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茵对他的鬼话是一个字都不信。

她怀疑地眯起眼睛，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寻到破绽。然而银发贵族只是轻笑，任君打量，坦坦荡荡。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姜茵问道，神情警惕。

“你总是不愿意相信我对你的一片赤诚之心。”该隐表情受伤地捂住胸口，垂下眼帘，很会装可怜。

他缓声道：“虽然我们之前存在误会，但那些不都已经过去了吗？如果你还在生气，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姜茵这时已经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她从他泛光的银发上挪开目光，直视那双猩红之瞳，弯唇嘲讽：“看来你的幻术又有所精进。”

这并非该隐的本体，而是一个精致得几乎以假乱真的分身。如此才能解释他为何表现得如此轻松，全然不受伤势影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被戳穿的该隐丝毫不觉得羞愧，近乎撒娇地解释，“你当初下手那么重，换作其他人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幸好我受的住……”

他弯起嘴角，甜蜜地笑道：“这么看来，我们俩还真是天生一对。”

姜茵：“……”

她的表情仿佛被迫咽下一只活苍蝇。

姜茵懒得跟他多说，径直走过去，继续寻找出口。该隐还想拦住她，苍白冰冷的手指却毫无阻碍地穿过她的手臂，幽灵般渺渺。

他盯着自己的指尖，眼神莫测，笑容越盛。呵呵，竟然已经虚弱到这个地步了吗？

该隐很快收敛怒意，表情恢复正常，看不出半点恼火。

“亲爱的，你想去哪里？”他仿佛恐怖电影中的貌美女鬼，紧紧跟在姜茵身旁，进贡谗言，“我可以给你指路。”

姜茵想把他推远点，但对方仗着自己看得见、摸不着的特殊体质，狗皮膏药似的扒在她身上，怎么都撕不掉。

那群尚未成型的地精灵幼体舍不得放弃嘴边的鸭子，又恐惧血族始祖的强大威能，远远缀在两人后头，随时可能偷袭。

姜茵别无他法，只能忍字当先。

“这座塔有些熟悉，我好像曾经来过。”该隐靠在姜茵的肩膀上，声音极具煽动性，语调舒缓如大提琴，“你想出去吗？我知道出口在哪儿。”

姜茵目光微动，没有说话。这人常常满口谎言，最喜欢捉弄人，谁知道他是不是又在耍她玩？

“魔王高塔，即使在所有西方背景的副本中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它的体内镶嵌着世上无数繁杂的顶级魔法。”该隐不紧不慢地介绍，“时间与空间在此交汇，逆流。”

“它本身就是一座可控的深渊。”

该隐适时地停下，等待她的反应。

姜茵终于舍得开口：“然后呢？”

“这座高塔的现任主人是魔王路西斐尔。他并非合格的君王，却足够强大。”该隐眼中划过忌惮，嘴角笑意分毫不减。“一个不折不扣的战斗疯子。”

他的口吻轻描淡写，语气散漫随意：“路西斐尔之前也向我下过挑战书，不过我可没心情陪他玩斗兽场游戏。”

“然而遭到婉拒后，他纠缠不休，在我的领土上四处挑事，严重妨碍我享受生活。”该隐眸光流转，表情无辜，“所以，我也给他找了些麻烦。”

姜茵没能管住自己的好奇心，忍不住问道：“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差点把这座塔推平了而已。”该隐半敛红眸，笑容浅浅，话语中的轻蔑与孤傲不加遮掩，妖精般惑人。

姜茵嘴唇微动，似是在说什么，声音极小。该隐眸如弯月，竖起右手，笑容不减，做出洗耳恭听的动作。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激烈的战斗声，愈来愈近。

