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茵走进房间。稀薄的日光透过窗口，勉强照亮昏暗的房间，灰扑扑的病床仿佛蛰伏的巨兽。

维卡托大步走在前面，停在墙壁前，仰头注视。

透过掉落的墙漆，依稀能看见过去的彩绘，梦幻的七彩蘑菇组成庞大的森林。几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手拉手走在蘑菇森林中，脸上画着大大的笑容。

伊丽莎白安静地走到病床旁，空荡荡的输液架倒在墙上。他伸手扶正，动手收集情报。

锈迹斑斑的床头柜上摆着空白、残缺的画框。伊丽莎白拉开抽屉，几罐吃空的药瓶藏在柜子深处，上面的标签已经被撕掉。

两个孩子在找线索。姜茵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异常，循着日光走到窗边。

她望着缓缓坠下的落日，正要回身离开，忽然耳边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细微而迅速，犹如幻觉。

姜茵立刻探出身体，往旁边望去。

只见侧方修建着一座五层楼，与她所处的大楼几乎一模一样，仿佛镜子的两面，中间通过栈道连接。

看不清面容的黑影从高空坠落，将近二十多米的高度足以造成粉碎性骨折，脑袋向下，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血花四溅。

姜芝慧堂而皇之地站在窗台后，指尖轻点红唇，无声微笑。身后的走廊墙壁上飞溅着斑斑血迹，如同凶杀案现场。

她的脸谱是最经典的正旦妆造。鬓角与刘海的发丝弯曲盘旋，两束长发笔直地垂到绣花鞋，眼角的大红几乎飞到耳后。

落日的余晖，破败的高楼，明媚的戏子……本该格格不入的事物在游戏的推动下，融合得恰到好处，仿佛恐怖故事的开头。

姜茵低头，双子楼中间隔着十多米的距离，三楼延伸出的栈道连接两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通道。

这对姜茵而言是件好事。作为噩梦玩家的姜芝慧不一定会遵循游戏的规则，很有可能会直接杀了她。

姜茵的力量并不足以与姜芝慧正面对抗，唯一的出路就是通过触发隐藏支线获得更高评级。

在此过程中，她势必会遭遇来自对方的追杀，如何从杀人魔的手下活下去将成为最大的问题。

不过目前姜茵不必太担心这个问题，就算姜芝慧再神通广大，她也不可能从对面飞过来。

现在最大的麻烦是，姜茵在日落前必须找到照明工具，否则连“检查房间”这项必做活动都会变得无比困难。

此外，她的下楼进度必须超过姜芝慧，否则会被对方堵在三楼，甚至有可能被她追上四楼。

姜茵想到这里，飞快地缩回脑袋。

姜芝慧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飘逸的青衫从窗前飘过，身影消失在原地。随后对面的大楼传来隐约的惨叫，不似人类发出的声音。

姜茵眼皮狂跳，连规则中的异常都无法阻止青衣的屠杀，这人的实力还真是强的可怕。

维卡托哒哒哒地跑过来，举着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撕下来的画纸：“妈妈，我找到一张画！”

姜茵低头一看，色彩斑斓的纸上全是乱七八糟的线条。小孩子的笔触歪歪扭扭，很难分辨出到底画的是什么。

伊丽莎白走过来，目光轻轻扫过，指着画纸空白的地方说道：“这里有一个小孩，牵着大人的手。”

姜茵发挥毕生的想象力，才勉强看懂留白的部分，犹豫道：“看起来像一个穿着裙子的孩子，和她的家长。”

伊丽莎白肯定道：“这是小女孩的妈妈——你看，她给‘妈妈’画了口红。”

姜茵看了半天，才勉强把那抹随性的红色线条看作女人的口红，干脆将画纸递给伊丽莎白：“你再仔细看看，还有什么发现吗？”

伊丽莎白沉思片刻，把画作对准阳光，光芒穿透五颜六色的纸张，勾勒出清晰的字迹。

他语气肯定道：“这原本是一篇日记，后来才改做画。”

姜茵不动声色地压制住心中的震惊，眼神赞赏。不愧是靠谱的大宝，下副本有线索，他是真的能解读。

伊丽莎白忽视那些错别字，面无表情地念道：“今天是第三次手术，爸爸还是很忙，妈妈提着水果来看我。她告诉我，别怕，妈妈一直都在。”

“我说我不怕。妈妈说我好勇敢，大家都说我好勇敢，但是动手术好痛痛，妈妈给我吹吹。我觉得好幸福。”

小孩子在满满的纸张上写着大大小小的字。那些被色彩遮住的文字蕴含着比颜料更丰富的感情。

歪歪扭扭的字体像形态夸张的人，脱离田字格的束缚，只有同为小孩子的伊丽莎白才能看懂这则日记。

至于维卡托……他还在努力学现代人类的文字。

伊丽莎白指着某个透光的图案，向姜茵展示道：“这个‘我’有些奇怪。比起文字，更像是图画。”

