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噜噗噜!”“咿呀!”
铺着柔软垫子的床榻上,一个婴儿模样的孩子正坐靠在床上,他的两只手正抓着自己的左脚丫子,嘴巴还不停地蠕动着,不是在吐泡泡就是在说着旁人听不懂的‘婴言婴语’。
“四姐姐,小侄子好可爱!”季珝此刻正趴在床边看着那出生不到一年的人类幼崽。
季蓉是在去年的四月中旬发动的,当时生了两天一夜,是个男孩,当时季珝不在顺京,但是接到消息后,也还是让人送了不少的礼物回来。
“四姐姐,那家人还有来找你吗?”
闻言,季蓉怔了下,而后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家官位最高的那个去年犯了事,被皇兄贬到地方上去了,其他人都跟过去了。”
季珝点点头,看着坐在床上依旧说着些大人们听不懂的“婴言婴语”的小婴儿。
她伸手摸了摸小婴儿胖嘟嘟的脸蛋,开口,“四姐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季蓉没成想季珝会问这个。
她仔细想了想,而后展露一抹温柔的笑容,“这几年就想着先把昊儿养大,别的打算倒是没有了。”
季珝看着浑身散发着母爱光辉的四姐,她沉默了一会儿才仰起头笑道:“四姐一定能把昊昊养的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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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公主府的大门,季珝乘坐上了马车,她掀开帘子再次看了眼这座辉煌的建筑。
“公主?”一旁的红霄见她看着四公主府久久不说话,询问了一句。
“没什么,回宫吧!”季珝放下帘子,淡淡道。
四姐季蓉早在去年过完年便辞去了报社的工作。
季珝知道养小孩子很耗精力,因而原本也没打算催她回来。
奈何前两天程溪告知季珝,沐子晴要辞职。
沐子晴是兵部侍郎之女,是整个报社年纪最小的,还未成婚,此次辞职,便是因为她要成婚了,而且是嫁到外地。
如此一来,报社便又失去了一个主编。
季珝来找季蓉,除了看看小侄子外,就是想看看她回报社的意愿如何。
而结果也可想而知,季蓉在小朋友长大之前估计都不会想要回报社了。
季珝闭上眼睛,脑海里一堆乱麻。
沐子晴要嫁到外地,离职是理所应当。
四姐季蓉有小孩子要养,不想再回报社也十分正常。
好一会儿季珝才强迫自己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给丢了出去。
刚回到沁雨阁,守着的碧桃就和她说太后那边请她过去。
季珝来到永安宫大殿。
却发现不只是她,五姐季琼、淑太妃娘娘也在。
季珝在脑海中算了下日子,今日并非崇文馆休沐的日子。
抱着疑惑的态度,季珝行了礼。
“小九,你过来!”太后高兴的招呼她过去。
走进了,季珝才注意到母后和淑太妃娘娘身前的桌子上都放着不少的画册。
再看看三人的表情,太后脸上挂满了喜意,淑太妃脸上的笑容也十分灿烂,便是季琼也脸蛋通红,眼睛低垂着,看着害羞极了,但是那眉眼间的喜色也是藏不住的。
季珝心中一个咯噔,不是吧!
然而下一秒,太后肯定了她的猜测。
“来,你也帮你五姐姐看看,哪家的郎君才配的上你五姐姐!”
季珝:瞳孔地震。
她记得她五姐姐今年也才十四岁吧!
