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怎么何三做不了队长呢？
陆辛放下还冒着硝烟的手枪，而何三的额头上则多了一个血洞，死不瞑目地轰然砸起一圈落叶，像是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的涟漪。
一泽小小的血泊从何三的身体里汇聚而成，将周围的土地浸染成深色，对潮生而言分外诱人的芬芳飘散在空气中，让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陆辛从后面走上来，何三还停留在前一刻狠厉决绝的表情，但人已然成为了一具尸体。
“本来只有最后一颗子弹了一直舍不得用呢，它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潮生自然知道陆辛说的不可能是何三。
只见他漫不经心地蹲下来，从何三的枪里把子弹都卸了出来，然后随便找了个草深的地方把枪扔了，像是多拿一秒都嫌脏手。
陆辛把子弹装进自己的枪里，然后开始掏何三身上的口袋，搜刮尽每一分民脂民膏。
潮生也走了过来：“他发消息、定位。”
陆辛把东西都装进自己的包里，然后顺手用发信器随便定了个相反方向的坐标发过去，然后就将东西随意扔在了何三旁边。
东西搜得差不多了，陆辛站起身把背包甩到后面背着，看向潮生。
“要不是我刚刚开枪快，你挪那一下子弹就得打你身上。”
因为一直面对着何三没有看见陆辛动作的缘故，潮生还以为会是何三先开枪，正准备给陆辛挡一下的时候，就看见反而是何三先倒了下去。
“我不会，死。”
陆辛纠正他：“谁说的，我那一枪可是朝他脑子打的，你就是丧尸你也活不下来。”
没想到潮生道：“他高。”
陆辛先是愣了一下，想通之后噗嗤笑了出来，方才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的确就算潮生挪到他俩的弹道方向，子弹也可能是从他头顶飞过去。
潮生也是事后才想到这点的。
陆辛懒洋洋地提步就走，叹气道：“唉，本来我也可以在人类基地里面好吃好喝、安安全全，不用出来冒险打拼的。我又怎么能看着仇人过得这么好呢？”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即使陆辛已经做到了基地领袖的位置，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做高位上的弄权者，照样亲自带队外出。
潮生知道，就算没有何三或者何四何五，陆辛也不会选择过那样的生活的。
不过他有一点没想到的是，陆辛末世后救了这么多人，费心费力地营造人类基地，后期也依然带队外出寻找物资、搜救人员。
他本以为陆辛应该是那种伟光正的英雄式人物，没想到陆辛如此杀伐果决，说要动手就不会让人活到下一分钟。
倒是潮生将人看单薄了。
不过，潮生看向走在前方一身桀骜不驯，满腹吊儿郎当的陆辛——文字终究只是叙述的工具，而真实的陆辛看上去不像是人类英雄，倒像是个土匪头子，总之并不是三言两语的阐述就能道尽的。
陆辛回头看潮生慢吞吞地走着，深觉这个小丧尸也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平时一副脑子不好使的样子，说话也磕磕巴巴，爱干净、爱漂亮，还讲礼貌、守规矩。
但这短短两天遭遇的事情就能看出来，他全然不似如此无害。
他能精准地找到药店，在自己被丧尸追逐离开原地的时候，神兵天降般救下自己，在独自面对敌人的时候也能竭尽所能地躲避，并伺机反击。
在陆辛面前的潮生，是一只会撒娇卖乖、博取宠爱的猫，但当他离开陆辛的视线后，众人看到的是一只懂得蛰伏示弱的狩猎者。
陆辛不知道潮生为什么在自己的面前刻意伪装，又有什么目的，但陆辛不太希望他仍旧要站在人类的对立面去。
虽然何三说的同胞是谎言，人类也不可能容忍一只即使保留了意识但始终需要进食鲜肉的丧尸进入人类社会，但陆辛也不想到兵戎相见的一天，只能自己在旁边多规劝着些了。
“恭喜宿主，拯救主角进度条：30%。”
正在潮生惊讶于这次任务的进度进展得如此之快时，陆辛收了念头，催促道：“别墨迹了，待会儿血腥味就把你同胞引来了。”
潮生猜这个“同胞”应该是他真正的同胞了，努力捯饬得快了一点，实在不想再被追了。
可能从现在，主角才真正把他当做了自己人吧。
“早餐？”
“丢河边上了，一回来人都没了，光看见一弹孔，我就猜是你被人发现了呢。”
“饿。”
