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也是灯下黑。

以往顾明宸离家出走，通常只往下城区一钻，顾家只要物理寻人就行了。

顾家主也是快要从上城区撤走的时候，才在商会成员名录里看到了“萧加名”，这个充满自家继承人强烈个人风格的名字。

一查“萧加名”名下的这家“查乌迈新能源公司”，公司资金就是从顾明宸的私人账号出来的。再顺着顾明宸的起名思路看公司名称，这家公司是干嘛的，也被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顾家继承人的公司，那不就是顾家的吗？顾家没客气，直接把顾明宸的老窝端了，顺便扣下了一大批揭露上城区空气净化系统黑幕的机密文件。

作为身在牛党阵营，却把独苗苗送到鹿党大本营上公学的端水大师，顾家一面帮牛党擦屁股，一边把这批机密文件连同图纸送到了传媒总长的案头，半邀功半威胁地，企图从鹿党捞到更多的好处。

直接交给内阁大臣，显得好像是他们自导自演，制造出这些黑材料威胁鹿党一样。过一过传媒总长的手，让作为第三方的文官转达，显得他们问心无愧，也让鹿党内阁在文官的牵制下，收到后，没法当做没看见。

端水大师，说得不好听就是墙头草，做墙头草的弊端就是，牛鹿两党谁都不肯对顾家推心置腹。无论哪边上台，顾家都长期承受着在内阁无人，不懂官场规则之苦。

他们把自家继承人送去考编修生，就是为了让不小心被养成了耿直boy的顾明宸进入内部探听内阁运作的内幕，顺便让他经受一下腹黑文官的熏陶。

然而顾明宸没考上，他们被迫继续吃朝中无人的亏：他们满心以为文官级别再高，也只是阁臣的副手，跟阁臣是一伙的。

殊不知，一个消息被送到文官手上，大臣们就永远都别想知道了。

环境事务部总长其实也拿到了空气净化系统的图纸，但魏学初不打算把图纸交给夜相。他担心鹿党看到事件的全貌，会拼着牺牲卢菡系的代价，把牛党彻底打下台。

如果说政客都是一群不顾后果且破坏力惊人的疯驴，选票就是吊在前面勾着他们拉磨的胡萝卜，反对党则是套在他们嘴上的笼头。

文官们从不承认自己才是那个笼头，他们更愿意把自己比作骑驴的人。

就像夜书洪前段时间，突然开始操心蒂恩南风天的雾霾问题，决定把蒂恩南郊的大烟囱全部赶走。文官好不容易把那块没人要的荒地租给牛党的冤大头，夜相要把它收回，纯粹是为了拉蒂恩南部边缘选区的选票，也没考虑下一手要租给谁。

损失的财政收入，鹿党给补吗？

不补，魏学初就要想办法阻止他。

看管好内阁最熊的熊孩子是他的责任。他打算暗示米思亚郡大雾霾是卢菡系财阀搞的鬼。卢菡系再与夜相不合拍，那也是鹿党势力，短期内鹿党是不会敢碰环保议题了，夜相把大烟囱撤走的计划只能流产。

在他的设想里，调查委员会的内部报告，只会强调那家负责空气净化系统的新能源公司的责任，对外则找个“巧合”“米思亚郡有自己的特殊情况”之类很有道理，又什么都没说的废话搪塞过去。

上城区的牛党工厂主，只是空气净化系统的无辜消费者，可以不提。

但顾家把文件交过来以后，大雾霾的内情就不再是机密。魏学初被顾家递的小纸条打了个措手不及，还要回去斟酌一下怎么把顾家喂饱，于是宣布散会。

余悯跟戴秉成结伴而行，在门外见到了最后一天站岗的传媒次长代理助理费峥。

“老戴，费助理明天就要走了吧？没了这么能干的下属，你接下来又要劳神咯。”

“少幸灾乐祸。”戴秉成别了他一眼，“谢助理走的时候，你不也很难适应。”