“十四岁正是好时候,选个好的如意郎君先定下来,用几年的时间培养下感情,等到了十六七岁就可以嫁人了,这要是到了岁数再去挑,哪还有好的,都被别人给挑走了。”
原来季珝不自觉的将自己的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季珝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
“好了,过来看看,觉得哪家的儿郎配的上你五姐姐。”
季珝努力压下心里的不适,凑到了太后身边,也跟着看起了那些画册。
还别说这些画册画的都还不错,虽然只是个半神像,但是上面的男子容貌都画的十分清晰,连脸上有多少颗痣都给仔细的画了出来,倒是没出现谁都长得一样的情况。
此外在画像的空白处都写着此人的姓名、身高、体重、年岁、家庭大致情况等等。
季珝主要的作用就是将那些年纪过大或者过小的筛选出去,然后将一些她觉得容貌没那么好的挑选出来,给太后和淑太妃再次筛选。
至于季琼,太后两人倒是有让她过来亲自挑选,奈何她已经害羞的脸都要烧起来了,只匆匆看了几幅,然后就撂下一句“任凭母后和母妃做主”就跑开了。
季珝:“……”
不是,这好歹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就这样跑开了,就不怕到时候选了个自己不喜欢的。
像是看出了季珝的疑惑。
太后笑着解释道:“这只是第一步的筛选,等选好合适的后,我会在御花园里举办一个赏花宴,届时将这些人全部邀请过来,再邀请一些贵女们,那时再让琼儿好好挑一挑。”
原来如此,季珝稍稍放下了心。
约莫花了一个时辰,三人终于筛选出了合适的人选,原本厚厚一叠的画册,此刻只剩五分之一还留在案桌上了。
但是便是那五分之一也有十来个人。
也就是说这十来个人当中的其中一人就会是以后五姐姐的丈夫,想到这里季珝眼眸闪了闪。
“母后,淑太妃娘娘,这里没什么事情,儿臣就先退下了。”
太后颔首,淑太妃笑着点头。
季珝走出了永安宫。
从宫人处得知了季琼去了御花园后,季珝毫不犹豫的找了过去。
御花园的湖心亭中,季琼正坐在栏杆处的椅子上,倚靠着栏杆正看着湖水中的游鱼发呆。
此刻她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刚刚在永安宫的害羞与喜色,大大的眼睛里全是茫然。
“五姐姐!”季珝看着有点心疼。
以刚刚永安宫内季琼的表情,季珝以为她过来会看到一个脸颊红红,对未来夫婿有很多期许的少女,却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
“小九,你怎么来了?”季琼转头,强打起精神询问道。
“我和五姐姐有些话要说,你们都退到湖边去,走远一些。”季珝屏退了宫人。
“小九?”见所有人都离开了,季琼不明所以的看向季珝。
“五姐姐,你是不是不想嫁人啊?”季珝问的十分直接。
季琼懵了一下,而后自嘲地笑笑:“这又不是我能做主的,女子到了年纪就该嫁人不是吗?”
“可是刚刚在永安宫……”季珝话没说完就反应了过来。
永安宫内太后这个嫡母、淑太妃这个生母都在,两重大山压着,便是季琼内心不喜也不可能表露出来。
“其实我也不是不想嫁人,我只是有些迷茫罢了!”季琼重新倚靠回栏杆上,眼神像似在看着水中的游鱼又像是在看着虚无缥缈的未来。
“画像只能看出对方的长相,便是后面有机会见得几面,但是人都是会伪装的,谁也不知道好看的皮囊下住着的灵魂是好还是坏。”季琼接着道。
“万一我遇到了四姐姐那样的事情该怎么办?”
眼下这种情况季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说不想嫁人那就不嫁人了?哪有那么简单,就像是季琼自己说的那样,这又不是她能做主的。
说让她放心,她不一定会遇到李言希那样的人?
不说还好,说了会让她更加担心的吧!
季珝想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干巴巴的安慰:“五姐姐放心,母后他们一定会查清楚对方品行如何的!”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这操/蛋的世界,为什么女子就一定要嫁人。
如果是在现代就好了,季珝想,至少现代社会女子婚姻自由。
“噗嗤!”季琼笑出了声。
“小九,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不会安慰人。”
“五姐姐!”季珝脸都要烧起来了。
“小九,谢谢你!我好多了。”季琼是个豁达的人,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眼下看着小妹妹笨拙的安慰自己的样子,她也不忍对方为自己继续担心。
她看着眼前脸蛋红红的小妹妹,目光认真道:“就像是你说的,母后他们一定会将对方的品行调查清楚的,或许我能遇到一个不错的人与他相敬如宾的过完这一生。”
“退一步说,便是对方不好,那我也是公主,大不了像四姐姐那样和离就是。”说到这里她站了起来,脸上的迷茫消散了,目光中带着坚定之色。
“身为皇家公主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比起真正意义上的盲婚哑嫁,我还能挑上一挑,过得不好对方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你就别操心了!”季琼捏了捏季珝肉肉的脸蛋。
……
是夜,季珝闭着眼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的脑海中一直浮现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从沐子晴的辞职,到季蓉因为带娃再无回报社的意愿,再到季琼的婚事。
这些事情的发生看似十分合理。
但是……
季珝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又想到了去年上元节的事情,那两个被家人抛弃的女子。
如果有选择,如果这个社会对女子再宽容一些,如果女子地位再高一些,如果她们的认知再多些……
沐子晴还会辞职吗?季蓉的想法还会如此吗?季琼对自己的婚事是不是就有掌控权了?
