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的电力系统处于时灵时不灵的状态。走廊的白炽灯闪得跟恐怖片似的，两侧的大门紧闭，偶尔传出奇怪的声响。

姜茵举着手电，细细打量。比起残破不堪的四楼和五楼，三楼的墙面崭新得像是重新刷过。

此外，墙壁上没有儿童画或涂鸦，只有各种关于儿童健康的提示语。大量的文字密密麻麻地布满走廊两侧的墙壁。

“宝宝要勇敢，我们一起战胜病魔。”

“小朋友们，医生护士叔叔阿姨会帮助你们快快好起来！”

“家长们请多些耐心，孩子们会很快恢复活力。”

“相信科学，相信我们，宝宝一定会健康成长。”

“勇敢的小朋友，康复后又可以快乐玩耍啦。”

“每一次治疗都是向健康迈进一步，一起坚持！”

单看每条标语都没有问题，但如果整面墙壁都是这样的印刷文字。在这种昏暗的氛围下，简直不要太恐怖。

姜茵深吸一口气，推开第一扇房门。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检查，只粗略扫过一眼，猛地听见外面的声响。

她立刻关掉手电，侧身藏匿在门后。

走廊陷入安静，仿佛刚才的异样只是她的错觉。

姜茵并未轻举妄动，眼角的余光瞥到墙角的身高测量板，讨人喜欢的长颈鹿的外形，刻度分明。

然后，整块板子自下往上布满儿童的小脚印，脏兮兮的，仿佛某个看不见的小孩从地面走到墙上，消失在天花板的尽头。

正中间的工作台上摆着一台电脑，屏幕时不时亮起毫无意义的蓝光，隐约照亮整个房间。

地面散落着常见的儿童玩具，多为动物形象的毛绒玩偶。胶质的黑色眼珠闪闪发亮，身体的缝线被硬生生扯断，露出肚子里的棉花。

姜茵迅速做出推断，这个房间应该是会诊室，而三楼极有可能是门诊部。

门外再次响起奇怪的声音，仿佛什么东西被拖拽，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如果不是周围的环境过于安静，很容易被忽略。

姜茵不由得屏住呼吸，心中计划逃跑路线。

毋容置疑，三楼肯定存在异常。如果情况不对，她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逃至楼梯口，上楼。

拖拽声忽然停下，紧接着响起颇有节奏的咚咚声！这声音从远处略来，仿佛急促的脚步，同时带来稳定的磁场。

原本半死不活的走廊灯骤然明亮，整个三楼瞬间灯火通明！一些电子设备开始自行运转，姜茵头顶的监控随之亮起红光！

她暗道不好，俯下身子，避开监控。门框的缝隙太过窄小，只容许姜茵用一只眼睛观察外面的走廊。

只见穿着病号服的小孩被蛛网般的青色水袖裹住，动弹不得，上下甩动，身体撞在天花板和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他皮肤黝黑如炭，双眼却灿如星辰，偏长的衣袖下冒出无数只漆黑的小手，张牙舞爪地扑向远处的青色人影。

头簪云鬓的戏子立在楼梯口，脸扑白粉，妆容明媚，眼角飞红，捂嘴轻笑：“不过是精英级的小怪，也敢如此放肆。”

那些小手还未触碰到姜芝慧，就被刀片切成灰烬般的碎片。洋洋洒洒的黑灰在空中散开，遮掩视线。

姜芝慧以水袖束缚对方，眼里含笑，嘴衔刀片，如有钢铁之花绽放。古典红唇轻抿，意味深长。

她牵住两条流水般的长袖，层层套圈，飞速收紧，从无数只小手中精准锁定本体，死死缠绕。

其他的小手如烟雾般消失，小孩被吊到半空中，双手背在身后。

姜芝慧一抖水袖，轻轻断开，露出纤纤十指，好似完成狩猎的蜘蛛。

蛛网之上，小孩被捆得严严实实，如同蚕茧，只露出黑黝黝的脑袋，连蠕动都做不到。

他的双眼虽然明亮，却目光涣散，空洞地望着前方。小脸没有太多的表情，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

小孩的双目无法视物，双手又被束缚，细脚伶仃地挂着。

青衣笑吟吟地露出八颗牙齿，一手捏住乌黑的长发，手指勾起，细细梳理：“我可没空陪你玩‘摸瞎子’的游戏。”

她语气悠然而随意，密布走廊的水袖却倏然拉紧，好似绷紧的琴弦，奏响死亡的乐章，一点点抹除小孩存在的痕迹。

水袖凝固的蚕茧骤然散开，化作连绵的潮水，翻涌着捂住小孩的口鼻，浪花拍打脸颊。

对于一个失明儿童而言，置身深海的感觉怕是也不过如此。

姜茵大气不敢出，大脑飞速思考。

临近的楼梯间忽然亮起绿色的光芒，安全出口的标识悄然出现。一直沉默的小孩发出呛水的哭声，尖锐的声音瞬间爆破走廊内所有灯罩。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玻璃碎渣掉在地上。

