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选面试第一轮。
四十名考生进入候考室，那里被布置成一个舒适的休息区，有几桌供人围坐的沙发和茶几组合，旁边甚至还有酒柜。
考官们此时竟不是坐在面试房间里，而是占用了候考室的空间，正端杯闲聊。
这一场景把一众考生的步伐纷纷止住。
他们只是被引向候考室，没听说考官也在这里啊？这就开始面试吗？那是要去哪个考官面前排队啊？
夜琉风跟萧蔚璃先动了起来。
“三贵公子”只剩一个顾明宸留了下来，另外两人笔试都没有入围。
顾明宸本欲抬脚跟上，却发现夜琉风根本没预留他的位置，跟萧蔚璃两人一个一个座，正好占满了来自内阁办公室那名考官的对面的座位。
他生生停在原地，没有再靠近。
谢小池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原来，现在就要开始选去处了。
这也很合理，接下来的每项面试内容安排，都是模拟具体情境。
每个部门需要的人才风格不同，怎么可能还出一样的试题呢？
果然，面试前，考生们就要选好要去的部门了。
让考生选部的形式，每年都不一样，需要开始明确意向的时间点也不一样。
像去年面试，考生们一上来就被领到模拟宴会上了，想去哪个部门就去找哪个部门的考官聊天；
再早两年牛党执政的时候，还有面试完才让大家选部门的。说是让考生自己选，其实考官心里都有了人选名单，就看考生机不机灵，能不能在最后跟考官“牵手成功”了。
考生虽说都对选部有心理准备，但直接从候考室开始让选，还是第一次听说。
很多人还打算面试过程中先跟考官互相探探底呢，一时没人动作，都在观察考官的神色。
夜琉风跟萧蔚璃已经跟内阁办公室那位熟稔地寒暄过了，三人一起进了面试用的小房间私谈。
接下来费峥也动作自然地跟地区发展规划部的考官打了招呼。
“这不是乌先生店里的小帅哥嘛，看不出来你也是编修生预备役。哦，笔试第二，厉害啊。”他们聊了会考官身上的西装外套，也一块儿进了另一个面试房间。
接下来所有考生都动了起来，考官们也来者不拒，谁先坐下就先带谁到房间里面试。后来的可以自行坐在原本考官坐的那桌休息，排队等候。
谢小池给褚莉莉和蓝亭示意了他们感兴趣部门的考官，两人收到信号就开始动身。
褚莉莉来到商贸部考官面前，蓝亭则去了军务部考官那里。
两位考官面前都很冷清，坐的位置也相对边缘。
其他考官面前都有三四张椅子，但他们二位面前都只有敷衍的一张脚凳，正好分别够两人坐下。
商贸部是跟外交部、财政部、内阁办公室一样，通常不收编修生，只是来凑数的；军务部则跟宫务部一样，比较特殊，公学的学生通常不会选。
两名考官原本都正漫不经心地坐着喝茶，见到面前有人都显得有些惊讶。
军务部那位考官还好心提醒：“同学，我们部门一般不会有编修生编制，你不如去别处试试。”
“可我不是毕业班的，长官。”蓝亭大大方方地坐下问道。
“请问我们还有机会成为任何一部的编修生吗？”
此话一出，整个候考室都静了静。
连谢小池面前的传媒部考官，都被这大胆直白的问话勾得走了下神。
但谢小池表情不变，也没有出声打扰，而是身体前倾，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只用肢体动作就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连旁边利卡图公学的考生见状，也不禁暗暗点头：
早就听说梅娜徳公学的外招生是个学神，今天一看真人，跟传言中的书呆子完全不同，确实有两把刷子。
光这一下就让考官给她打了个高分，爽快地把她带到考试房间去了。
那边蓝亭跟褚莉莉二人跟各自面前考官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们也清楚，我们年纪小了点，不如高年级的学长学姐稳重，然而学校替我们考虑周全让我们提前见习……拳拳爱护之意不可辜负，只望能成为贵部顾问团的一员。但我们年纪尚小，还需经过面试证明一番才敢入贵部。”
这就是谢小池给他们制定的策略：
他们的笔试成绩只在中下游，注定争不下编修生的位置。既然打定主意进顾问团，就要趁着考选的机会，挑战一下那些通常不接收编修生的部门，并借考选面试提前铺垫自己的见习生涯，确保自己不会因为年纪小而被部员忽视。
不在意年资的情况下，当然是冷门的部门机会多。
原因他们自己也说了，没有编修生会选他们部，包括那些想去顾问团的学生。那不就是独苗苗吗？趁现在表态，一来，接下来的两项模拟测试里，也不再会有人针对他们了。
二来，他们想进这些部门，也只有趁现在拼一拼。
如果他们既不要编制和多出来的年资，又证明自己具备成为编修生的素质，只要能说服考官，考官自会想办法让上头的阁臣答应。
试一试又不要钱，落选以后再跟其他落选考生一样，拿驻点办公室的函件进顾问团，也不耽误。
就这样，他们本就条件优越，加上有谢小池跟费峥共同加工过的话术加持，两名考官略带迟疑地带他们进去面试。
商贸部的考官还要犹豫，军务部的已经在思考怎么说服自家大臣收人了。
他们部有这种口才的可不多，哪怕让他帮忙审审公报，起码这段时间就不用担心，被传媒部的新闻官糊弄。
另一边，谢小池的一轮面试也很顺利。
她的文字处理能力本身就高，各种应对也相当得体，传媒部的考官没什么对她不满意的。
他用铅笔给她打了个接近满分的成绩，心情愉悦地把她送出门了。
