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看着黑泽阵的背影，有些茫然地往前走了几步，心想：他跑什么？

接着，她停下脚步捏了捏自己的脸，又抬起胳膊捏了捏小臂，默然道：还行吧，也不算骨瘦如柴。

反正她对自己的状态很满意。

林沐对自己点点头，再迈出步子时，思绪就已经回到朗姆身上了。

她对老朗姆曾经被暗杀过一点也不吃惊，在破旧立新的过程中，有时牺牲几个重要人物是难免的。但是现在，大概是她在中间做了些手脚的缘故，所以并没有那么惨烈，甚至组织中的各位至今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林沐回到家时，黑泽阵已经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了。

看到林沐，黑泽阵状似无意地用干毛巾随意擦了擦头发，见林沐并无任何异状，心里的尴尬缓了些，于是又重新瞥向林沐，轻咳一声，道：“朗姆的事情，你还知道什么？”

林沐趿着拖鞋走到茶几边，伸手从下面的抽屉里拿了本子和笔，然后又起身坐到餐桌边，冲黑泽阵招招手：“过来。”

黑泽阵异常乖巧地拉开椅子坐下，然后往林沐身边挪了挪。

一股混合水汽的沐浴露的香气随着他的动作扑向林沐。

林沐掀起眼皮看向凑过脑袋的黑泽阵，随即又垂下眸子，伸手揉了揉鼻尖，然后握起笔在白纸上点了一下，她看着白纸中央晕染出的黑点，似乎忽然忘记了要从何说起。

“说吧。”黑泽阵脖子前倾，等着林沐。

林沐笔尖一顿，沉吟半晌才重新提笔在白纸上画了个圈，语气重带了几分郑重：“我不算聪明，至少肯定不如乌丸莲耶。”

听到这句开场白，黑泽阵看她一眼。

心觉这句话有些过分正经了，因此也不由直了直脊背，认真起来。

笔尖从白纸中央的那个圈分出一条线。

“组织首先要解决的是资金问题，其次是人。”

黑泽阵看到最开始的那个圈分出两个枝丫，分别标上了资金和人。

林沐的笔尖落在资金的位置：“资金来源，有合法的，也有违法的。合法部分就不讲了，乌丸家族企业，以及这些年扶持起来的合作伙伴每年不少进账，这些，大部分还掌握在乌丸莲耶父亲的手里。违法的，主要是走.私.枪.支。”

“手下的人，分为：情报组和行动组。这个你应该知道了吧，以前朗姆是行动组的老大，活动范围主要在日本，白兰地是情报组的老大，曾经在警视厅就任，和fbi的关系也不错，常年海外各地到处跑，很少回日本。两相配合就是，情报组将信息交给行动组，行动组进行具体任务，以达到对各大企业要员的控制。利用信息差，很多时候都可以占得先机。”

说到这里，林沐在纸上写着行动组的位置点了一下，然后抬眼看向黑泽阵。

“那现在……”黑泽阵跟着林沐的思路，“和以前应该不一样了吧。我们现在在哪个时间点？”

林沐把笔丢在白纸上，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头微微仰起：“我们现在……我也说不好，上辈子我没关注黑衣组织的事情，但是白川枫和乌丸莲耶结婚后，很多事应该都不一样了。我没有和乌丸莲耶经常接触，这个人太敏锐了，大部分事情，我都是从白川那里打听来的。”

林沐的视线回到纸上：“首先是白兰地，他进入警视厅并不是乌丸莲耶的授意，和他接触下来，我倒是觉得他现在并不像安插进去的卧底，至少他并不知道乌丸莲耶的打算，甚至对家族企业中的灰色部分也知之甚少。再说朗姆，他和他父亲之间的矛盾，具体不太清楚……但是应该和乌丸家族有关。乌丸家有意将经营多年的灰色产业交给乌丸莲耶，胁田家在其中应该出了不少力，但是中间出了差错，总之乌丸莲耶似乎对他父亲颇有微词，一直未全权接手，偶尔帮忙打理些小事，后来离家开了间酒吧，这些小生意倒是做得风生水起的。”

“还有。”林沐看向黑泽阵，“中谷朝见。”

“他怎么了？”

“这个人出现得有些突然，以前没听说过这号人，而且乌丸莲耶对他的态度有些奇怪，所以我怀疑他手上有个重要的东西，或许这个东西可以改变乌丸莲耶当前的处境。”

黑泽阵食指在白纸上叩了两下，忽然问：“你觉得乌丸莲耶想要什么呢？钱？权利？他应该不缺钱，如果想要权利的话，直接听从家族的吩咐，接手家族企业就好了，可是他为什么拒绝？”

