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情听起来就很狗血。

有发小的引导，莫久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和常人不一样。也是很早就知道性取向并不是件难堪的事情。

可很多人并不这么认为。

转学之后第一次感觉心脏复苏的震荡，是见到宗郁琛的那一眼。

仿佛茫然无措、灰暗无助的生活在那一瞬间涌驻动力，从人海中望向他，除了鼓跳如雷的心脏，满眼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这样给他这么猛烈的冲击感，他也从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一个人，完全长在审美上。

青春的懵懂和青涩的喜欢直白又大胆，他见过那些前赴后继的男生女生写情书、塞小礼物都无法打动他。

宗郁琛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甚至这些，对他来说是困扰。

宗郁琛再也不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他每个月按时参加月考，保证年级第一的成绩。

校方对他不在学校读书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莫久偷偷摸摸的关注着他，他听说每一个表白的女孩子都是哭着回来的，他心里窃喜又有点失落。

有没有夸张成分他不知道，他也羡慕过他们大大方方的表达自己的喜欢，尽管知道这里并没有像那边冷嘲热讽的目光和莫名其妙的恶意，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走那一步，他惶恐看到他眼里的厌恶或者不屑，无论哪一样都足以让他好不容易捡起来慢慢拼好的憧憬和自信重新破碎。

他是胆小鬼，他望而却步。

可他又想离他再近一点，再近一点点就好。

-

莫久第二天又差点迟到。

“莫久。”常域看着莫久睡的迷迷糊糊，困惑的问：“实在住不惯要不回家住？”

“嗯……”莫久拍开他的手，嘟囔道：“别吵我。”

他今天早上是听着起床号才醒的，等他起来的时候寝室已经没人了。

对面的床铺已经再一次铺上了防尘布，莫久困倦的揉着眼睛出寝室，还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他迷迷糊糊睡了一上午，中午醒的时候还恍恍惚惚。

他呆滞的坐在位置上，双眼无神，眼前空间不断扭曲终于慢慢成功组合起来。

盯着桌上常域写的龙飞凤舞的字条，看了半天才看明白。

他喘了口气，终于找到了自己飘忽在外的灵魂。

“我中午回家吃饭，吃完给你带过来，在教室等我。——cy”

他没坐多久，除了不去食堂吃饭，在教室写作业吃面包的同学，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吃完中饭回来了。

他把常域的字条收好，揉着眼睛在位置上等着。

“出来。”

莫久还没打完哈欠肩膀就被拍了一下，常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们声音很小，没有影响到其他同学，该写作业的还在写作业。

莫久看着常域手上拎着的饭盒，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常域把饭递给他，拿出自己的一份，就地坐了下来，皱着眉问：“你怎么回事？”

午间天台很晒，他们站在天台的小房子后面，莫久往屋檐下躲了躲，没回答，而是问：“伯母做的？”

“嗯，她还特地给你多夹了，还以为我没发现。”常域无语的拨了拨饭盒里的菜，都是些他不喜欢吃的。

莫久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饭盒也有点难以下咽。

但是他还是慢慢夹起来咬了一口。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此刻心里活动惊人的一致。

莫久面无表情的想——

鸡汁味炒鱿鱼，真是古怪。

莫久明知故问：“你怎么不在家吃？”

常域：“……在家不能倒饭。”

-

“莫久，我说真的，要不还是回家住，反正也就两步路。”常域实在吃不下去，盖上饭盒，两腿一蹬，仰头望着麻木的食不知味的莫久，“噗嗤”一声笑了，“好吃？”

“……”莫久懒得理他，盖上饭盒也不吃了。

“我也觉得。”莫久叹了口气，蹲下，靠着墙壁发呆。

“你晚上干啥去了，我打一晚上游戏都没你这么困。”常域想不明白，“你们寝室还能一起追剧？”

他深刻记得任梵上次看的那部狗血电视剧，尤其是他好兄弟还提醒他，任梵弯的非常标准。

“追个屁。”莫久噎了一下，无语道：“我这两天还是回家睡吧。”