嗯，看来会来一个很机灵的小姑娘，举止也有分寸，不像难带的。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谢小池往地区发展规划部考官的方向去了。
而他面前，迎来了刚跟地区发展规划部考官道别的费峥。
考生们在面试结束后就会被告知可以离场。一直在考官的眼皮子底下待着也只会更容易犯错，于是面试完的考生纷纷离开候考室。
地区发展规划部考官见到谢小池过来，想到了什么，眉头一挑。
“您想必听说过，长冬郡北区学生的一些习惯。”谢小池神情自如地提起自己的出身。
“北区学校规模小，数量多，大家升学的时候通常会报一到三个志愿……啊，其实我的面试顺序没有先后主次之分。只是刚才见您在忙，才跟其他先生聊了聊。”
地区发展规划部考官饶有兴致地询问道：“可是按照惯例，现在是你们选部，哦，选‘志愿’的时间。一人通常只能选一个部门继续面试。你要怎么说服我，为你打破这个惯例，再给你登记一个面试成绩？”
“我刚才说过，我曾经在长冬郡北区上学。”谢小池微笑道。
“地区发展规划大臣阁下的选区在长冬郡吧……如果贵部出了一个北区出身的编修生……”
考官脸色一变：“走，进去细说。”
时间回到两天前，乌伯宁一边带他们看各部考官的资料，一边给他们做面试辅导。
首先，他就给两个毛孩子的面试策略打了个大大的叉。
“你们只是编修生，就算有编制，再出挑，也只是见习人员而已。不会有人认为见习人员太过高调的，因为你们手里没权，再出风头也翻不起风浪。面试的时候不突出自己，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唔，笔试成绩公布的时候，出的风头就挺好，也算歪打正着……”
“还有，你那什么选部策略？外交部？想的倒挺好，可你又不是夜相的公子，人家凭什么破例收你？你们选部，要考虑的只有两件事。第一，选票。最佳选项，就是你们居住地选区议员所在的部门。”
“您是说，长冬郡的议员？”
乌伯宁颔首。
“不错。”
“你现在哪里是要挑部门的时候。高级文官选的是通才，知道什么是通才吗？你可能前十年待行政部，过五年又会去外交部，退休的时候在内政部。你现在要做的是确保自己选上，进去以后就会明白，不管哪个部门，编修生的工作就是那些，不会有区别。”
谢小池接受得很快：“您的意思是，对地区发展规划大臣而言，我不仅是考生，还是他选区的选民，天然就是他讨好的对象，我选地区发展规划部更容易被选上？”
费峥提出反对意见：“可是，梅娜徳公学就在长冬郡，梅娜徳的学生都是长冬郡的选民，选地区发展规划部的话，竞争压力不会特别大吗？”
“这你不用担心，小池丫头出身北区，在其他人那里属于劣势，在本区议员那里是大大的优势。长冬郡南区基本都是鹿党的人，该投他的拉不拉票都会投，不支持他的那票他也拉不来。”
“北区选民拉拢成本才是最低的，录她一个，能增加点零散选票，增加一点北区选民的好感，稳赚不赔嘛。”
“这笔账，地区发展规划大臣会算的。”乌伯宁敲了敲他的笔记本。
“而且，这次地区发展规划部负责考选的部员，是大臣的亲信。地规大臣想不到，他也会替大臣考虑。”
谢小池心想，那不一定，如果北区选民都集中在贫民窟那边，录用她拉仇恨的可能性比较大。
费峥看着乌伯宁笔记本上满满当当的各部高官，有点眼馋。
“能不能多选的啊？多几个备选项，总有愿意接收我们的呀。”
“唔……这个思路不错。”乌伯宁想了想，“同时面试多个部门不算出格，但也无先例可循。这就是我想说的，你们在面试中要说服考官任何事，还要考虑第二个问题：惯例。”
“如果一件事符合惯例，直接把先例搬出来就是，无论你面前的部员对你主观观感如何，都不得不听话依照惯例行事。如果不符，就要帮考官找理由替你打破这个惯例。”
“这个还算好办。”谢小池想了想，又问，“如果我说服考官让我多面几个部门，我可以广撒网，全选吗？”
“小丫头，别贪心。”乌伯宁轻敲了她一下。
“抓紧时间的话，最多能选两个。”
“嗯？”费峥看着手里的面试指南，“面试还有时间限制的吗？”
“表面没有。但你们面试那天是周四，有公开质询会。负责部门人事的副秘书要在大臣出发到下议院之前，到达部门会议室待命。考官要在副秘书出发去部门会议室之前，汇报完一轮面试的情况。无论你们第一轮是文书鉴识还是模拟宴会，面试都要在下午两点前结束。这么短的时间，最多够你们跟两位考官搭上话。”
“不过嘛，操作得当的话……去面三个也不是不行。”
不得不说，乌伯宁对考选工作的熟悉程度比两个只会死记硬背考选规则的菜鸟高太多了。
一番梳理下来，他们选定了两个目标部门，一个保底部门。
费伟文最熟悉，同时也是费峥家所在选区议员当家的传媒部；
谢小池出身的，长冬郡议员当家的地区发展规划部，以及……
候考室的最角落，有一名身材微胖的女考官，穿着亮眼的丝质内衬，外搭布满暗纹刺绣的绒面小外套，其装扮与其他穿着沉闷保守的考官们格外不同。
见到出现在面前的二人，女考官眼前一亮：“哦？今年竟然有意投向我部的淑女绅士。”
“您好。”
谢小池又把对地区发展规划部考官的那套说辞重复了一遍，省略了跟选票有关的内容。
“既然夜同学可以选择内阁办公室，我多拿几个面试成绩，应当也无不妥。”
“哦，当然，亲爱的。你们一起来吧，虽然我不赶时间，但聊天还是人多更热闹。”
女考官好脾气地同意了谢小池的提议。
“我们宫务部不用做什么文书鉴识，你们陪我聊聊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