“饿也等会儿，看这一路出去的能找着不。”
“去哪？”
“不知道啊，至少不能在这个城市待了，他们到了定位一看没人，回来发现尸体肯定会搜城的，估计马上人类基地就知道你的存在了。嘶……你之前怎么躲那么多年没被发现的？”
“……才变。”
“行吧，兴许也是这么多年才变异了。”
……
“诶，那儿撞死一只兔子，这不是送上门儿来了？”
“不。”
“干嘛不？不是饿了？”
“死了。”
“欸你！这才没死多久呢，肉都没臭，你吃得出什么味道来你还挑上了？”
“你吃。”
“……算了算了，我真是欠你的。”
……
“吃饱没少爷。我来的路上看见辆摩托呢，钥匙还插在上面，就是估计没油了，待会儿推去加油站加个油，咱们就直接骑车走了。”
“饱了。”
“坐稳了没？”
“嗯。”
“好，走了！”
***
“哈……哈……哈。”
满目疮痍的大街上，一位中年男子磕磕绊绊地绕过满地的障碍物向前跑着。
他头发花白，一边迎风流泪，一边忍不住时时回头看，似乎在期待着谁在后方出现。
地上不是各种机器残骸就是遍地的尸体残肢。
末世五年，社会秩序早已彻底崩坏，除了人类基地所在的其他城市均沦为废城，被四处游荡的丧尸占据。
中年男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麻布外套和裤子，背后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包，带着副无框眼镜，面相发苦，明显是不善运动又辎重过多，没跑几步就气喘如牛。
他的肺像一个破烂的风箱，哼哧哼哧地漏着气，跑到喉咙都冒出血腥气了，不得不暂停下来撑着膝盖缓过那一阵一阵的眼冒金星。
他反手摸了一下背包，明明这么重的东西背在背后，竟还似要几度确定一般，定要摸到了东西才好放心。
中年男还没歇多久，从他跑来的地方追出五六个丧尸来，他显然也看见了，但不知怎的，竟是心如死灰，眼泪霎时就冒了出来。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继续背着那大背包往前跑，但前路渺渺，荒无人迹，他孤身一人再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又要如何在这衰亡之世生存？
思及此，中年男子脚步竟一时慢了下来，踌躇茫然地再次摸了摸背后的背包，不知自己还有没有坚持的必要。
丧尸的速度不算快，但当逃跑的人停止脚步之后，距离到底是慢慢缩小，眼见着不用三五步就能将这个男人彻底淹没。
突然，一声枪响！
朝男人扑过来的丧尸应声而倒，也惊醒了沉浸在对前途绝望之中的中年男人。
丧尸倒地的声音清晰可闻，中年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陷入怎样的情绪漩涡中。此时急急往前跑了几步和停滞的丧尸群隔出段距离后，才感激地转头看向方才开枪的人。
男人的造型很是怪异，倒不是说他穿着奇装异服或是长相奇形怪状，而是他左臂上竟单手托着一个人。
被抱着的那人用一件带帽的披风将脸部完全掩藏在帽檐之下，双手搭在男人一边肩膀上，因为姿势的问题和男人本就壮硕的身材，而显得格外娇小。
世道日衰，末世之中竟还有这样的组合？
中年男看着男人仅用一只手，就能无比精准地射中一个运动中的丧尸的头颅，就知道这也许就是他能在末世横行无忌、拖家带口的底气。
那群丧尸不知为何都停下了动作。按理来说丧尸没有思维和情绪，应该不懂得害怕或者运筹这种事情。
中年男推了一下眼镜，不动声色地一边观察着这群反常的丧尸，一边悄悄往墙角躲去。
男人瞥了他一眼，没理。
他的左臂始终稳稳地托着怀里看不见面容的人，没睡醒般说道：“什么指示啊？”
中年男始终分了一丝心神在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人身上，听到男人问他抱着的人，还在纳罕这样一个勇猛无匹的人居然还要问怀中人的意见。
而他怀中的人只短促地回了两个字：“带走。”
还不待中年男惊讶那人抱着的竟然是也是个男的，男人看似懒怠，实则暗藏风雨的目光便投射了过来。
中年男悚然一惊，意识到他们口中要带走的人是自己，不禁后退了几步，将背后背着的包抵在了墙壁上，给自己增加一点聊胜于无的安全感。
***
陆辛和潮生从青城离开之后，一路走走停停，在刻意隐藏踪迹下，并没有再遇到人类基地的外出小队。
他们辗转多个城市，无论是在城中还是野外，都遇到过不少丧尸。
一开始陆辛还懒得管潮生，想着反正他又不会被吃，跑得又慢，大不了自己甩掉那群丧尸之后再回来找他。
