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大厅。

“妈妈……”伊丽莎白轻声呼唤。

姜茵冷静下来，目光清明，稳住声音：“你给我的两个选择，我哪个都不想选。或者说，我选第三个。”

“嗯？”姜芝慧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眼神上挑，扇面挡住红唇，“第三个？说说看，你想怎么死？”

姜茵一字一顿道：“我要和你赌命。”

空气安静片刻。

一直沉默的常山雪愕然抬头，尽管面容被系统模糊，动作间依旧透露出强烈的惊讶情绪。

姜芝慧忽然猛地收起鎏金平扇，猖狂地咧起嘴角，红口白牙如同玉面修罗，声音发笑：“你——要和我赌命？”

姜茵：“是的。用我的命，赌你的命。”

游戏大厅是官方规定的安全之地。如果玩家之间爆发矛盾，只能去副本内解决。以游戏输赢定胜负，决生死。

两人需前往客服处说明情况，支付代价并立下契约，以便匹配到同一副本。谁最先通关副本，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一般情况下，玩家们会赌上自身拥有的“一半经验点”，极端点的玩家会赌上全部经验值。一旦输掉，就只能从零开始。

只有极少数的情况，才会出现赌命才能解决的冲突。这意味着两人不死不休，绝无调解的可能。

上一次赌命，还是救世主与丑角的巅峰对决。

然而本该死亡的丑角却在八年后卷土重来，使本就危险的游戏笼上一层致命的阴影。

姜茵的思路很清楚。

既然各大公会甘愿接受梨园青衣的威胁，那么她就没必要抱希望于其他人，不如将所有筹码投到自己身上。

她也怕死，但此时此刻已经别无选择。

与其被姜芝慧牵着鼻子走，不如将主动权握在手中，至少……她下地狱也得拖着另一个人一起。

姜芝慧似笑非笑，声如黄莺，幽幽说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这样不公平的赌局？”

巨大而安静的平台上，只有数据洪流如瀑布般缓缓流逝。维卡托刚想要说话，却被伊丽莎白捂住嘴巴，无声摇头。

姜茵轻笑一声，冷声嘲讽：“作为梨园的名角儿，你应该不至于害怕到连一个新手玩家的赌约都不敢接受吧。”

姜芝慧撇嘴：“无聊的激将法。”

“怎么？难道你真的害怕我这个S级玩家的潜力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会输？如果大名鼎鼎的梨园只是一群不折手段的杀人犯，那我会非常失望。”

姜茵勾起嘴角，将主动权拉回手中。尽管她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但是脸上表情嘲讽而轻蔑，仿佛在看垃圾。

姜芝慧脸色微沉，依旧嘴硬道：“不过一个外人，你又了解梨园多少？”

“梨园，是古代戏曲班子的别称。既然你们以此作为公会的名字，大抵心中对戏曲多少有几分热爱，或者说，乐意挑事。”

姜茵坦然自若，眼中有光：“我相信任何一个唱戏班子，都渴望一场打破经典的演出。”

“现在，我愿意献上自己的死亡，用最激动人心的演出将它展示給所有人……姜芝慧，你难道不渴望一场众目睽睽之下的谋杀吗？”

姜芝慧眼皮一跳，扬起的嘴角缓缓下落，看向她的目光逐渐幽深，握住扇柄的手指微微泛红。

“就算你在游戏大厅里杀了我，也要被系统关入小黑屋。可如果我在游戏中被你杀死，你甚至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万众瞩目的S级潜力天才死在梨园青衣的手上！我敢保证，这个消息一定会震动整个游戏！”

姜茵用夸张地语气说着激动人心的话语，目光璀璨如星，声音渐渐平静：“或者说，你觉得你会输？”

“呵，蝼蚁垂死挣扎的小花招。”姜芝慧嗤笑，目光冷静。“我说了，无聊的激将法对我不管用。”

她的指尖飞起钢铁烧制的薄片，锋利的刀刃足以见血封喉，如蝴蝶振翅。

维卡托紧紧抓着姜茵的衣摆，眼神凶狠地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喉咙间发出小兽的咕噜声。

伊丽莎白紧皱眉头，赤红的眼瞳好似升起燃烧的月亮。缕缕银发无风自动，蟾光流淌，如扬起的白纱。

姜茵默不作声地攥紧拳头，垂下眼神。如果她在游戏大厅自杀，会激活第二面板，还是真的死去？

就在这时！

“答应她。”

低沉的男声带着明显的笑意。

姜芝慧猛地回头，飞舞的刀片纳入手心的缝隙。

常山雪的人脸模糊不知道何时解除。他的脸上涂满白粉，脸颊两侧圈起红彤彤的腮红，散发着刺鼻的油漆味，弯弯的嘴角像一艘月亮船。

姜芝慧仿佛在刹那间变成怀春少女，脸上浮现淡淡的红粉，迈着小碎步迎上去，笑容天真无邪：“丑角大人，您怎么来了……”

