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尹秋将人推开些,缓了声气。她看着封清那张被自己打红的脸颊,默默叹气。
温热的指腹轻轻抚过她脸上的红印,问道:“疼吗?”
封清揽着她,摇了摇头,伏在她的肩上,闷声道:“方才之事,我知晓你生气,所以你打我一顿出气。我绝不吭声。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只是觉得心中绞痛,头也疼得厉害。总之你也可以再打我一巴掌。”
“打坏了怎么办?难道让我亲自伺候你吗?”慕尹秋挑眉道。
封清有些诧异,打坏?这是想下多重的手??
她轻轻一咳,哪敢问出口,只道:“你下手轻点,留着下次再打吧……”
“万一又发生同样之事该如何?再将你打一顿出气吗?在你眼中,我就是朝秦暮楚之人。身边莺莺燕燕无数,只等着我一个一个的去宠幸。”
封清被她戳中了心思,有些心虚的不敢说话,只悄悄握紧了她的手。
“连域儿都被你算进去了,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她伸手,揪住了封清的耳朵,用力揉着。
封清也没动,只随她去。直到这耳朵都揉红了,她这才罢手。
“我就是觉得你对域儿太好,平日里都舍不得她做什么。只是每天吃吃喝喝,听你说说话便好。哪家的婢女是如此?”她嘟囔一声。
“域儿是我娘亲从山脚捡回来的。”见着她耳朵通红,慕尹秋又伸手上前轻轻揉了揉。
“那时她尚在襁褓,躺在树下大哭。我与娘亲听到声音便走上去瞧,见她可怜,便带回家了。”
“这样啊……那便是与你一同长大,情……情如姐妹。所以你才这般宠着她?”
“嗯。”她点点头。
“难怪她这般肆无忌惮。”封清总算是松了口气。
心中想着,域儿可以略过了。
听起她提起娘亲,封清也想知道更多。只是之前域儿提起过她以往之事,她的娘亲又是怎么死的。封清话到嘴边,便又咽了下去。
这种事情,任谁都不愿再多言。
慕尹秋起身之后,走到那桌旁端起那碗甜粥。
之前见封清突然倒地,这心中一阵紧张,生怕她也中了那碧虫阴奴蛊。不过所幸人醒了,并无大碍。
然而除了脉象外,她并无其他的中毒迹象。
那想必此毒不会是中秋宴上发生的,但也不知是何人所为,封清也不能让太医诊治。
遂决定先不告知封清,而是让樊七去查清此毒,再利用此毒将幕后之人钓出。
也省得,再一个个的去查。
封清自知失控,有些莫名其妙的过分。但她对慕尹秋又一直都有些患得患失。
心中迫切的想要让她告知关于她的一切,让她能够全身心,无任何杂念的爱自己。
知晓她的性子不喜被控,就算再迫切,她也不敢步步紧逼。
她走上前,牵住了她的手,也是有些试探性的问道:“之前听你提起你的舅舅,若有机会,也可邀他来临盛小住。”
“好……”慕尹秋回答很快,不过因是背对着封清,以至于她见不到慕尹秋此刻的神色,有些僵硬。
见她答应,封清心中也缓缓松了口气。不拒绝便是好事,总归还是慢慢来。
必须要克制住自己的脾气,莫要再失控了。
“说起舅舅,我突然想起一桩事。之前在通河县,我去冯家时,你提起过垣州城的衍心楼?”
“怎么了?”此刻的慕尹秋已恢复神色,放下了手中的那碗甜粥,转身问道。
“那突然倒地的男子名为余成。沈回说,他是死于衍心楼之手。你对这衍心楼知晓多少?”
她摇头道:“那是江湖门派,我知晓不多。”
“不是说垣州城的商贾,都与衍心楼有关吗?”
“就算有关,那也只是生意上的来往。其余之事,都是不清楚的。”
“依沈回所言,宫中已有衍心楼之人潜伏。中秋宴上那三人之死,说不定就与这衍心楼有关。肃王向来与江湖门派走得近,他的嫌疑最大。只不过沈回说,凶手不止一人。”
封清话音一停,她犹豫片刻,这眉头又紧紧皱着,神色有些严肃:“信王死了,我倒是不怕小王爷。只是郡主……会不会不帮我了?”