是啊……余悯惆怅地想，如果谢小池在他这里干到现在，他也不用为了宫廷教育改革的实施愁秃了头。

内阁办公室更靠近传媒部办公大楼，余悯还要乘车回远在庄园区附近的宫务部。送走一脸惆怅的余悯，又目送愁眉苦脸的传媒总长回办公室，戴秉成才领着费峥回到传媒部次长办公室。

“费峥，”戴秉成对着礼顿公学的地图沉思，“你是顾家公子的同学？”

“不仅是同学，我们不久前还见过面。”费峥走到他身后回答。

“不久前？顾家还在满蒂恩找人呢，你们不久前能见上面？那说明你们关系不错啊。”

“是的，先生。”

戴秉成点头：“听说顾家也是做能源的？”

“是做传统能源的，顾家的主要资产是南部海岸的油田。”

“南部海岸？”戴秉成点了点礼顿公国的南部尖端，“那卢菡系工厂为了在南部海岸建风车，跟顾家起了不少冲突吧？”

这句话只是他的自言自语，费峥没有接话。过了一会，戴秉成又问：“那查乌迈新能源公司，跟顾家是什么关系？”

“这家公司是顾家公子顾明宸的产业。”

“顾明宸的公司？那跟顾家的公司有什么不同？”

“顾公子，跟家里关系不好。”

“哦，顾公子还在叛逆期啊。”戴秉成想起首相顾问团那位疯狂的环保卫士，“顾家这头在海边钻油井，顾公子那头就做环保斗士去了？”

“确实是这样的。”费峥顿了顿，又道，“环保议题，最近被内阁炒得越来越热门了。”

“呵，”戴秉成嗤笑，“整个内阁，有谁真的研究过环境科学。首相办公室想出来的措施都是显眼的，而不是有效的。我看，环保议题，也就永远只能是个议题了。”

“不过，最近媒体除了关注米思亚郡大雾霾，还有个别媒体在质疑长冬郡南区的污水去向呢。”

“哦？是嘛。”

戴秉成跟余悯的风格很不一样。

余悯自知能力有限，遇到难题时，更愿意直接听谢小池的意见。戴秉成强势很多，不喜欢下属对他指手画脚。

作为内阁重要部门的实权文官，戴秉成以二把手的身份架空传媒部一把手传媒总长，成为传媒部公务员中，实际意义上的第一人，他也确实有强硬的资本。

所以费峥有什么想法，只能旁敲侧击地影响戴秉成的判断，对部务从不敢擅专，跟戴秉成对答的时候也从不多嘴。

一旦发现自己的看法与戴秉成相悖，他就会选择退避，转而同意戴秉成的意见。

他只能略过顾家的其他产业，强调顾家有一片，跟卢菡那堆大风车处于同一区域的油田；

又把查乌迈公司跟顾明宸、顾家绑在一起，略过萧蔚璃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再多说，戴秉成再欣赏他，也会对他起疑。

戴秉成没有继续大雾霾的话题，费峥也没有紧追不放。

这天下午，费峥的工作量不大，主要精力都拿来接待前来祝贺他顺利结束见习，并得到优秀考绩的其他同事。临下班的时候，戴秉成把他叫到了办公室里。

“其实编修生考选到最后，你爸爸的老同事找到本部负责参与考选的考官，建议录用你的时候，那位考官是很犹豫的，还来请示了我。”戴秉成笑道，“是我替你在传媒大臣那里促成此事，让你得以进入本部。”

“戴次长厚爱，在下感激不尽。”费峥连忙躬身致意。

“没想到费伟文的儿子这么出色，替我向你爸爸问好，费峥。”

“您与家父相熟？”费峥疑惑，戴秉成如果认识费伟文，怎么到他要走那天才告诉他？

“说起来，我刚考上文官的时候，还跟你爸爸竞争过次官级职务呢。最后我略胜一筹，后面也没怎么再听到他的消息。我怕你心里有疙瘩，一直没跟你提。听说你爸后来离职了，他现在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