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他们好像撤退了。”王必然嘴里叼着一支笔，含糊不清道。

陆辛站在空荡荡的窗户后，注视着逐渐退去的队伍。

“可惜了。再等一会儿大强就要带着人过来把他们给围了，到时候谁是瓮谁是鳖还说不准呢！”一位队员收起枪说道。

在秦炳他们撤回政府大楼之后没多久，大强果然带着一些曾经的士兵和一大群居民赶了过来，还有不少人看着远去的车尾气，气得纷纷将手里的东西朝那个方向砸了过去。

大强是他们刚潜入基地之后找的第一个人，他当年因为有伤病在身，在陆辛被赶出基地之前就已经退役了，所以在之后秦炳铲除陆党的行动中侥幸逃过了一劫。

跟着他们过来一起抗议的居民们被暂时安顿在广播台附近的空地休息，期间有不少来打探情况的人在墙外探头探脑。

有的犹犹豫豫地最终还是选择了原路返回，有些则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毅然决定来投奔他们的。

但更多的人还是紧闭着门窗，不愿在好不容易安稳几年的末世，又加入到这场不知结果的豪赌中。

***

晚上七点十分，第一基地。

末世已经失去娱乐产业很久了，所以在广播台的那块幕布从高处垂下时，即使知道那里现在是所谓“反叛军”的地盘，也无法控制地吸引着其实一直在关注着那边的人们。

七点二十的时候，投影仪被打开，白色的银幕上投射下了普通人暌违已久的影像画面，哪怕只是人们曾经最熟悉的Windows的初始桌面。

那块碧绿的草坪映射在人们的瞳孔中，不知怎么让人莫名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那是人类文明倒退前、每个普通人都触手可及的标志。

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过来，站在一直等在广播台的人们身后。大家都没有说话，像在进行一场缄默地朝圣。

光标挪动到桌面上一个后缀为MP4的文件中，双击点开，那个无声却又振聋发聩的监控视频，就这么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监控画面中所有女性的躯体都被打上了马赛克，考虑到视频没有声音的原因，最终还是选择露出了她们的下半张脸，只打码了眼睛，让她们不至于在本就深重的苦厄下，还要遭受无耻之人的审判。

即使打上了马赛克，监控画面中的一幕幕场景，也依然无损给看到的所有人造成几乎重塑三观的冲击力。

为了方便人们理解，有些监控画面在录制时被点击放大，即使投影因为不是全黑的环境而无法做到足够清晰，也仍旧火烧火燎地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那些隐没的管子，输送的应当是在场之人的血液，让他们在缩小后密密麻麻的画面下，感到头晕目眩、难以呼吸。

有人闭着眼睛不忍再看，有人接受不了地跑到一边吐了起来，更有人哭得几乎晕厥。

——这才是属于人类的，真正的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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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放完之后，士兵沉默地收起了投影仪。

但所有来到这里的人中，几乎没有一个人离开，甚至源源不断地有在远处看到了银幕上画面的人赶了过来。

所有人都像被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给堵住了喉咙，以至于他们心底的惊涛骇浪与心事浩茫，都被酝酿成满腔的悲哀。

苦难不应该被歌颂，但人类群体所面临的秩序瓦解、伦理无常，不应该由具体到的某部分人来承受，任何人也都不应该在此刻乃至未来三缄其口、无动于衷。

这不是党派之间的斗争，而是一场人类的自救。

***

秦炳在知道陆辛他们已经将监控视频进行播放之后，不是没有想过要派人去阻止，但是广播台方圆两公里，被他们的人保护得密不透风，只要有政府军接近，就是毫不讲理地火力压制。

毕竟这是众多人费尽千辛万苦才建立起来的城池，人类很有可能再难在彻底灭绝之前建立出新的基地了，两方都被束住了手脚的情况下，政府军明显少了反叛军这边的疯劲，自然是被打得节节败退。

与此同时，被秦炳派去回收或销毁“新生计划”实验楼的队伍，也遭受到了陆辛等人的埋伏。

秦炳简直就纳了闷了，陆辛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多人手！

当初在陆辛被赶出去之后，有不少下属都被他给暗中解决了，留在城中和被赶出城的都算少数。

那为什么他手里这么点兵和武器，却能让拥有至少八千政府军的秦炳吃这么多败仗？

有秘书敲门之后匆匆走进来，他脸色难看。

“总理，陆辛的武器来源找到了——中立派倒向了他们。”

