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火光填满了青的眼睛，被泪水晕染开。

极致的痛，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分开，许多人围在他的身边，咀嚼他的血肉。

青没有了眼睛，没有了耳朵，也没有了身体，只剩下残损的龙骨。

为什么他还活着？青麻木地想着这个问题。

这些丑陋的嘴脸似乎也在好奇他为什么还活着，一只只手指着他：“你看他还活着！”

“果然是真的龙！”

……

这群人在讨论怎么才能敲碎他的每一根骨头，吸进他的每一滴血，让他的每一块肉都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利用。

这一切都太恶心了，青几欲作呕，强烈的杀意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轰！”

黑气将这一切都碾碎，这群人瑟瑟发抖地看着他，痛哭流涕地跪下给他道歉。

青的龙珠彻底变成了黑色，他没了眼睛，就用灵识一一记住这些人的样貌，所有人都是刽子手，所有人都不无辜。

青用龙珠支撑着自己破碎的龙骨回到了山上，龙珠温养着他的身体，他在山谷中陷入了深眠，一直到他长出了新的身体才醒过来。

鸦青色的龙鳞覆盖在他的身体表面，龙角依旧残缺，青依旧只是一条幼龙。

但青强大了很多，那些恶念让他的力量得到增长，青不再对那群人毫无反抗之力。

这一夜的雨是一场信号，从毛毛细雨迅速变为狂风暴雨，积水很快在地上形成。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下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直到这场雨持续了半个月依旧毫无弱势。

热闹被暴雨冲刷得一干二净，所有人都躲在家里，外面只有雨水和雾气。

水从浅浅一层没过了脚踝，再从脚踝涨到膝盖，镇民们开始害怕，疯狂地往山上跑。

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不是生路，而是死亡的通道，他们无路可逃，只能一步步上山。

青卧在云层中看着这一场戏剧，好戏上演了一段时间，很快就要到最高点了。

他在这里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人，他们都活了下来，龙的确给予了他们更长的寿命。而那个孩子没有，他只是一介凡人，在得知真相后郁郁而终。

一个人掉落到了水中，喉咙扯出嘶吼与尖叫，在无尽的恐惧中被溶解在水中。

越来越多的人被淹没，他们都猜到了，这是龙的复仇。没有人是例外，没有人能逃脱。

这些人曾在长久的岁月中洋洋得意自己的事迹，现在那些勋章成了索命的冤魂。

动静吵醒了山谷中其他的龙，他们看见了青在云层之上操纵这一切。

青入魔了，这群龙想。

他们藐视凡人，知晓事情的前后始终，却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青。

因为青是一个失败品，他们不承认青是他们的同类，青不配被称之为龙。

剩下的龙群把青的出生看作天道的报复，因为他们没有消失在千年前的战争中，他们以为躲过了天道的追捕，青的存在告诉他们这不过是竹篮打水，痴人说梦。

在这千年之间，没有新的龙诞生，越来越多的龙因为各种原因离去。他们的力量无法增长，他们受到了时间的桎梏，变得衰老。

这时，他们才发现青居然变强了。

他不再是以往那条连化形都不完全的龙，他有了可以翻云覆雨的能力。

其他的龙想到了一个办法，让青成为一个容器，一个他们向天道投诚的资本。

青入魔了，他们是在替天行道，所有的不确定都止于这一句话。

他们合力围剿了青，将利爪对向同族，拆掉他的骨头，剥下他的皮，放在上山的路上。他们没有杀了青，而是留了一条命，在他的身体内打下禁制，日日夜夜都要看着这里。

龙群作为胜利的一方救下了所有人，真迹显现，龙影霞光，他们获得了无上的信仰。

只是这样还不够，他们还把青当做了怨念的容器，容纳这里所有的污秽。伤心，愤怒，嫉妒，仇恨……这些是青的食物。

怨念在青的身体内达到顶点之时，就是他们收获的时候。

把青方于阵法之中，催化他体内的怨念，以龙火焚烧，一切的怨念在火焰中都会被提炼成纯净无比的灵力，彻底焚烧殆尽后就可以得到至净至纯的龙珠。

一切污浊都将彻底消失，这是他们向天道呈上的最完美的贡品。

而他们得到了这颗龙珠，有了源源不断的灵力蕴养，龙群不再面对消散的恐惧。

除了青，无人在意的青。

青又一次长出了身体，他来到山下无疑受到了很多厌恶的目光。

知道实情的人畏惧他，不知道实情的人反感他。青被冠上了一个名号，被龙神抛弃的人。

阿婆也是活下来的一员，她听着父辈的故事长大。他们曾经差点屠杀一条龙，这是他们引以为傲的事情。后来她的父辈全部埋葬于此，看见青的时候阿婆就意识到，这就是他们所吃下的龙，所犯下的孽。

