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然大物堵在窄小的楼道，黄金兽瞳宛如一面巨型琥珀墙，瞳孔内呈现放射状的细线显现出彩虹般颜色，缤纷而梦幻。

身后的吵闹声逐渐远去，姜茵望着眼前这面“黄金之墙”，慢慢握紧刚从背包中取出的白骨短刃。

她希望对方还能记得自己，但也要做好最糟糕的打算。

巨兽的吐息出乎意料的轻盈，像细小的风声。它轻轻眨了下眼睛，掀起翅膀，朝深处退去，鳞片剐蹭在墙壁上。

狂风猛地吹起，刮去甬道内几乎凝固的铁锈味，地底的空气阴冷而潮湿，仿佛井盖之下散出的气味。

姜茵抬手挡住脸庞，直到风声弱下，才提刀追上去。

在阶梯的尽头，融光石散落在四周的墙壁上，巨大的平台上血迹斑斑，堆满了腐烂的尸体与破碎的血肉。

奇怪的是，那些肉质没有挥之不去的腥臭，只是色泽苍白如烧尽的尘埃，好似在死后被剥离生命的色彩。

姜茵谨慎地往前走，并未触碰到这些安静而诡异的东西。难以忽视的风声向上翻涌，平台下方似乎有更大的空间。

除了这些，地面充斥着奇怪的暗金色纹路，咒印复杂而难以看清。它们与平台本身融为一体，如同树叶的脉络遍布每寸土地。

姜茵顺着脉络往前，走到弯曲线条的交汇点，暗金色的光泽消失了，被漆黑吞噬。交汇点被破坏，只留下一团黑影。

她仔细观察片刻，花了几秒钟才勉强辨别出人的轮廓。它像一个侧躺在地上的人，害怕地蜷缩着身体，双手按在心脏处，背对着世界。

姜茵总觉得这个轮廓和路西斐尔有些像，但是她没见过他害怕的样子。

姜茵抿了抿嘴角，他的失控也许另有隐情。那么，是谁在后面推波助澜？是谁能让他感到恐惧与不安？又是谁千方百计地想让他失去自我……

姜茵的心中已有答案。

她站在宽阔的平台上，仰头去看漆黑的穹顶：“路西斐尔，你还能听见我讲话吗？别害怕，到我面前来。”

黑暗中，风声略有起伏，又归于平静。

“别害怕，我回来了。”姜茵敏锐地捕捉到这细微的动静，加大音量，“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样子的，我只在乎你是否还记得我。”

“如果你忘了我，我会很难过。但那只是暂时的，我会想方设法地让你想起我，想起你作为人的那段时间。”

“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别在这一步就放弃。”

她的声音在空谷回响，盘旋散开，但对方依没有回应，甚至连风声都不再起伏。

姜茵没有放弃，继续说道：“路西斐尔，我自未来而来，见证故事的结局，其中也包括你的。”

穹顶之上，缓缓亮起明亮的黄光，如遥远的太阳。没有人会不在意自己最终的命运，路西斐尔尤其在意。

“你最终握住了命运，而非被命运驱使。”

姜茵遥望他金色的眼眸，一字一顿道。

“所以，不要在这里就认输，你一定会赢到最后。”

空气安静片刻。下一秒，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并不猛烈，反而春风拂面般柔和。黑色的巨龙从天而降，缓慢而轻盈落在平台上，像一枚飘落的花瓣。

姜茵都做好被风掀走的准备了，毕竟电影里的巨龙每次出场都很张扬，仿佛原地投下核弹。

但路西斐尔和那些家伙不一样，连落地都是小心翼翼的。他俯下脑袋，趴在平台上，尾巴没有放的位置，就耷拉着空中。

姜茵忍不住笑出来，走近说道：“明明什么都没变，你还是那个你。别害怕，这只是你漫长生命中小小的波折。”

路西斐尔不说话，金子般的瞳孔倒映出姜茵扭曲的身影，面容模糊，却有种奇异的美感。

姜茵收敛笑容，问起正事：“在我离开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路西斐尔注视着她，温顺而安静。

……

公主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她不应该试图用正常人的手段来对付不死的幽灵。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他的表情越来越平静，好似从痛苦中获得安宁。

那一天，路西斐尔照常向公主献上带着露水的花环。

公主望了他很久很久，第一次收下他送的鲜花，而后走到他的身边，慢慢坐下，谈起她的过去。

她回顾这悲哀的一生，语气平静，没有波澜，像一湖死水。路西斐尔静静地听着，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他已经习惯她的疯狂，此时望着这般模样的她，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公主平淡地讲完自己的故事，望着前方的虚空，缓缓说道：“所以，我真的非常希望你能够杀了这些人。”