***

陆辛和张科靠在一处山丘之后，发热的枪管烫得山丘后的植物都蔫巴了，他们尽力平复着呼吸，侧着身子观察外面的情况。

张科深吸了口气：“队长，他们撤了。”

陆辛垂着头，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淋漓的月光洒在他略显急躁的面容上，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有些烦躁地搓了两下头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寡夫的阴沉感。

张科知道陆辛这段时间整个人就像一点就炸的炮仗，具体更表现在他本来都快戒掉的烟，最近又抽得凶了起来。

对他们这些很多时候需要长时间集中注意力的人来说，烟几乎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但陆辛因为潮生不喜欢的缘故，后来都改用薄荷糖提神了。

不过可能是和潮生分开太久，导致他最近故态复萌，一天五六包烟都不在话下，凶得徐就每次和看着叛逆的孩子一样，在旁边欲言又止、拐弯抹角。

要不是他们之前搬空了一个富豪的收藏，陆辛甚至都没这个条件借烟消愁的，恐怕人都会憋疯——当时潮生被抓走的那短短几个小时，陆辛就已经初见端倪，他能忍到现在，说实话张科都觉得不可思议了。

原本就算潮生被抓过来了，他们好歹还能想办法来救他，但现在不见尸影，也难怪陆辛急得都快冒烟了，偏偏事情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像是落不尽的大雨。

思绪间，陆辛三两口抽完了一根，将烟头熄灭在附近一处小水潭里。

“回。秦炳今晚不会再派人过来了。”

“是。”

***

他们回去之后只稍微合了两三个小时的眼，就再次整合队伍，在日出刚刚冒出一个焰尖的时候，浩浩荡荡地边打政府军边朝着政府大楼而去。

在队伍的行进过程中，又有不少之前没有组织的居民自发地加入进来。人潮汇集，像是一个个字句填满了死寂空荡的街道，让他们的声音变得势不可当。

秦炳被来报的下属从亮了一整晚的会议桌上叫下来，然后匆匆忙忙地走向三楼的露台。

在大亮的天光下，太阳从人群的背后升起，有如他们最大的靠山。

“秦炳！滚下去！！！秦炳！滚下去！！！”

“停止新生计划！！释放所有志愿者！！”

“秦炳你这狗日的**，老子要把你千刀万剐！！你不得好死！！！”

“畜牲秦炳，下来受死！！！”

有人在倡议，有人穷尽一切能想到的恶毒言语去咒骂秦炳。

如果不是末世粮食珍贵，想必秦炳现在已经像古时候游行示众的死刑犯一样，被砸了满身的鸡蛋和菜叶了。

此时秦炳眼下两圈青黑，整个人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强打起精神，拿起下属递过来的话筒，将将安装好的喇叭将他的声音传到众人的耳边。

“请大家冷静下来，不要受到某些心怀叵测之人的挑拨！我秦炳自从接手第一基地以来，所做之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到底谁是想要破坏第一基地的和谐，我想他自己心里清楚！”

“大家有所不知，陆辛骗了你们所有人！他是一个和丧尸谈情说爱、甚至接吻的疯子！众所周知人类接触到丧尸的体|液之后，短则几分钟，长则三五天，就会被异化成丧尸，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根本不是人类了！”

“之前第一基地传出抓住了一只有自我意识的丧尸，就是指的陆辛的情人！我们之所以放出这个消息就是为了将反叛军引诱而来，一网打尽。没想到我的小儿子也受到他的蛊惑，做出了损害第一基地利益的行为。在此我深感惭愧，在将反叛军拿下之后，我会亲自带着幺儿负荆请罪。”

“但好在我们做了万全的准备，设置了重重陷阱，陆辛果然带人闯了进来！无论是他想破坏‘复原计划’，还是和丧尸为伍，都是陆辛已然站在了人类对立面的铁证，而我们的手里也拥有当天监控室的视频！”

说着他还将陶溪几人给叫了出来作证。他们显然是已经做过准备的，一番陈词说得慷慨激昂，好像自己是什么举世皆浊他独清、敢于抗争恶势力的大英雄。

秦炳再次接过话筒，义愤填膺道：“想必大家都听见了，陆辛他根本不是你们认为的好人，一年多前他就因为感染了丧尸病毒被赶了出去，说不定当时就是靠着他那情人才成功活下来。”

