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应淮仍忙于地府的巡查,但不再像往常一样深夜才回来。
青虞大部分时间仍维持着原身。如乐言所说,她如今没了内丹,灵力低微,要维持长时间的人形并不容易。
好在她恢复了意识,已经能像以往那般和应淮自由对话了。
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天界的那段日子。
不过,有了青虞的监督,应淮身体恢复的速度比以往快了很多。
欢言乐言每天送来的药他都按时吃了,胃口也好了许多,应洵又时不时送来几瓶补灵丹。
再加上青虞的内丹中蕴含了她几万年的修为,不过半月,应淮的状态就快恢复到他受伤以前,脸上也多了点肉,气色也好了许多。
云凡看着他如今的模样欣慰不已。
以前他和欢言乐言说破了嘴皮也劝不动应淮,如今不用他们提醒,应淮也知照顾自己的身体。
云凡想,早知青虞的话这么好使,他当初是不是就该告诉青虞陌尘的真实身份,也省得他们操心这么多年。
但转头一想,若是青虞那时就知晓了应淮的身份,恐怕也只会像他们一样日日担忧着,平白多操一份心。
但地府的的其他人却不淡定了。
当年应淮在地府大开杀戒一事,如今已没几个知道的人,这些年他又一直以陌尘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不过是进了一趟万鬼窟,出来竟换了张脸,若不是他身上的阎王印,还有身边的云凡和欢言乐言,众人几乎快要以为阎王被夺舍了。
万鬼窟自那日关闭以后,周围便没什么人靠近了,只留下了值守的阴差。
但最近几日松彦偶尔从万鬼窟周围经过,总是觉得有些不寻常。
只是他如今修为不高,想要探个究竟并不容易,只能暗暗注意着万鬼窟的动静。
天界巡查司近来也游走于人间各地,试图找出孑然的藏身地,但收获甚少。
这日,应淮与云凡还有其他几殿的阎罗,一起去了较为偏远的西边,回来的时候天边已经黑透。
途径万鬼窟附近,恰逢两批守卫轮班。
应淮只扫了一眼,发现轮值的两名阴差动作看上去有些僵硬。
他回过头,继续带着众人往天子殿走,边走边说:“近些日子可有人受伤?”
云凡想了想答说:“没有听说过,怎么了?”
应淮微微皱着眉,“无事,只是随口问问。”
他担心孑然对酆都城内的人下手,因此便多留了一分心思。
走到天子殿前,恰逢刚刚换班的两名阴差从内殿走了出来。
两人退到一边行了礼,正打算离开,听得第六殿的卞城王发问:“平日里不都是申时轮班么?今日怎么这么晚?万鬼窟前的也是,天子殿的也是,是改时辰了么?”
两名阴差相视一眼,否认说:“没有改的,依旧是申时。”
“那为何……”
判官闻声从内殿走了出来,躬身解释道:“卞城王有所不知,近来酆都城内黑得早,若是不仔细辨别,就会算错时辰。”
陌尘眼神一黯,他问:“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判官想了想答说:“约有十来日了。”
卞城王托着下巴,疑惑道:“酆都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等怪事,为何不报?”
判官看向应淮,疑惑道:“前些日子便已派人去了阎王殿,难道阎王没有收到?我还以为您已经知道了。”
云凡蹙着眉,前几日他和欢言乐言几乎日日都在殿内,从未听说过天子殿派了人来。
他隐约觉得不对劲,便答:“这些日子阎王殿从未见过天子殿派来的人,你是让谁来阎王殿通报的?”
判官一瞬间也有些慌乱,他稳了稳心神,答说:“是王已。那日他回来还说已经将折子交到您手上了,我见这些日子都没有消息,还以为是阎王殿太忙忘了此事。”
“王已人呢?”卞城王问。
判官刚想回答,便听到轮值的两名阴差说:“我们已经好几日没见到王已了。”
“怎么可能!”判官立刻瞪大了双眼,“昨日我还见过他,他说身体不舒服想告假两日,是我亲自批的假……”
判官说完也愣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应淮回忆起万鬼窟门前那两名奇怪的阴差,急道:“不好!”
他转身立即往万鬼窟赶,云凡和几大殿的阎罗见状,也跟着追了出去。
万鬼窟门前依旧一片死气,众人赶到时,两名阴差正木然地站在原地,两眼空洞地平视着前方。
察觉到有人靠近,他们僵硬地转过头,然后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
那模样,似乎是在辨认他们的身份。
然后,他们躬身行礼,“拜见尊上。”
除了应淮和云凡,在场的其他人皆变了脸色。
因为这二两名阴差拜礼的姿势,并非地府阴差行礼所用,反而是恶鬼拜见恶鬼王所行之礼。
应淮眼神骤然一冷,他抬袖一道灵力过去,两名阴差立即化为了灰烬。
“殿下,这……”云凡看着地上的两团灰烬,一时间也没了言语。
陌尘偏了偏头,询问道:“这些日子皆是这两名阴差在此吗?”