“但是，你不愿意。你有自己的想法，不愿意成为我的复仇的工具。无论我怎么打骂你，你都不肯屈服。”

路西斐尔的睫毛颤了颤，这是他们之间最大的矛盾。

“所以，我放弃了。”

公主将鲜花戴在路西斐尔的头顶，在他的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柔软的掌心轻抚他的脸颊。

“再见了，我的孩子。”

路西斐尔茫然地望着她，不明白即将发生什么。

公主缓缓起身，两侧涌现出大量的士兵。

他们抱着提前准备好的干柴，穿插交叠，堆砌篝火。侍女们跳进花圃里，将所有的鲜花都折下，笼在怀中。

路西斐尔终于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公主，揪住她的裙摆，哀求道：“母后……不……别那么做……”

公主纹丝不动，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如果他不能达成降生的使命，那么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大火燃起。

鲜花枯萎。

一切都在火焰中消逝，连公主完美到没有瑕疵的脸，都在灼热的高温下变得扭曲而可怖。

路西斐尔无法撼动她的决心，于是回身跳进火里。他的背影被火焰吞噬，只留下一道漆黑的影子，斑驳而难以看清。

他是在潮湿幽暗的塔底无声发芽的种子，熬过雨季，渡过冬天，最终死于一场弥天大火。

公主转身离开，临走前留下一句：“记得加柴。”

因为公主这句话，这场火烧了三天三夜。

直到一场跨越山河的雨水浇灭了熊熊燃烧的大火。曾经鲜花盛开的田圃只剩下一片焦黑，雕塑似的人炭跪坐在地上，仰望天空，眼眶空洞。

他缓缓扭过头，与雨幕后的公主对视，碳化的喉咙发不出人类的声音，只能疲惫而无力地嘶鸣。

公主垂眸道：“我对你说的话不感兴趣，死人就该闭嘴。”

“我为你的遗骸准备了炼灵阵法，不死的躯体应该刻入听话的指令，至于你的灵魂……会不断经历这份痛苦，直到意识崩溃。”

“路西斐尔，我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强大的魔龙，无论用什么方法。”

她说得很平静，不容更改的决心体现在每个细微的动作里。大雨浇灭了花圃的火，但她心中的仇恨之火从未停止燃烧。

……

路西斐尔闭上眼睛，呼吸声渐渐沉重，脸颊上的鳞片缓缓竖起，皮肤下方闪过金色的脉络，如湖面流光。

姜茵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怀抱双臂，低头沉思：“让我想想，该怎么办才能放你出去……”

总不可能把那段通道劈开，且不说姜茵没这种能力。就算真的劈开了，他们能不能赶在地面塌陷前逃出去都不一定。

思来想去，应该是外面还有关键线索没拿到。

姜茵看了眼闭目的路西斐尔，朝来时的方向走去。她不想耽搁时间，脚步很快，但巨龙抬起翅膀的速度更快。

他张开翅膀，完完整整地挡住洞口，连丝缝隙都没留下，态度极其坚决。无论姜茵如何劝说，都不肯让她离开。

偏偏路西斐尔又一句话都不说，一人一龙沟通困难。姜茵感觉自己好像在对牛弹琴，说得口干舌燥却半点用都没有。

不得已，她只能拿出【心连心通讯器】，虽然只有十三秒的心灵对话时间，那也总比现在的情况好。

路西斐尔的声音更加低沉，不知道是年岁渐长，还是化身巨龙的原因，在姜茵的脑海里模糊地震动着。

“那个人在外面等你。”

“不要出去。”

姜茵一时没反应过来，追问道：“是什么样的人呢？”

“银色头发的男人，和女王在说话。不要出去。”

路西斐尔并不习惯心灵沟通，有用的信息中夹杂着颠三倒四的重复和意义不明的停顿，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子。

姜茵沉默，旋即疯狂呼叫游戏客服——

你家游戏又出bug了！病毒登录的比她还早！明明进来前标注的是杀毒地图，怎么感觉一点用都没有！？

【病毒尚未入侵3号密室，请玩家抓紧时间收集线索。】

路西斐尔断断续续地说：“等我、等我……”

短暂的心灵桥梁却刚好在此时断开。

姜茵没能听到他未尽的话语，正皱眉思考当前的局面。目前最好的情况是，外面的那个银发男是别的NPC，而不是该隐。

最糟糕的情况是，该隐想办法躲过了系统的检测，悄无声息地潜入密室，甚至与公主达成同盟关系。

系统实在不靠谱，姜茵需要仔细想想，怎么甩开身后的追兵，或者一劳永逸地解决他。

细纲偏了，我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