黑暗再次笼罩三楼。小孩的身影骤然消失，徒留一件蓝白格纹的病号服，随着失去索敌目标的潮水淹过地面。

姜芝慧及时躲避，神色骤冷，双眸在黑暗中发光。眼角的杏红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转为鲜血般的猩红。

楼梯间闪过小孩的背影，旋即迅速消失，恍若错觉。然而高昂的哭声依旧在医院回荡，经久不衰，听得人背后发凉。

湿漉漉的地面四处渗水，从门板的缝隙溢出。

青衣踩着彩薄底快靴，在光滑的地面留下浅浅的脚印，轻快地哼道：“找呀找呀找妹妹，找到一个好妹妹，抱抱你，杀死你……”

“你是我的好妹妹。”

腔调古怪的儿歌从姜芝慧嘴里飘出，更加渲染恐怖的氛围。明明方才刚打完一架，她却好像完全没影响似的，额头甚至没冒汗。

姜芝慧丝毫不在意逃跑的小孩，红蔻指甲细长尖锐，嘴角月牙似的弯起，如厉鬼在走廊晃悠：

“茵茵，我知道你在这里。”

姜茵的心脏一紧，旋即反应过来。如果她真的知道自己藏在哪里，早就杀过来了。怎么可能和自己说这些？

她稳住心神，目光死死盯着姜芝慧。虽然早就预料到迟早会和青衣发生正面碰撞，但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姜茵依旧很慌。

姜芝慧此时的移动速度不快，散步似的从通道的另一头走过来，指间闪过着缕缕银光，刀锋致命。

她语气轻柔，笑意更深，语气出乎意料的温和，仿佛在谈论天气如何：“茵茵，你想知道院长是怎么死的吗？”

姜茵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理性告诉她，不应该听姜芝慧说的任何话，可感性却不容许她错过一字一句。

“院长妈妈是一个细心的人。孤儿院有那么多孩子，调皮的、贴心的、倔犟的……但她总能关注到沉默的我。”

“在我心情不好时，温柔耐心地安慰我；在我被人指责时，坚定地维护我的利益；在无法入睡的夜晚，轻声哄我入眠……”

“这世上很少有人对我这么好。”

姜芝慧缓缓说道。她的脸上流露出追忆往昔的表情，明媚而温顺的眼眸弯起，嘴角勾起轻笑。

“她不求回报地抚育我们长大，平等而温柔地爱着所有人，调解孩子们之间的天大矛盾……她是我见过最善良、最仁慈、最伟大的母亲。”

她经过窗户，慢慢走过，指甲划过平整的墙壁，留下一条明显的红色划痕，伤疤般横在标语之间。

“可是你知道，越完美的人越虚伪。”

“这世上不存在真正善良的人。我无数次怀疑她的真心，试图扒开她的虚伪，用放大镜去寻找可能存在的恶毒。”

“然后，我找到了罪恶的根源。”

姜芝慧的笑容明媚如三月阳春，烂漫至极。眼中的嘲讽如明晃晃的刀尖，悬然欲坠。

“茵茵，你根本不了解院长的过去。在那样偏僻的山村，有那么多失去父母的孩子。这本身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这里不曾有过天灾，却建起人数可观的孤儿院。”

“这是人带来的灾祸。所有的孩子都来自村子外面，却被迫离开原生家庭，困于大山深处。”

“连绵的山脉是一道隔绝文明与法律的屏障，谎言掩盖的真相如此丑恶。”

“茵茵，你的院长妈妈曾经是最可憎的人贩子。”

“她拆散无数个美满的家庭，送走超过三位数的孩子，却在事业的高峰期因意外失去自己的亲生孩子。”

“她在品尝天道轮回的恶果后幡然醒悟，决心弃暗从明，却又畏惧法律的力量，只敢躲入深山，试图忘记过去。”

“她不伟大，不仁慈，不善良……她是懦弱的坏人，卑怯的母亲。她犯下无法饶恕的过错，给所有的孩子带来不幸。”

姜芝慧的话语如惊雷般在姜茵耳边落下，轰得她找不到东南西北，头疼的仿佛要裂开，强烈的难以置信冲击着内心的迷茫。

“院长的死亡始于人贩团伙的上门敲诈。一个人曾经犯下的错误并不会因为后悔而结束，直到惩罚降临。”

“不过，他们一开始没打算杀她。”

“社会残渣们只想要钱和女人。院长颤抖着手，很听话地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他们，却不愿意把我交出去。即使她清楚，这个举动会激怒他们。”

“她试图保护我，就像过去的每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