林沐摇摇头：“所以我说，我不算聪明，乌丸莲耶的很多计划，我都不大看得懂。”

想了会，林沐接着道：“这么想来，其实上一个时间线，乌丸莲耶刚开始的处境应该和现在差不多，所以才想利用各种机遇跳出这种状态，比如利用我，或是利用汤浅。”

听到陌生的名字，黑泽阵顿了一下才问：“汤浅是？”

“以前的朋友，已经去世了。”林沐简单解释。

林沐的轻描淡写反倒让黑泽阵觉出些不寻常，但是想着反正有琴酒，黑泽阵就没再开口问她。

黑泽阵“哦”了声，又说：“中谷朝见确实是在找东西，而且已经找到了。”

林沐抬起头，抿了抿嘴唇。

“你不想知道是什么吗？”黑泽阵问。

“他把东西给乌丸莲耶了吗？”

“还没有。但是这东西最后肯定会到乌丸莲耶手上的，不管中谷朝见愿意不愿意。”

林沐又揉了揉鼻子，低下头看着白纸：“中谷朝见进去之前在游戏公司，公司很小，总共也就7、8个人，做出的游戏当然也是粗制滥造。以前没发现乌丸莲耶和这个公司有关联，但是现在想想，要真是有关联，乌丸莲耶会用这个公司做什么？做游戏？他追求的事业肯定不是这个，除去这个，一个粗制滥造的游戏，我就只能想到……”

林沐抬眼瞥向黑泽阵。

黑泽阵和林沐对视两秒，忽然道：“洗.钱？”

林沐拿起笔，从“资金”那行字分出一根箭头重新指向“资金”：“违法的部分，通过各种手段重新洗白到合法资金池。中谷朝见手里的东西，可能和这笔资金有关，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好奇中谷朝见以前是谁的人，乌丸莲耶，还是他父亲，很明显中谷朝见需要选一个阵营。如果中谷朝见是临阵倒戈，那必然是乌丸莲耶掌握了他的什么把柄，给了他什么好处，那么接下来，有了这笔钱之后，乌丸莲耶会干什么？”

最后，林沐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在箭头旁，用手撑起下巴，视线落在那个问号上。

黑泽阵也盯着那个问号：“据说，乌丸莲耶一直对制药公司情有独钟。”

林沐“嗯”了一声：“aptx-4869是开发毒药的意外产物。如果他是想开发一种现代医疗手段查不出治不了的毒药，目的是什么？他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杀谁？”

“杀人用得着这么麻烦吗？就算是想制造完美谋杀，让警察找不到犯人，也有很多别的手段。选一个这样的方法，去简从繁？他是怎么个脑回路，没法理解。”黑泽阵摩挲着下巴，“或许他一开始就不是想开发毒药，而是为了别的。可是这也很奇怪，他怎么就知道这种药一定可以研发出来呢，这和把钱送到无底洞有什么区别？”

“我也不知道，想得有点远了。”林沐站起身，把桌上的白纸团成团，然后抬手往茶几边的垃圾桶扔，“眼前，还是多想想中谷朝见。”

纸团划过一个抛物线，在垃圾桶的边沿弹了一下，掉在了地上。

黑泽阵看了眼没丢进去的纸团：“如果想让乌丸莲耶拿不到中谷朝见手里的东西，是不是可以利用乌丸志间？”

林沐一手扶在沙发上，捡起地上的纸团：“乌丸志间今天找我。”

“找你干嘛？”黑泽阵蹙了蹙眉。

“想问问乌丸莲耶的近况，他也觉出些不对劲。”

“那他怎么会问你？难道他觉得你……”

“应该不是。”林沐说，“他或许也会找你问问中谷朝见的事，你想想要怎么回吧。”

“嗯。”

“哦，对了。”林沐忽然回头看向餐桌边的黑泽阵，然后轻轻地眯了下眼。

黑泽阵看见林沐这种表情，还以为她要问琴酒的事，不觉呼吸都缓了下：“怎么了？”

“好玩吗？”林沐问。

“啊？”

“好玩吗？和这些不生不熟的人周旋。”

一滴水从发尖掉落在脸颊上，黑泽阵伸手挠了挠：“比以前有意思。”

以前就和这些人一起混，黑泽阵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应，但是比起琴酒，他确实有很多事情要慢慢学习。

他觉得他可能想变得更老练一点，更机敏一点，距离曾经的林沐和琴酒更近一点，直到两人的身影逐渐重合。

林沐点点头，轻笑一声：“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