他反思，这才刚开学，他天天睡的不省人事，指不定再被抓几次，老李就要喊他家长了。

孟锦刚出国，到时候肯定是常域他妈妈来，那就很尴尬了。

“你爸妈不是不在家吗？”常域闻言挑眉：“不如来我家？”

“砰！”钢筋碰撞尖锐的声响猛地打断了两人。

莫久下意识回头，发现天台铁门大开着，却没有一个人进来。

他心里徒生一丝不好的预感，身体却比大脑反应更快，拔腿就追了上去！

“唉？”常域还没喊完，就瞧见莫久突然疯了似的往门口跑，他捞起饭盒追了上去。

莫久看着空无一人的楼道，脚步加快。

“砰！”

“哎哎哎？！同学！”

莫久闷着头跑，却不想在转角撞到了人。

“啊哟，干嘛啊同学？”被撞到的男生还坐在地上，旁边站着的女孩有些不知所措。

“对……对不起。”莫久顿时尴尬。

“上面有老师？”男生惊恐的抬头，却发现追下来的是另一个男生。

“没有。”莫久仰头看见常域走了下来，暗叹不好。

果然那对小情侣表情顿时就不对了。

他把男生拉起来，然后对着他们尴尬的笑了笑，“没事，你们上去吧。”

“你跑什么？”常域丝毫没有感受到气氛尴尬且微妙，拿着两个人的饭盒一脸不解。

“你刚不还一副快睡着的样子，怎么突然这么精神。”常域也不管那对小情侣，把饭盒丢给他，“走啊，停在这干啥。”

“你看到什么了？”他还是想不明白，“教导主任来了也不用跑啊。”

“而且好像没有人……”常域碎碎念道，声音有点小，像是煞费苦心的思考原因。

“你总不是为了不洗碗吧？”常域恍然大悟，瞪着他，“自己洗啊，老子才不帮你洗。”

莫久噎住，无法做其他的解释，认命的承认这个“罪名”：“我洗。”

他猜测门后面那个人就是“陌生号码”。

不知道那个人听了多久。

他蹙眉，微微握紧拳头，站在原地不动。

“你先回去吧。”莫久接过碗筷，说：“我去寝室拿下东西。”

“哦。”常域端着碗，悠悠闲闲的往食堂走去，“那我倒饭去了。”

-

莫久回到寝室，没顾得上洗碗，把塑料碗放在桌上，解开了手机锁屏。

果然。

莫久唇角压了下去，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陌生号码】我不喜欢你和他在一起。

【陌生号码】不听话。

还有一条就是几分钟前刚发的。

【陌生号码】为什么睡不好？

【陌生号码】想回家睡觉吗，宝贝。

莫久气的眼眶都红了，虽然陌生号码没有说完，但是他依旧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就是在明晃晃的威胁他。

莫久删掉了短信，狠狠地手背抹了下眼角，起身拿起饭盒进了阳台。

他灵光一闪，忽然打了个寒颤，也许阳台也有针孔摄像头？

他当时只想着自己床边有，知道他接电话去了阳台很正常。

但是如果阳台也装了……

莫久摇了摇头，没必要，阳台上又没什么好看的。

浴室——

莫久猛地回头，脸色苍白，手忙脚乱的跑进房间从床底下翻找出红外线检测器。

他紧张的举着用红外线检测器，缓慢的在浴室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闪光的红点。

莫名松了口气。

他摸了摸依旧狂跳的心脏，小声的嘀咕——

好在没有那么丧心病狂。

-

他没什么心思听课，一下午都在想中午的事情。

下午下了课之后就一直缩在琴房，晚自习报备了，没有去上。

艺术生不少，他去琴房的时候都能听到正在练琴的声音。

他路过那间自己曾经最喜欢用的房间，现在门紧闭，能听见里面传出隐隐的钢琴声。

和上一次不同，难度似乎又提高了。

莫久微微分神，站在门口听了一会。

流水般舒畅的音符缓缓流淌，心头的烦躁竟然被一点点安抚。

莫久有一瞬间不想离开，他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有天赋又努力的人，真正产生共鸣的很少。

