吧。

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晨，七点。

萧云沿又出了宿舍。

慕归回来一次不容易，他平时又联系不上慕归，所以只能早起，看看慕归这时候会不会醒着了。

萧云沿走到慕归门口，敲门，朗声道：“少校，你醒了吗？我是董飞青，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不一会儿，门内传来慕归的声音：“没醒。”

萧云沿又觉得有点遗憾，没醒的话，那他只好在门口等等慕归，等他醒了。

随即脚步一转，打算去自己宿舍搬个椅子和电脑出来，在门口一边等慕归一边看文献资料，这是他平时的习惯，会看一看学术界新出的论文什么的。

谁知他脚步刚一动，门就开了。

门一开，萧云沿就愣在当地。

只见出现在他面前的是穿着睡衣的慕归，头发有些蓬松，很不像他平时的样子，但是让萧云沿愣住的却不是这个。

闻着鼻端蓦然浓郁的薄荷味儿，萧云沿双眼圆睁：“少校，你易感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