“就算找出真凶,那也是死在皇宫。此事无论如何你都有责。但郡主与信王感情不深,只要严惩凶手,郡主见到了你的态度,她也不会如何。”
封清点点头:“此言也对,我主要是怕这位郡主姐姐会因此被三王收买。”
因为之前与封云初见面之言,她本能的觉得,慕尹秋与封云初之间是有交易的。只是那二人都不曾表露,她也无从知晓。
本想在慕尹秋脸上瞧出点什么,但这人伪装太好,以至于她都在认为,是自己想太多。
“对了。我将荣王妃软禁了。”封清再次观察着她的神色,这次倒是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一样的神色,不过是诧异。
“你软禁她作甚?”
“你要去见见吗?”她微微抬眉。
慕尹秋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但也不拆穿,顺势说道:“那便去见见吧,毕竟……曾经也有过情。”
封清的脸色骤然一黑,只觉头痛欲裂。
见到她如此神色,慕尹秋又只得摸摸她的脸,哄声道:“好啦。去见她做甚,见你都怕见少了呢。”
封清太容易被哄开心,听到此话,她居然还有些羞涩。
心中越是喜爱着慕尹秋,在她的面前便越是会显露出女儿家的神态。
慕尹秋似乎也十分喜欢她如此娇羞的模样,捧起她的脸,忍不住亲了一口。
她牵着慕尹秋的手不放,道:“你……你下次多亲亲我,我就不头晕了。”
“看你表现吧。”她微微笑道,声音轻快。
*
对于这三王的审讯,封乘景懒洋洋的说了部分后,便开始骂封清抢了他的妻。
这刑部哪敢再问,匆忙忙将人送走。
而对于封生宁,这刑部哪敢真的去审问他。只是客客气气将人请到了刑部,请了两杯酒,什么都没问,恭恭敬敬将人送走。
封盈虽是最会配合的那一个,但刑部也怕了这笑面虎。
每问一句,都被他绕了许久,甚至将所有的事情都引到了太后身上,吓得人不敢再审。
审问三王之事,还是瞒着那都察司的御史齐明德。
他得知此事后,冲进刑部破口大骂。
骂刑部玩忽职守,欺软怕硬。骂三王傲慢无礼,藐视朝堂。
他是站在刑部大门口骂的,刑部拦不住人,很快便传入了宫中。
被刑部强行按住,威胁不许再言。
最后,他拿了刀,血溅当场。
御史自刎,皇帝必会背上骂名,并且洗刷不掉。
刑部官员面面相觑,特地请示过太后之后,将人蒙上了白布,抬回齐家。
*
夜深时,烛火闪动着异样的光。只见到它印在一人的脸上,十分冰冷。
樊七抓来的大夫被蒙着眼睛,言明封清的部分症状,他把脉之时,神色十分凝重。
“这位姑娘所中之毒,应是醉心散。而且,近期食用较多。”
慕尹秋的神色霎时变得十分僵硬。醉心散从曼陀罗中提炼而出,加以研制,能够延缓疼痛。
大夫都将此物用于治疗伤患,药铺常会备有。但长期服用会使人神智不清,甚至会产生幻觉。
药量加大,会心脏爆裂而亡。所以药铺用此药,都会向官府报备。
所购多少,所用多少都会记录在册,严格控制药量。
此药食多会导致性情变化,但初遇时只发现封清爱吃醋,有些任性。并无其他。
而在出宫之后,她便开始变得有些阴晴不定,再慢慢的,有些偏执。
“这毒也已有三年之久,若想彻底解毒,只能慢慢用药化解。不然身子会受损。”
“需要多久?”
“毒易下,却是难解。短则一年,多则两三年。慢些解毒,对她身子也好。只是解毒期间,还是要避免一些让她不快之事发生。”
慕尹秋若有所思,又问道:“若是在一个月之前还好好的,突然有一日变得性情急躁,这是为何?”
“若是在一个月之前还好好的,突然有一日变得性情急躁,这是为何?”慕尹秋问道。
“若是如此,那便是在某一日,药量比平日都加大了许多。”大夫收回把脉的手,回答道。
“这位姑娘中毒之深,影响之大。不出半年,会先疯,再死。”
慕尹秋瞥向樊七,他立即会意点头,走到那大夫身后,道:“多谢大夫。我这便送您出去,还请大夫莫要出声。”
那大夫点点头,站起身。他行医数十载,什么都人遇到过。像这种名门望族,又是姑娘,自是会忌讳许多。
樊七将人装入一个黑色的麻袋,扛着人离去。
“三年……那必定是她身边之人。”慕尹秋冷凝着脸,看着暂被迷晕的封清。
“身边之人?能在宫中只手遮天的,不就只有太后了吗?”域儿的声音忍不住大了些,她又急忙捂住了嘴。
慕尹秋沉默一瞬,默认了。
“难怪,难怪她最初会说那种话。”
“什么话?”