丑角看都不看她，目光落在沉默的姜茵身上，翘起嘴角，笑容古怪，重复道：“我说，答应她。”

姜芝慧的动作有片刻凝固，旋即她寸寸扭过头，头颅发出嘎吱轻响，仿佛头首分离的人偶。

她看向姜茵的眼神像是要杀人，强烈的憎恨之意几乎要冲破脸皮，咬牙切齿道：“赌命是吗？我赌！”

姜茵感到莫名其妙。就算刚才口口声声说要杀了她的时候，姜芝慧也没有这么大的怨气，就好像她抢了她的东西似的。

伊丽莎白之前和她说过，他在医院看见一个有着奇怪笑容的人，实力不比血族亲王该隐低。

她预想到这人可能是丑角，但没想到对方出现的方式如此独特。随时随地俯身他人的身体，如同机械降神般强大得无懈可击。

她之前说的那些话，不全是说给姜芝慧听的，大部分是说给她背后的丑角。比起近几年才展露风头的青衣，丑角在很早之前就名满天下。

姜茵收集关于他的信息，确定对方是一个以他人痛苦取乐的超级愉悦犯，借此布局求一线生机。

姜芝慧果然没咬钩，但丑角逼着她不得不上钩。

一切如计划发展，但姜茵笑不出来。

站在她对立面的两个人，无论哪一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死刑犯，以愚弄他人为乐，而她要从这样的人手里挣出自己的命……光是想想就要疯了。

姜茵咬住牙，没让自己露出懦弱的表情。

丑角的嘴角几乎咧到耳朵根，红唇之间露出鲨鱼般的尖牙：“我很期待二位的精彩演出。”

姜茵沉默不语，不是很想搭理这个疯子。

姜芝慧轻抚脸庞，自信笑道：“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丑角眼神上瞥，仿佛透过虚空与某人对上视线，猩红的舌头舔过下唇，玩味地笑道：“既然好戏都演到这儿，那就让气氛再热烈些！”

“请用你们的惊讶与怒火，欢迎[梨园]的新成员——”

他抬手抹去脸上的油彩，露出一张清秀而俊美的脸。

“常山雪。”

……

救赎之光。

屏幕之上仍然实时转播丑角一举一动，然而气氛却格外安静，直到一声仓惶的“哥哥”打破死一样的寂静。

他面色惨白，似乎难以置信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居然会背叛自己，加入臭名昭著的梨园！

常九抓着佩剑，猛地冲到屏幕前：“不可能！不可能的！会长，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其他人连忙抓住他，七嘴八舌地劝道：“常九！常九！你冷静些！”

南博文望着屏幕中猖狂大笑的丑角，深深握紧拳头。

救世主轻轻叹气，转身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离开。

丑角自回归后首次出现在游戏大厅。无论对方怀着什么目的，他都有义务驱逐对方，以免过去的惨案再次发生。

如果说姜芝慧是危险的地雷，那么丑角就是随时可能爆发的核弹。两者的杀伤力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

南博文抬了抬镜框，冷静道：“常九，我需要问你一些关于你哥哥的问题，请务必如实相告。”

常九在众人的控制下恢复冷静，只是眼眶微红，紧咬嘴唇。

其实这里的每个人都认识常九的哥哥。因为常山雪在加入梨园之前，是猎梦玩家的预备役，离正式猎梦玩家只差临门一脚。

他几乎是半个猎梦玩家。

不止常九，几乎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只是把震惊埋在心底，不敢泄露分毫。

南博文推动镜框，语气平静，理智地说：“这很有可能是梨园分化我们的手段。我需要确定你的哥哥到底是自愿加入，还是受到胁迫。”

常九低头：“……我明白了，会长。”

南博文的镜片闪过冷光，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伴，但也不会原谅任何一个背叛者。”

常九猛地抬头，眼神执拗：“哥哥绝不是背叛者！”

南博文并不作答，只是示意其他人离开。

……

十二游商。

闻名全游戏的黄金屋是游老板的住所，各类稀有道具被随手扔在地上，光芒闪烁，照亮满屋。

屋子中间勉强收拾出一块放家具的地方，堪堪可以落脚。两人围坐着一方茶几，天鹅绒垫着又大又圆的水晶球。

游拾贰望着水晶球内的实况转播，眼皮疯狂跳动，笑容苦涩：“梨园又添一名大将，我这个生意人还怎么玩……”

“不过，常山雪是哪个玩家？怎么好像没在排行榜上见过？可惜我新挑的好苗子，估计从青衣手下留具全尸都难！唉！”

游拾贰仰头后靠，陷入松软的沙发：“真难过，搞得我都不想发死人财了。”

坐在他对面的季俞见始终保持安静。直到丑角离开镜头，他才拍拍膝盖上的灰尘，提刀走人。

游拾贰挣扎着起来，差点没摔到地上：“唉唉唉唉！你要去哪儿？！”

季俞见：“去帮帮那个敢和青衣赌命的人。”

好，前情提要都讲完了，下一章就进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