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咬着后槽牙,怒目灼灼,紧盯着陈加延。
“慕氏女,死不足惜。圣上若是执意如此,朝中就算有倾心之臣,也不敢为圣上效力!如今她被擒,圣上大可为其封赏,何必还耗费钱财?届时就说,慕氏女为救圣上而亡,落得个忠君的名头,丞相也不会如何,不好吗?”
陈加延见封清不言,又继续道:“圣上此前处理白绍礼一事,臣都看在眼中。臣在朝中也有不少好友,回宫后臣自会让他们知晓圣上赤诚之心,欲与丞相分庭抗礼!宋大人已为圣上铺好了路,就只等圣上您一声令下!我们必当竭尽全力,除恶务尽!替圣上扫平佞臣,还朝堂一片清明啊!”他情绪有些激动,眼底一片猩红。
封清轻笑一声,夷然不屑。她解下腰间的玉佩重重按在陈加延胸前,不紧不慢道:“宋大人所属意君王也非我。他铺的路,究竟是何还未可知呢。陈统领本就看不起我这傀儡皇帝,又何必如此慷慨陈词。若想让我以她的性命获取所谓臣子之忠心,那我觉得只是多此一举。”
那漆黑的眼眸微抬,站直了身子:“我身为皇帝的这一切都不是我的。唯有她,只属于封清的。无论如何,我要去救她。你若不愿,也不必跟来。此玉佩你带回去,就说我死了。老师想必也心中有数,自会在我那三位王兄中挑选一人。他们之中,想必有陈统领愿意效忠之人!”
她说完转身欲走,三步之后又停下,笑道:“说不定老师也早已选好了,陈统领自去效忠。但我,只要慕尹秋。”
封清离去,陈加延紧握着手中玉佩,颈上青筋暴起,紧咬着牙:“你……你竟是如此冥顽不灵!兵权不要,皇位也不要!!”
客门客栈这边,慕尹秋正懒洋洋地倚在靠背上,一侧低头跪着的是之前打劫的两兄弟。年长些高瘦个名叫刘柱,年轻些下巴上还有颗黑痣的名为栓子。
域儿正在训话,告知这两兄弟到时人来了该如何去说。两人连连点头,不敢有半丝不敬,甚至不敢抬头。
而除了站在一侧,依旧戴着那半边鬼面的灵憬。还有十来个土匪打扮的男人。
域儿清了清嗓子,顺手接过慕尹秋递来的茶水,一口饮下。
“大人,人已在来的路上。大概还有一刻钟便到了。”一个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抱拳道。
慕尹秋抬眸看向身侧的灵憬,微微咬唇,水灵的眼眸可怜兮兮的巴望着她,娇滴软弱的模样。
灵憬有些无奈地叹了声气,只得妥协:“这是最后一次。”
封清赶来之时,域儿被五花大绑扔在一旁。慕尹秋则被绑着手,被灵憬抱在腿上,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轻搭在她的肩上。
只要手往上稍稍那么一抬,便能掐住她纤细的脖颈。
域儿只见到方才还是那副冷然神情的灵憬,这眼底露着丝玩味的轻笑,与平常淡漠的人全然不同。
她目瞪口呆,人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快!!
封清见状,虽有恼火,但也不敢如何。那刘柱见她走进来,立即喊道:“当家的,就是他!当夜这个小白脸抬脚就跑,没想到现在还真来了。”
栓子立刻接话:“但看他这两手空空,也不像带了十万两银的样子。”
“如此美娇娘,区区十万两银还少了呢。”一扛着大刀,五大三粗的男人朗声笑道。
“短时日内,我无法凑齐十万两。但今日来,是请你们能放了我娘子。我可代替她。”
“我们要你一个小白脸有什么用?”灵憬不紧不慢,就连声音都变得十分慵懒。她说完,还轻抚慕尹秋的耳垂。
域儿瞠目结舌,又怕被封清发现,只得死死垂首。
封清刹时一股血气冲上头顶。腰间软剑抽出,剑指灵憬,喝道:“别碰她!”