她缓缓看向域儿,声音冷冽,一字一句道:“皇帝驾崩,新皇即位。”
起初她只认为太后虽是这么说,但也会暗地将封清送走。
毕竟那是她的亲生女儿,利用她掌权之久,也会留些情面。
只是万万没料到,她想方设法的想要得到一个皇子来代替封清,原来,也早已将她往死路上逼。
若是余昭之在一年前真的生下那个所谓皇子,封清如今早已在皇陵躺着了。
域儿突然想起什么,她低呼一声:“完了!若真是太后,那自我们入宫以来,娘娘你都是与圣上同吃的。你会不会也……中毒了?”
慕尹秋摇头:“没有。每一日,太后都会单独送些膳食,都由赵嬷嬷亲自看着她吃下,想必那毒,是在那里面。”
“太后居然这般狠心,整整三年啊。这是纯让圣上去死!还是……让她变成疯子。”
“好,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太后。正好,连同阿菱的仇,一起算!”
“对!”域儿也是满脸愤然。
太后之狠心,域儿都有些不可置信的。她万没想到,除了自己的父母会将亲生子扔下,任她自生自灭。居然还有亲娘,会给亲生子下毒。
她无意看向慕尹秋,心中本想着,就算是慕文梓那般负心之人,好像也从未想过让自己的女儿去死。
但又转念一想,将女儿送入这吃人的皇宫,利用她来获得权势,其实也与死没什么两样了。
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域儿冷哼一声,突然眼眶一红。
“怎么了?”
“没事……”域儿擦了即将掉下的泪。
她在想自家夫人,但她怕会让慕尹秋难过,不敢说出,只能在心中默默念着。
樊七送走那大夫再回来时,已经是丑时三刻。
他带回了药,也带回了那碧虫阴奴蛊之事。
“封盈……”慕尹秋的目光幽静,盯着那烛火好一会儿,然后又慢慢闭眼,指尖一停一顿地敲击着桌面。
“本以为会是封乘景所为,却不料会是封盈?主上,他正好在宫中。干脆由我去杀了他!顺手嫁祸在封生宁头上,一箭双雕!”
就在中秋宴命案发生之时,慕尹秋便立即让樊七派人去严查此事。
樊七在禁军离开蔓华阁后便去检查了现场,发现的倒都是与沈回一样的线索。
而沈回查验完尸首后便又去看了他的刑簿,他写的十分全面,并无疏漏。誊抄一份,交给了宫外专门负责情报收集,秘密侦查的地鬼。
不过因为他不能露面,所以通常都易容成女子,持有慕尹秋的令牌,这样更好行事。
而从地鬼搜查线索得知,曲栋廷是由一名名为孟锡的男子带走。这个孟锡,便是宣王府中的侍卫。
“那孟锡之前死不开口,严刑拷打才道出,就是封盈指使。想用此毒嫁祸在一向与江湖人来往的封乘景身上。”
“那蛊十年才得一只,他是如何得到的?”
“用高价在平宁黑市购得,就在中秋前半个月。”
“那便去查查那黑市在三年前,是否也卖出过这碧虫阴奴蛊。购买者是谁。”
“是,主上。”
如今离中秋宴命案才是第三日,当年那般掘地三尺,找了三年都未有结果。
如今仅仅三日,便找到了凶手?
慕尹秋也并非是对封盈突然心软,而是她只想找到真正的凶手。
此事必须要一查再查,直到确认凶手就是这个人!如此,才算是报了仇。
域儿不知她的心思,只是想着既然找到了真凶,又为何还要大费周章的去黑市寻找线索?
黑市都是些亡命徒,每个人都身怀绝技。
就比如这碧虫阴奴蛊,十年得一只,被下蛊者会逐渐被白虫侵蚀五脏六腑,成为一具傀儡。其实曲栋廷那般模样,是被放弃的傀儡。
若是操蛊之人在,那他便能入人那般行动。刀剑不死,只能用火烧。
傀儡?
“我知道了!”域儿突然喊了一声。
“娘娘,那蛊是不是冲着圣上去的?圣上一直都是又太后与丞相操纵之傀儡,那曲大人本来是圣上想要启用之人。曲大人从未招惹过是非,他的死,一定是想要警告别人。而这个人,就是圣上!”
第60章 醉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