跟在身后的判官急忙上前,说:“万鬼窟巡逻的阴差一共两批,白日里是一波人,夜晚是这二人,一年前就已这么安排。”
应淮转身,看向身后跟着的卞城王和其他几殿阎罗,说:“要劳烦各位跟我进万鬼窟一趟了。”
众位阎罗早就听说过这万鬼窟进去容易出来难,现在应淮这么要求,个个都变了脸色。
但阎王开了口他们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唯一令他们安心的是,今夜在场的都是几大殿的阎罗,个个修为都不弱。若是真有什么情况,众人合力,也应当可以渡过难关。
万鬼窟的大门缓缓开启,云凡正打算迈步入内,却被应淮拦住:“你不必跟着进去。”
“可……”云凡本欲争辩,可看着应淮的眼神,又缩了回去。
“帮我告诉青虞一声,今日我会晚些回去。”
万鬼窟的大门虽大开着,里面却漆黑得深不见底。
云凡看了一眼应淮身后,“那你万事小心。”
大门缓缓闭合,云凡眼见着应淮的身影消失在门内,这才转身离开。
几大殿的阎罗跟着应淮进了万鬼窟,纷纷亮起了手中的冥灯。
然而,随着冥灯照亮四方,众人看着万鬼窟内的场景,一个个都忍不住发出了慨叹。
“怎么会这样……”
“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应淮看着第一层内成堆的怨灵尸体,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当下一震,快步朝着第二层的方向走去。
其余几位阎罗相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第二层比第一层更为惨烈。
这一层的怨灵比第一层的更强一些,因此不难看出这里曾经有过打斗的痕迹。
但他们似乎遇上了强劲的对手,有的被摘掉了脑袋,有的被残忍地卸掉了四肢,然后被随意地扔在地上,浸泡在血水之中。
一位阎罗出了声:“这看上去,似乎已经死去了好几日……”
卞城王扫视一眼,说:“幸好这怨灵不像凡人一般会发出尸臭,否则这万鬼窟内不知要招来多少尸虫。”
应淮没有出声,他绕过地上的血水坑,来到第三层面前。
那日他在一二层没有发现玄玉碎片的踪迹,勉强进入到第三层后,发现里面竟意外的安静。
不出意外,这第三层只有一个怨灵。
但以他当时的状态,根本没有办法再往里进一步。
卞城王解开第三层的结界,看着站在原地的应淮,疑惑道:“怎么不走了?”
应淮回过神,看着面前一脸疑惑的卞城王,解释说:“想起了一点别的事情。”
他往前迈进一步,冥灯的光亮瞬间照亮了整个洞穴。
墙上凌乱的血迹已经慢慢淡去,地上尽是碎裂的石块。
卞城王蹲下|身察看了血迹,疑惑道:“这似乎不是怨灵的血,能在一二层将怨灵屠尽的人会败在第三层的怨灵手里吗?”
应淮看了一眼卞城王,淡淡道:“那是我的血。”
卞城王:“……”
他站起身,尴尬的笑了笑:“前些日子回来听说您在万鬼窟内受了伤,原来竟是被这第三层的怨灵所伤。”
应淮没有掩饰,面对着众人的目光,他点点头,说:“诸位也知道我当时的身体并不太好,所以只强撑着到了这一层,但最后败在这层的怨灵的手里。”
“那这第三层的怨灵也是……是神秘人所为?”有人问道。
他们虽心知肚明,但也不好贸然提起孑然的名字,只将此事归咎于“神秘人”。
“不是。”应淮看着墙上留存的剑气痕迹,答说:“这一层的怨灵是青虞所杀。”
“竟是青虞姑娘!”卞城王惊呼道,随即感叹道:“青虞姑娘果真是女中豪杰。”
周围也有一两人附和道:“是啊是啊”。
“后面两层,是关押的恶鬼吧。”不知哪一位阎罗开了口。
应淮看着洞穴雕塑的背后,通往第四层的大门如今依旧紧紧闭合,但门背后究竟是什么,尚不得知。
看着前三层的景象,诸位阎罗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一个个都朝着第四层的方向走去,似乎想早些看看后面两层的景象。
应淮担心内有埋伏,也快步上前,解开了第四层的结界。
但正如众人猜想的那般,四五层也遭到了袭击。
唯一不同的是,四五层原本关押的恶鬼全都不见了踪影,甚至连尸体都没留下,只余地上的一滩血迹。
几位阎罗放下心来。
本以为此行多少会受点伤,没想到竟只需要破除几个结界。
应淮再仔细查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便说:“先出去吧。”
众人三三两两地朝着出口走去,卞城王和应淮落在最后。
卞城王看了一眼应淮,又回头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洞穴,指尖拂过石壁上残留的血迹,说:“没有情况才是最大的问题,对吧?”
“是。”应淮冷声道。
四五层关押的恶鬼少说也有几百年的修为,如今悉数消失在万鬼窟内,是被打得魂飞魄散?还是被吃掉了?
应淮更偏向于第二个结果。
能杀掉数以万计的怨灵,又将恶鬼尽数吸纳的,除了在逃的孑然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但这些消失的恶鬼也就意味着孑然的修为必然大涨,若真有一战,只怕又会生灵涂炭。
“有需要我们做的尽管开口,”卞城王看向应淮,但又有些不太习惯他如今这张脸,又迅速将眼神收了回去。
走在前面的几位也回过头,附和道:“没错,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跟我们说一声就是,这孑然为害三界这么多年,除掉他才能大快人心。”
一行人走出万鬼窟,几位阎罗合力燃起了黄泉鬼火,将一二层的怨灵尸体烧了个干净。
待火焰熄灭以后,应淮手中结阵,将万鬼窟封印了起来。
“从现在开始,各殿排查各自管辖的区域和阴差,有异常的及时来报。”
“是。”
众人三三两两地退去,应淮站在万鬼窟前,迟迟没有离开。
这一次,也该和孑然做个了断了。
他转过身去,突然看见不远处站着的青虞。
她的发髻有些凌乱,似乎已在风中站了许久。
作者有话要说:孑然:接下来请欣赏我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