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景杀青啦！”

“杀青喽！”

随着最后一个动作圆满完成，人群中爆发了欢呼。

虽然这里自然环境美如世外桃源，但被日晒虫咬了快一个月，大家已经没心情欣赏自然了，回家才是更能挑动心弦的事情。

王导也被欢快的气氛感染，挂着愉悦的微笑，整个人少见的和颜悦色。

“昨天跟王导商量了，大家好好休整休整，咱们明天去县城吃杀青宴，吃完启程回W市。后天呢，就给大家放一天的假，”陈泽满意地看着大家因为听到要放假而闪着光的眼神，“这是最后一天待在宋家村，收工之后大家好好看看这景吧，以后再见到不知道得是什么时候了。”

“但这山最好还是别爬上去啊，都是没开发的景，无人区多得很。路也不好走，还有野兽出没。我希望回W市之后，再见大家都还是全须全尾的。”王韵提醒道。

采景的时候是他本人亲自上阵，跟着当地导游险之又险地才堪堪走过一些老乡们常去的、较为安全的地点。那些地方队伍是不可能带上来的，几个人的安全系数和几十个人的安全系数完全是天壤之别这点他明白，最后只得选了一些较为普通的景。但要他说，这里的绝大部分魅力都藏在那不能去的山上，不能收进镜头里还是有些遗憾。

宋奇想这导演说的已经很含蓄了，实际上这么一群人要是就撒进山里，十个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五个，剩下的基本上就要成为他的谷底百宝箱。

方才宋奇干脆利落的救手机行为赢得了不少人心，只因他原本可以不管的，大家又不相熟。更何况悬在五六米的高空中做这种大动作，让大家都后知后觉地为他捏了一把汗。是以交还戏服的时候，负责道具的姑娘起了关心之意，递给他一件深色T恤，说这山里草木多，下山的时候穿着它可以保护自己。

宋奇在道具姑娘身上看到了善意和隐隐的崇拜，接过衣服套上了。

剧组人都是老班底，各自有条不紊地高效收工，很快就撤得七七八八。

人群中肖林看宋奇换好衣服，走上前，陈泽跟在他后面。

“这个……小宋是吧，林子，过来给人家付工资了！”陈泽招呼，肖林早就在旁边等着了。

肖林上来报了一下工时和之前提过的时薪，在手机计算器上快速按着，然后按照领导的授意又增加了许多诸如烈日补贴的辛苦费，最后算出来一个远超宋奇预料的数字。

“这么多？”宋奇惊讶挑眉。

“不多不多，都是你劳动所得。”肖林笑着说。

“小宋啊，这个，今天工作感觉如何？”陈泽琢磨着开口。

“挺好的，好玩还轻松。”

“对嘛，咱这行呢，吃饭很看天赋的。天赋到了，那就是财神爷往嘴里送饭的命，那赚的钱可比小宋你在村里或者在县城打工多多了。你也看见了，今天随便在那站站摆几个动作，这就是这个数……”陈泽比划着刚刚算出来的数字。

在宋奇早上被领来的时候，陈泽看他的第一眼就起了拉拢的心思。后来发现他表现超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人绝对是程西的完美替身。

作为有点硬实力的圈里人，他清楚程西在陶秋川团队里的复杂地位。所以如今上天好运，让他偶然碰上这种人才，抓住机会赶紧拉拢过来才是最重要的。

要果断出手，他日就是一个攥在手里的好筹码。

“我们武指老师今天一直夸你呢，我看那架势跟要收你做关门弟子似的。”肖林也积极帮腔。

“而且呢，做这行光有天赋也不行，还得看资源人脉。不知道小宋你有没有听说过万山影业？”陈泽说着报出一连串的知名电影，又说了几个影帝影后的名字：“不知你是否略有耳闻，这些都是万山一手创造的优秀成果。而我们大泽呢，是万山影业早期就入股的工作室，业绩也一直很好，都是跟大导演合作过的老班底。所以上边的资源基本上也紧着我们优先，挑都挑不过来，可以说业内比我们待遇还优厚的地方那是基本没有。”

“是啊是啊，所以不知道小宋兄弟有没有意向往这行发展呢？你看咱们又是有合作基础，又是一边条件好一边资源好的，这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天作之合，绝对不亏啊！”领导亲自招人未免显得地位太低，所以肖林适时地接话抛出橄榄枝。