而那两名女子还会被抛弃吗?或者说她们还会怕被抛弃吗?
虽然她知道这一切的理解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猜想,毕竟她也没有真正了解过她们是如何想的。
但是,现今这个社会可供女子选择的太少却是实打实的。
如果不改变这一现状,那么她哪怕做的再多,也不过是为那些已经处于社会高位的男性群体锦上添花,而对于女子的社会地位却并不会有实质性的改变。
想了大半夜,她知道为什么自己睡不着了,那是打从心底的不甘心在作祟啊!
她终于知道接下来的路该往哪走了。
庆明帝结束早朝,刚走出大殿,一旁的曹旺便凑前道:“陛下,九公主殿下有事找您,已经在未央宫等着了。”
庆明帝脚步不停,“她来了多久了?”
“已经等了有一个时辰了。”
这么久,庆明帝抿了抿唇,脚步不由地加快了几分。
“二哥!”季珝昨晚上半夜才睡,但是因着心中藏着事,她一大早的就起来了,还早早地跑到了未央宫,便是知晓庆明帝要上朝没那么快回来也不在乎,硬生生的等了一个时辰。
“发生了什么事?”庆明帝在季珝对面盘腿坐了下来。
此刻小桌案上一堆的纸张,上面还用炭笔密密麻麻地写了不少的字。
见庆明帝将目光放到了那些纸上,季珝不好意思笑笑,这些都是她这一个时辰里无聊随意写的一些想法。
她将纸张拢了拢放在了一旁,而后神情严肃,正襟危坐道:“陛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连称呼都改了?看来此事不小啊!庆明帝微讶,随后朝身后摆了摆手。
曹旺颔首行了个礼,带着一众内侍走了出去。
见人都出去了,庆明帝看了眼神情肃穆的季珝道:“说吧!”
“事情是这样的……”
季珝将自己昨天遇到的事情都给说了一遍,而后又将去年上元节的事情给提了一遍。
庆明帝刚开始听着还有点犯迷糊,但是等到季珝将去年上元节那两名女子的事情再提起一遍后,他就有些明白了季珝的想法。
“你说那么多想表明什么?”庆明帝猜到了些许,但是他有些不敢置信,于是问出了声。
“陛下,女子不是男子的附庸物,我们或许在体力上比不上男子,但是我们的思维、智力、学习能力等等都不会比男子差,女子的地位要提高,我们应当有更多的选择。”
等季珝把话说完后,庆明帝静静地看着她,季珝也不甘示弱的回看回去。
两人僵持许久,庆明帝败下阵来。
“比如呢?”
季珝有些怔愣,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什么?”
“比如你想要更多什么样的选择?”
“比如参政权!”
季珝说这话的时候眸中散发出了璀璨的光芒,那光芒仿若是照亮银河的星子,久久不停歇。
任何改革必然都是由上至下的,这点在封建社会尤甚。
只要女子获得了参政权,那么就拥有了话语权,上行下效之下,百姓中的女子地位也会越来越高,那么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女子地位提升那是必然的事情。
或许这需要一个特别漫长的过程,或许终季珝一生都无法真正看到男女彻底平等的那一天,但是那又如何呢?
至少她努力了,她问心无愧!
庆明帝看着那明亮的眸子不由地怔住了,而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家这个小妹妹到底说了什么骇人听闻的话。
庆明帝眉头皱的死紧,“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季珝点头,声音轻快又响亮:“当然!”
“你把这个念头给我摁下去,以后也不许再有,我便当没听到这话,你回去吧!”庆明帝下令赶人。
季珝不动如山。
“二哥,你先听我说完!”季珝目露哀求地看着他。
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又深呼吸了几下,到底没能拒绝。
“那你说吧,不过话说在前头 ,我可不会答应你什么。”
……
当天两人说了什么,也只有当事人才知晓了。
但是季珝从未央宫出来的时候,眼眶虽然红红的,但是心情看着却还不错。
碧桃不敢问她是不是哭过了,只是觑着她心情问道:“公主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了吗?”
季珝精神很不错,她点了点头:“有一个注定很艰难的事情得到了支持,有了希望。”
碧桃不大明白,但是她依旧按照季珝的话祝贺道:“那就先祝贺公主能够早日完成这个目标。”
季珝目光坚定:“会的,终有一日能够达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