灵憬轻笑道:“碰了又如何?”本只轻轻搭在慕尹秋腰间的手缓缓收紧,将人往怀里一送。
封清顿时脸色发青,身子刚一动。身旁那十几人便纷纷亮出手中武器,将人拦住了。
“公子!家中不是给了十万两银吗?公子怎么不拿出来?”这时,域儿在一旁急声道。封清一滞,握着剑的手顿住了。
“原来有钱,是不想给啊?”那栓子嘲讽一声。
“公子!都这时候了怎么还藏着呢!您都藏一路了!”域儿又继续喊道。
封清紧抿着唇,这钱全都给了吟月的事情,慕尹秋并不知情。这要是被知道了,还不知是谁救谁……
“也罢。既然不愿,那便留下喝杯喜酒。正好让这小美人,当我的压寨夫人。”灵憬挑起她的下巴,作势要亲。
封清立即扔剑上前,那锋利的软剑与她那半张鬼面似是贴身而过,深深刺进她身后的椅背上!
灵憬那脸色微变,肃杀之气在她身上瞬间出现。慕尹秋察觉到灵憬气息变化,被绑在身后的手轻触了她。
灵憬只微微侧目看了那软剑一眼,那骨节分明的手缓缓上移,捂住了慕尹秋的嘴。寒声道:“跪下。”
慕尹秋微微抿唇,眼露无奈。而域儿不自觉地握紧了拳,紧咬着下唇,赶紧低下了头。
暗暗想道,完了。
“上跪天,下跪地。绝不跪尔等宵小之徒!”
“不跪,我便杀了她!”
封清看向慕尹秋,想她一个弱女子,也不知会承受多少,心中有些不忍。于是试图与灵憬商量:“你给我三日,三日之后那十万两银如数相交。用我代替她,不然将我们关在一起也行。我让人去筹钱。”
“现在跪下,立刻放人。不跪,杀!”
灵憬根本不愿退让,身后那只手都快将她的腰给捏青了,她也全然不管。一门心思的就是想让封清下跪。
可封清怎肯,直到灵憬左手突然多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她急了。
“别!我……我跪。”
她犹豫着,突然一把雁翎刀飞来,灵憬扔出手中匕首,与那雁翎刀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二者皆落于地。
几乎在陈加延带着官兵冲进来的那一刻,慕尹秋便眼神示意灵憬该走了。
灵憬放开她,起身拔出那柄软剑狠狠扔向封清!封清没来得及闪躲,陈加延大惊失色,虽来不及上前,但也极力奔来。
好在,那软剑只是划伤了封清的脸。
灵憬很快离去,其余人也赶紧杀了出去。场面一片混乱,封清急忙忙跑上前,替慕尹秋松了绑。
她仔细查看,担忧道:“没事吧?她……她有没有对你如何?”
“我没事。”她轻轻摇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封清如释重负,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她身子微微颤抖,眼眶开始逐渐泛红。实在不敢去想象,若真发生了什么,自己该怎么办。
因着此事的发生,封清严令陈加延今后再遇同样的事不许自作主张。
不然她就去殉情。慕尹秋听到时还有些惊讶,后来又转念一想,这的确也是封清会说出来的话。
总之人说的话都是好听的,就不知能否做到。
回去之后,慕尹秋想去看看灵憬,于是找了个借口,说是域儿吓坏了要去看看她。
封清想到域儿都吓得缩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必定是吓到了。便也应允,只让她早些回来。
域儿的房间离二人只隔了一间屋子,慕尹秋敲门进去时,灵憬正好在。
“我看看,这面具是不是被她弄坏了?”慕尹秋走上前,伸手去摸她脸上的鬼面。
“主上下次要玩,莫再喊我。”灵憬又恢复那淡然的语气,隐约听着还有些不满。
“我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嘛,下次不会了。”她语气酥软,言语讨好。
“幸得这面具并无损伤。她只是担忧我,你莫要与她置气。”
“我先走了。”灵憬起身,欲跳窗离开时,又回头看了慕尹秋一眼。
她眼露盈盈笑意,做发誓状保证道:“下次真的不会了。”
她保证过后,灵憬这才离去。
域儿重重舒了口气:“幸好面具没有损伤,不然公子可惨了。”
“那是外公亲手为她做的,自是珍视。”慕尹秋微微叹气,若面具稍有破损,灵憬的那一剑可能会废了封清的脸。
“若不是有这一出,公子可就会亲口说出那十万两银给了那吟月。但总归公子为了救小姐,也算是豁出去了。看来他是真的对小姐动了心,我们今后行事也更方便。”
慕尹秋未言,只是说了声好生歇息便离去了。
慕尹秋回去后手中还拿着一瓶药,封清未入睡,正坐在桌旁等她。
“幸得伤口不深,过几日便好了。”她将那药轻抹在封清脸上的伤口上,封清嘴角微微上扬,正目不转睛的瞧着她。
那黑瞳闪着星光,眸中全是慕尹秋的影子。
她伏在慕尹秋颈窝旁,轻揽着她的腰,闷声道:“今后我不会让你受伤的,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但是……”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但是我不管你以前喜欢谁,又或是与谁纠缠不清。如今你都必须要通通忘掉。慕尹秋,我只有你。你能不能……也只有我?”