就在那群龙以为高枕无忧的时候，又有龙消散了。

——天道拒绝了他们的投诚。

天道不会动摇他的任何举动，这是一场毫无还手之力的抹杀。

剩下的龙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青的身上，封锁了龙福镇的出口，再没有人能出去，所有人都怨念都要成为养分，他们静静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这一天来的太晚了，阿婆从小姑娘变成了老太太，唯二的一条也死在了祭典开始前的半个月，只留下了傲岳。

傲岳不能接受任何意外发生，他把青召了回去，关在山谷之中。

青跑出来了，为了林薄，他要把林薄送走。

林薄从眩晕中回过神，这百年的故事在此时不过是眨眼一瞬。

“走吧。”

青用力把林薄推了出去，林薄只来得及看见他一如既往深青色的眼睛和不太熟练又想安慰他的笑。

笑得像哭，林薄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林薄回了秘境，他倒在悬崖边，眼前的古镇静静伫立，从外面看不出任何变化。

这是幻境吗？

林薄心里有了答案，他站起来拍拍灰，直接走了回去。

幻境是假的，灵魂是真的，发生的一切是真的，青也是真的。

这就够了，林薄只为这一点真实而去。

林薄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时候，是刚离开，还是出现变化。

日光很晒，昔日幽暗的青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朵花。

很远的地方传来欢呼声，林薄看向那里，只道不好，现在应该是正在举行祭典之时。

前后不过片刻，这次是林薄一人狂奔在青石板路上。

“烧起来了！”

“就该烧死，要不是他之前我爹也不会死！”

“龙神大人都说了他是罪人，这是在烧掉他的罪孽。”

林薄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挤进人群一看扑面的热浪袭来。

祭坛上的阵法被激活，符文发出暗红色的光芒。红色的液体从周围的四根柱子注入凹槽，为这个阵法给予能量。

青站在阵法中央，被捆绑于正中央的石柱，一圈又一圈的铁链缠绕着他，火焰从石柱顶上的龙雕像中喷出，把青吞没。

青被火焰包裹，林薄无法看见他整个人，也不知道青是否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林薄甩开身后人阻拦的手，撑手跳上了祭坛，义无反顾地冲向火中。

很痛，但青已经麻木了。

他的人生经历了太多次这种痛，从难以忍受到习以为常。

“青——”

青好像听见了林薄的声音，是幻觉吗？

下一秒那抹白色的袍角出现在他的眼中，林薄扑倒青的面前，大口大口喘着气。

“你怎么回来了？”

林薄没有走，青想，自己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会因为林薄的回头而喜悦。

“我来带你走。”

被炙烤的痛不在躯体，而是直击灵魂。林薄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个铁链破开，苍白的面色上出现一抹潮红，像是濒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铁链掉在地上，青自由了。

傲岳看见这一幕，目露疯狂，没有人能阻止他。

火势愈演愈烈，耀眼的红光从下面的阵法射出。

一滴血出现在青的额头，林薄用尽最后一丝意识：“走。”

在闭眼之前林薄想，还是第一次看见青这么害怕的表情。

“林薄，林薄醒醒！”

林薄是在剧烈的摇晃中醒来的：“别……别摇了。”

林薄气若游丝地说完这一句又躺下了，眯了一会后觉得不对，睁开眼睛，他离开幻境了？

一个巨大的眼睛出现在林薄眼前：“林薄，你这是醒了还是没醒？”

陈玉锦以一种极为困难的姿势扭曲着自己的头，试图放到林薄的面前与他对视。

“差点被你吓晕了。”

林薄推开她的脸坐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呢，好啊林薄，你到了修真界居然不来找我！”

林薄的手放在地面上，下面是石头。林薄隐隐觉得眼熟，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巨大的圆形中央。

这是……祭坛。

林薄认出了这个地方，虽然这里和他刚刚经历的那里有些不同，陈旧衰败了许多。

落叶和灰尘飘落在祭坛之上，之前庄严肃穆的祭坛一去不复返，石柱早已倒塌，地面也出现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