姜茵琢磨：“像花瓣。”

维卡托说：“像胡子。”

伊丽莎白：“我倒是觉得……像长翅膀的鸟。”

姜茵灵光一闪，大脑仿佛瞬间被什么东西贯通，抓住机会说道：“我知道了，是燕子！这副画的主人是失踪的小燕！”

想要赢过姜芝慧，必须做支线。

因为根据姜茵上次副本的经历来看，只有达成支线任务才能更好地进行主线任务，同时在隐藏线中抢占先机。

然而时间不等人，五楼的房间还差一半没有检查。姜茵决定分头行动，让维卡托记住燕子的图案，去寻找相关的线索。

伊丽莎白咬破指尖，在每人的手背圈出红色的月亮。如果其中一人遇到危险，其他两人的印记会做出反应，以便援助或撤离。

每个房间或多或少都有彩色的涂鸦，遍布墙壁和天花板。有些画风精美，似乎出自大人之手；有些歪歪扭扭，似乎是小朋友的得意之作。

姜茵有时候被某些涂鸦吓一跳，例如门板后的黑色人影。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见鬼了，仔细看才发现墙壁上被涂黑的人形。黑色人影被特地留出两个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她。

姜茵后背冷汗直冒，差点没一巴掌呼上去。虽然这涂鸦有够诡异的，但它至少没从墙里出来，所以不算异常。

她迅速地搜完剩下几个房间，遗憾的是并没有找到能用的照明设备。

姜茵的背包里倒是有备用的蜡烛，然而系统不准她使用自带的照明设备，只允许使用急救用品，例如绷带和止血药。

伊丽莎白在楼梯口上下打量，小脸严肃，目光紧绷。

姜茵随之望去，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他肯定有自己的看法，于是鼓励道：“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伊丽莎白犹豫着说道：“妈妈，这个地方的空间有些不对劲。我们最好按照规则的要求上下楼。”

姜茵也没头铁到硬闯楼梯间，点头道：“我知道。”

伊丽莎白边比划，边解释道：“我的感知在这里就被切断了。楼梯覆盖的区域似乎自成一体，不受外界干扰。”

姜茵非常理解地点头：“我知道，空气墙嘛。”

伊丽莎白的眼里出现困惑的情绪。对于人类世界，他了解得不够彻底，尤其是游戏这方面，相当缺乏经验。

姜茵想起什么，忽然道：“对了，你看见维卡托吗？”

“没有。”伊丽莎白摇头，闭眼感受片刻，淡淡回答道，“不过，他应该在5-14号病房。”

姜茵心里提着口气，说不出的担心。比起擅长适应环境的伊丽莎白，维卡托虽然力量强大，却对这个世界有太多不了解的地方。

忽然，两人同时抬起手，只见皮肤表面的月亮印记散发阵阵凉意——维卡托遇到危险了！

姜茵的目光立刻变得犀利，快速向5-14号病房跑去。伊丽莎白来不及阻止她，只好跟上去。

嘭！

大门猛地打开。

房间内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铁架，角落堆放着不用的折叠床，输液架小山似的拱起，像即将点燃的篝火。

两只穿着燕尾服的鸟中绅士正追着维卡托到处跑。

他跟只野猫似的上蹿下跳，脸上被啄了好几口，不慌不忙地折过身，猛兽出击，徒手抓鸟。

掌心旋即涌现橘色的地狱火，刚才还万分凶狠的燕子连全尸都没留下，眨眼间就被烧成灰烬。

“妈妈！”维卡托表情一喜，连忙跑过来，从裤兜里掏出小小的手电筒，表壳贴着小燕子的贴纸。

小朋友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打开手电筒的开关，强光自下往上打在脸上，原本精致的小脸显得阴气森。

他笑容灿烂，更显可怖：“我找到了会发光的东西啦！”

姜茵冷静地接过手电筒，在下方发现一个小小的署名——燕。

伊丽莎白扫过天花板的墙角，泥土堆砌的燕子巢穴被打得稀巴烂，瞬间明悟：“原来藏在这里。”

此时，窗外的太阳毫不留恋地卷走最后一丝余光。半边绯红的火烧云失去光芒与色彩，化为黑夜的幕布。

繁星就此亮起，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姜茵收回目光，果断道：“我们下楼。”

小小手电筒的灯光出乎意料的强，笔直地打在地上，光泽惨白。周围的事物在瞬间隐入黑暗。

维卡托不由得贴紧妈妈，小声道：“妈妈，我的力量好像变弱了，没办法像之前那样直接点燃火焰。”

这也是他为什么没选择放火烧鸟，而是先抓再烧的原因。在这局游戏中，所有的光都被压住，无论是太阳还是月亮。

伊丽莎白也有类似的感觉，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安静地跟在妈妈身后。

姜茵心里怕的要死，面上分毫不露，声音淡然：“不怕，跟紧我。”

没有突脸，不可怕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