“我秦炳或许有无法做到尽善尽美的地方，但难道让一个丧尸来当人类基地的领袖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扩音大喇叭将秦炳的声音传至街头巷尾，话语掷地有声，让离得近的人们甚至有种震耳欲聋的感觉。

有不少人在听到这番话之后不免有些动摇起来，手中的武器都没有那么坚定了，频频向队伍最前方的位置投去视线，希望陆辛能够给出更有力的反驳。

陆辛他们也不是空手来的，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对讲机，这个对讲机连接着广播台，他的声音会继续借由广播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他当时发现是陷阱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今天会被拿出来发难的准备，但只要陆辛能够证明自己不是丧尸，那么一切指控就都是空中楼阁。

“如果我现在已经是丧尸了，那我不就是你梦寐以求的‘新生计划’想要做出的、最完美的试验品吗？甚至我已经直接跳过‘成长’这一变量最多的阶段，要不你让我咬一口看看自己能不能也新生一下吧？”

陆辛看似在笑着，眼神却死死地盯着秦炳，那下一秒似乎就要茹毛饮血般的眼神，让秦炳身后站着的几位下属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秦炳强撑着道：“大家都听到了，他没有反驳自己和丧尸有不正当关系的事情！现在你们还要相信这个异类吗！”

人群开始有些骚动，有人鼓起勇气大声问陆辛到底是不是真的，陆辛刚想开口，就被张科拉了一下。

他们都知道陆辛之前是怎么对潮生的，除了平时的衣食住行一把抓之外，那是真捧在手心里宠着的，怎么可能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撇清和潮生的所有关系。

若不是潮生身份特殊，恐怕陆辛恨不得将他俩的故事发行到全世界！

张科微不可察地对陆辛摇了摇头，示意他现在不是让众人接受的最好时机。

于是陆辛从腰后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就在手臂上划了一刀，鲜红的血液顺着划破的皮肤流淌下来。

他高举起手，展示给所有人看：“怎么样？我到底是丧尸还是人类，能看清楚吗？”

秦炳听陶溪他们说过潮生的外貌特征，即使是具有自我意识的丧尸，外表也仍旧是丧尸的样子。而陆辛看上去简直健康程度超过99%的人类，横看竖看其实都不太像已经变异的丧尸，只是他仍不死心地想往他身上泼脏水而已。

他隐晦地看向某个方向，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再次拿起了话筒：“那你也……”

秦炳还没说完，山呼海啸的警铃声响彻第一基地。

这是代表着最高警戒的警报，在第一基地成立之后，还只在建立初期的那一年响起过几次，后来就再也没有拉响——这是独指丧尸潮来袭的警报。

所有人都慌乱起来，此刻没有任何人还能想起除逃命以外的任何事，在曾经深入骨髓的恐惧席卷重来的那一刻，安定太久的人们只凭借着本能四散溃逃。

秦炳侧过身去听跑得满头大汗的士兵汇报情况，终于将自己暴露在了白荔的枪口下。

一颗银色的子弹破空而来，在混乱无比的情况下，以势如破竹的精准，射进了秦炳的头颅。

“啊——”

“秦总理！！！”

可惜没人再有心思关注秦炳的下场，整个第一基地乱成了一锅粥，陆辛在政府军反应过来之前带着人隐没在人潮中迅速撤退，而在他离开原地的下一秒，同样一颗子弹击打在了水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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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第一基地的围墙外。

密密麻麻的丧尸围拢了这座东方仅存的城池。

丧尸从来没有如此大规模的行动过，因为它们全凭食欲和本能办事，即使因为一时的动静被吸引过来，很快又会被吸引走。

但现在却好像是所有在这场末日天灾中死去而转变为丧尸的人们都聚集在了这里，它们犹如围住一块鲜美食物的蚁群，发出从没有在人类的噩梦中消退过的咆哮怒吼。

而在丧尸潮的中间，有一小块被分隔出来的空地。

穿得比周围的所有丧尸都要整齐许多，只是有点灰头土脸的紫皮丧尸仰着头，看着围墙上方的监控，好像正期待着和谁在那里久别重逢。

来晚了来晚了，终于写到吵吵回来啦

感觉自己不太适合写快穿，剧情总是烂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