慕尹秋只缓缓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封清离开平宁后不久便遇刺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宣王封盈耳中,封长珺面色凝重,忧心道:“之前我让人去探查过那伙贼人,但好像是有两波人。一边就是盗匪,另一边,不知是谁。父亲,圣上会不会怀疑您?”
“刺客选择在她离开平宁后刺杀,想必是要栽脏给我。但圣上年纪虽小,却也心眼澄明。她只会想,何人如此按耐不住,还未等走远便来刺杀。”
“只是也不知是谁想要陷害父亲?”
封盈轻笑一声:“是谁不重要。珺儿,只等一年。便能……求一个公道。”
封盈将自己妹妹的心思摸得透透的,去往渝南的路上。封清确实也这么想,若是宣王,不会在平宁境内刺杀。刺客如此明显的嫁祸,也不知是为何意?
“但万一宣王兄早已猜到我会如此想。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在平宁境内派人刺杀,以此摆脱自己的嫌疑呢?”封清说出自己的疑惑。
“你之前不是说宣王让你在一年之内拿到太后的罪己诏吗?交易不成,他便不会动手。”
“那倒是……如今的宣王手握南四十六府一半的兵权,想必也无需刺杀。那些人只查实了盗匪身份,估计是被买通的。再查,也查不到什么。不过那头目看上去与这盗匪身份不符,查不到人。”
封清想到那个抱着慕尹秋还动手动脚的女子便气得用力捶了车厢,恼火道:“若再遇见那女子,我定不会放过她!!”
慕尹秋抿唇笑道:“那你准备如何不放过她?”
“大卸八块!!”
与此同时又回了一趟平宁的灵憬突然轻声打了个喷嚏,一旁算账的清欢疑惑地看了过去。
“你病了?”
“不可能。”她轻柔了鼻子,将那鬼面重新戴上。
清欢一手拨动着算盘,一手记账:“封盈十分爱护封长珺,你若接近,想好用何身份吗?”
“赏金猎人。”
灵憬闻言便起身欲离去,清欢又叫住了她。
她抬眸看向灵憬,又缓缓低眸看着那些账簿。声音微暗,迟疑问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上那个封清了?”
“清欢,我们十八司只是为主上而死的影子。不该想的,莫要再想。”
“那为何那叛徒可以,我不行?”清欢用力抓着手中的笔,只听到咔咔两声,笔身好像裂开了。
灵憬沉默不语,清欢也不再言。最后只听到那笔身断成两截,灵憬这才望向她,缓缓说道:“小皇帝赤诚之心,想必会让主上放下心结。”
“你……也如此认为?”
“清欢,莫要惹主上不悦。刺客一事,我权当不知情。今后莫要再发生了。”灵憬说完后便离去了。
清欢怔坐在椅子上,桌上的账簿也不知何时已沾满了墨水,毁了刚记下的账目。
她实在不明白,分明在一起生活那般久,她也分明答应过会喜欢自己。
偏偏……又喜欢上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