后来发现潮生故意躲开，不在原地等他，害得他还要一阵好找，一问就是不知道陆辛什么时候回来，所以自己去找吃的了。
陆辛听了只觉得扯淡，这小茄子一路过来连只鱼都没抓到过，还说什么找吃的，明明就是在耍性子。
偏他自己之前说过要将潮生放在眼前好好教导、监管，自然只能哄着人。
于是平日里再遇到丧尸的时候只能拖着潮生跑。
丧尸是跑得慢，可惜潮生也是。
陆辛每每回头，看见潮生艰难跟上自己步伐的样子，生怕他跑着跑着把自己腿跑折了。
纵他这么多年亲手或亲眼看到死在面前的尸体不胜枚举，但也实在觉得这个场景有些荒诞惊悚。
于是后来就变成扛着潮生跑，潮生虽没有痛觉，但视线一直倒转的滋味也不太好受，而且有时候陆辛故意跑得慢点，后头的丧尸差点挠到他头发，给潮生又气得两天不着家。
倒也不用陆辛去找，达成生气指标之后，就又会自己出现在陆辛面前了。
但久了陆辛也觉得头疼，干脆平日要跑路的时候就把人单手直抱着。
陆辛没了捣蛋的心思自然跑得飞快，潮生又不用倒挂着被甩来甩去，于是安然地接受了这个形式。
之后有什么紧急情况的时候，不用多说就会自己主动爬到陆辛肩上去，把人当个交通工具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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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生平时不用睡觉，晚上的时候倒是安分，闭着眼也睡个氛围感，等到天亮得差不多了，就要起来去晃悠一下。
他趴在陆辛肩上逃命的时候也没闲着，勤勉地学习丧尸语。
有时候吼来吼去，陆辛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合计的，让丧尸追得更猛了，锲而不舍地跟着他跑了几条街，把陆辛都给累得只喘气。
但后来慢慢地竟也有了一点成效。
潮生从大量的经验总结和统计中，总算通过精准的音调，初步掌握了丧尸语这门极有可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语言。
但是可能是和潮生待久了身上也沾了丧尸味儿吧，他们遇到丧尸的时候反而减少了许多，有时候丧尸会只是稍微侧头朝这边看两眼，就熟视无睹地走了，有时候追了一阵，就被潮生给“劝服”了。
总之两人闲时逛逛街补充物资，饿了打点山珍海味填饱肚子，竟也在这个末世过得有滋有味起来。
陆辛看着潮生小口吃肉的样子，咂摸着这日子简直比在基地的时候还好过呢。
总而言之潮生自己出去比陆辛出去还安全点儿，他待不住，陆辛也懒得管他，且睡自己的大觉。
今早潮生照例去城市里晃悠，他们在红城已经待了六天时间，物资也搜得差不多了，算算今明两天便可以拔营出发了。
陆辛正准备睡到十点左右再起床找吃的去，没想到八九点就被潮生给摇醒了。
还眯着眼睛呢，就被潮生给扯了起来，刚站稳就往他身上爬，让他走。
这他妈是真把自己当个驴使唤了。
陆辛没睡好，一路阴沉着脸按照潮生的指路找到被追着的人，实在不懂这么一个看起来其貌不扬、都不知怎么在末世活到现在的男人，有什么值得潮生一大早把自己薅起来救的。
但现在看来，潮生是想要他背包里的东西。
陆辛知道潮生平时不怎么吭声，急了也只能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但不是那种骄纵任性的人，不然他早撂挑子不干了，真当什么人都能上老虎头上拔毛了？
想到这里，陆辛不觉也有点好笑，自己竟然会在“末世”给人用上骄纵一词，真是太久不看书，脑子都不好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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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丧尸闻到了陆辛身上隐隐约约的丧尸气味，所以才暂停了那一下。
但别说现在了，就是秩序未崩之前，也只有人人欲分一杯羹的时候，丧尸可不会讲什么礼义恭谦让，很快就继续朝这边逼近过来。
陆辛冷眼看着前有狼后有虎，腿都要抖成筛糠的男人，用像邀请人家吃饭一样的语气问——
“跟我们走还是被丧尸吃，你自个儿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