但是他莫名有些抗拒那间房子里面的人。

莫久皱了皱眉，不愿多想。

他的第六感往往很准，既然不想，那就不去罢了。

-

等他终于从曲谱中松懈了一会，望向窗外发现天已经暗沉下来。

“十点二十五……”莫久想了想，还有十五分钟下课。

他站在窗前往外望，路灯星星点点的亮着，寂静的夜晚却悄无声息，看着有些孤独。

莫久背上书包，把曲谱放进包里，在从一边收好几张稿纸，他定神看了会，又小心翼翼的把他们放进包里。

手写的曲谱工工整整，不仔细看更像是打印出来的。

这是他下午听课走神的时候写的。

莫久把他们整理好，练了很多遍，不停的修改，最终也没能满意。

他微微叹了口气，锁好门就准备离开。

他明白物极必反，所以并没有那么强迫自己去完成。

更何况今天和常域一起走，他不想让常域在那等他。

莫久路过几间琴房，里面依旧有磕磕绊绊或者流畅自然的音符跳动。

而他看到站在曾经自己喜欢的那间琴房门口站着的人时，脚步微微顿住了。

宗谨玉——

他记得他的名字。

莫久和他对上了视线。

后者逆光站着，不出声，也看不出表情，可是他能感觉那道视线像是化为实质落在他的身上。

“学长。”

男生声音清脆，温和又礼貌的向他打招呼。

莫久要是再装没听见就很假了。

他点点头，却不想搭话，绕着道准备离开。

“学长，我有一处不太会，您能教教我吗？”男生似乎不打算就这么放他走，他走过来，在一个合适的位置站定，却刚好挡住了他离开的路。

莫久微不可见蹙了蹙眉，不准备答应：“抱歉……”

“莫学长，很快的。”宗谨玉很执着，他直白的说：“我悟性很高，您指导我一下就好了。”

莫久想拒绝，又意识到这个点琴房没有老师。

他抬眸望向他，这才发现面前清瘦的男生，甚至比他高一个头。

“你认识我？”莫久依稀记得他并不是他们这一届的。

“莫学长，我一直很崇拜您。”宗谨玉小声说道，他声音很温和，就像他名字一般，温顺如玉。

莫久不敢苟同，却难以推脱道：“马上要下课了，有人在等我。”

“好的。”宗谨玉进退有度，他点头，“占用学长两分钟就好了。”

莫久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有些无可奈何。

他从背后走过去，看到了他翻开的曲谱。

《Flower Dance》

莫久怔愣了一瞬，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少年丝毫没有拖延，灵活的指尖开始在钢琴上轻盈跳跃。

他站在他身后，不管是手法还是注入的感情，都可以称得上绝佳。

有的人就是为音乐而生。

他的手指修长漂亮，像在钢琴上翩翩起舞，琴键下花草为之倾覆而舞蹈。

莫久还没感叹完，却听到像断弦一般忽然塌下的世界瞬间灰暗的破裂声。

“就是这里。”

莫久后知后觉从对方澄澈的瞳孔里意识到自己表情有些夸张，明显的错愕。

但是后者表情不变，嘴角噙着笑意。

语气温柔的问：“学长，可以教教我吗？”

-

莫久恍恍惚惚的从体艺楼出来，感受天赋陨落好像就在一瞬间。

他对上少年澄澈的目光时，心里却莫名不舒服。

他态度温和礼貌，确实容易给人留下好感，以至于他提出加微信好友的时候莫久也没拒绝。

但是他总有种说不出的抗拒，莫久想，也许是因为他其实不喜欢这种性格的男生？

他摇了摇头，不再想了。

一面之缘罢了，以后也不会有接触。

莫久长舒一口气。一路小跑到了教学楼楼下，刚好看到常域从楼梯口出来。

莫久拎了拎包，四周看了看，说道：“走吧。”

常域“嗯”了声，问道：“去我家？”

莫久摇头：“我回家。”

“有啥区别，你家不就在我家隔壁，住我家不是一样的吗？”

“……我认床。”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2022.7.28更新的这一章，时隔一年又改了一遍。

时间真的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