宋奇本想钱到手了马上就走，没料到被拦住，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连珠炮式搭话让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我……”

肖林见宋奇不似他想象中的被忽悠得满口答应，听了这么多面上也不见兴奋神色，心念电转间想起两人上午相遇的场景，马上打断他似乎要拒绝的话。

“兄弟，这么说可能直观一点。你看咱俩刚遇到的时候，你在车站附近，是不是想去城里办事？这里环境好那是没的说，但交通确实不便了点。可是如果跟着我们干上两三年，你完全可以在城里买房买车。到时候要觉得城里好呢就过去住两天，想过的简单点呢，就开车回来，想办什么事那可比现在方便太多了。”

“什么？小宋要去城里办事？哎呦那可别耽误了，那你还在这抓着人聊什么天！快快快你开车带人家去一趟，忙活一下午了，晚上顺便吃个饭，有什么话吃饱了再说。”陈泽一听马上抓住话头，状似责备了肖林一番，实则顺势定了个饭局。

“不了，我那事吧……可办可不办的。”宋奇一听也跟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忙活这么半天的初衷，归根结底是为了进城配个什么所谓的眼镜治疗近视。之前脑子里一直想着赚钱好去坐车，而短短半天又接触了太多人类世界的新事物，一时间竟忘了初心。

他视线聚焦在滔滔不绝的两人身后的树丛里，清晰的景色让他无时无刻不想好好看看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

现在……好像没必要去城里走一趟了啊？

虽然进城是他化形后用了好几天才决定出来的第一个人生目标，但现在他是个完整的人了，人生计划也应该有所改变才对。

完整的人。

困扰他至今的、甚至改变了他一生经历的视力缺陷一朝消失，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慢慢涌上心头，然后转化为一种满足的兴奋感，他是完整的了。

可以过小时候未曾设想，但一直期待的轻松生活。

这一瞬间他甚至很想马上转身去山里寻找当年抛弃他的母亲，去找排挤他的兄弟姐妹，去好好看一看那个他天天翻的悬崖。

虽然都是熟悉的地方，但不一样了。

他给这不知为何的痊愈想了理由，或许化形就是会这样，修为到了会凝结出一个完美的身体，所以他的近视其实早在那一刻就治好了。

但就像一开始他十分不适应，走路摔跤，手上的皮肤被石头划破一样，身体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他还不会使用它。适应了身体之后他才开始享受直立行走，试着用手指做一些复杂的动作，所以他同样需要时间去适应这双完好的眼睛。

爬山途中感觉渐渐清楚的视线，发现的这件奇怪的事不是错觉，这正是适应期会出现的过程，而此时此刻眼中充满细节的景色就是他终于能够驾驭这双正常眼睛的信号。

宋奇对自己想出来的理由感到满意。

但面对着眼前两人热情的邀请，他也不好一口否定自己之前的话，毕竟肖林说的都是对的，他那时确实是从车站往回走，也确实是计划着进城办事。

脑子里想着如何拒绝，说出口的就成了模棱两可的犹豫。而混娱乐圈的人精，最不怕的就是犹豫。

“都相处了一天了，咱就是一家人！小宋兄弟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来来来，咱们车上说，车上有空调一路很凉快的。”肖林又是一手揽过宋奇，把他往车上带。

宋奇看着肖林脸上的笑容。

这个面对面的距离他之前也是可以看清的，肖林在他眼里没什么新奇的变化，但视力恢复之后他好像又能看到一些外表之下的东西。他敏锐地觉得这笑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笑，有点怪，像是另有所图，不过没什么恶意。

也觉得虽然他嘴上说一家人，还执着地一直要揽着他，让两人靠近，可实际上他并没有亲近自己的意思。

让肖林信心满满的是，此刻的宋奇和上午刚遇见时不一样了，他对这亲密接触没再表现出来什么太大的反映，这是态度软化的良好预兆。

宋奇确实没再说什么，笑了笑就顺从地被带着往停车场方向走。

刺猬的刺软下来了，在胸腔里满溢的好心情浸润下一时也尖利不起来。

这山未来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探索，所以不急着这一会儿，直觉让他在回山和进城之间选择了跟着肖林去长长见识。

虽然未知通常代表着危险，但他此刻莫名的突然很喜欢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