姜茵立刻扭过头，查看敌情，目光凝重。该隐轻啧一声，目光染上几分不满，随之望去。

学生模样的玩家手握形似苦无的短刀，刀锋划出致命弧光，干脆利落地杀死落单的玩家。

尸体仰面栽倒，失神的双眸正对上姜茵的视线。

虫九首随之抬头，表情讶然，旋即目露阴狠，扣紧缠绕绷带的刀环，步步紧逼：“看来我们缘分不浅，又见面了。”

“既然如此，那么你的性命我就收下了！”他样貌年轻，笑容天真，说出的话却令人倒尽胃口，话里话外都是堂而皇之、毫不遮掩的恶意。

“等等！”姜茵没有十足的把握战胜对方，当即义正言辞道，“之前不是你们邀请我加入梨园吗？怎么这时又要杀了我？这也是姜芝慧的意思吗？”

姜芝慧和他应当是上下属的关系。她说的话对方可能听都不听，但换作上司说的话，他必须严肃以待。

虫九首动作停顿片刻，旋即双手扣紧刀环，眼中杀气毕露：“你既然已经拒绝青衣大人的邀请，那就是梨园的敌人。”

“我杀你，名正言顺。”他冷冷道。

姜茵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有些奇怪，眼神上下打量，猛地反应过来，愕然试探道：“你喜欢姜芝慧？！”

她可是半点不把你当人看啊！

“闭嘴！”虫九首如被戳穿心底深处的秘密，恼羞成怒，脸庞涨红，口无遮掩道，“我从未见过青衣大人如此善待过谁，而你竟敢拒绝！不知好歹！”

他虽表情恼怒，握刀的手却稳稳当当，一丝颤抖也无！左右两柄短刀如同毒蛇的尖牙，以电闪雷鸣之势袭来！

姜茵空手接白刃，金属光泽的右手抓住其中一刀，发出金戈之声。另一刀从下方极为刁钻的调度上挑，划破腰间皮肤，差点捅进腰子。

虫九首已经摸透她的技能效果和覆盖范围，干脆放弃左手刀。右手刀毒蛇般游走，刀锋亲吻毫无防御的皮肤，在体表留下寸寸伤痕。

姜茵心道不好，连忙后撤，却被缠上。

虫九首丝毫不遮掩眼中杀意，吐息如蛇：“想走？没门！”

他刻意避开对方的死穴，没有造成任何致命伤，只想将其折磨致死，可见其心歹毒。

该隐只是幻术分身，又因本体伤重，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危险的目光落在虫九首身上，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亲爱的，不要害怕，不要恐惧。”他贴着姜茵的耳朵说道，“就像你曾经杀我时，拿出你的全部实力。”

姜茵狠狠道：“我知道！”

道理她都懂，但是人在面临死亡时，怎么可能不会害怕！

狼骨短刃的杀伤力取决于持有者是否足够勇敢，但此时情景就算她豁出性命，也伤不到虫九首！

对方显然接受过相关的战斗训练，那里是姜茵这个战斗新手能对抗的？一招一式宛如囚笼般，将她困得密不透风，争不开，逃不掉。

姜茵能感觉到对方根本没有用出全力，猫捉老鼠似的戏耍她，仿佛看见她流血而死的结局。

无力感涌上心头，但更多是愤怒。愤怒于自身弱小，愤怒于别无选择，愤怒于她的挣扎……在他人看来是如此可笑。

姜茵眼中好似燃烧熊熊烈火，黑发在顷刻间变得雪白，眸内涌出鲜红污浊代表人性的深棕。尖牙抵住嘴唇，刺痛感唤醒理智。

她很清醒，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毫不犹豫地将狼骨短刃送入自身胸口。

该隐猛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地阻止。

她胸口喷涌的鲜血穿过他的双手，穿过他的血眸，穿过他的整个灵魂，散落一地，开出血花。

那柄曾经穿过他胸膛的短刃，以相同的姿态牢牢插在姜茵的心脏上方。明明受伤的是她，该隐却仿佛再次感受到那份窒息般的痛苦。

【检测到S级潜力玩家处于濒死状态，特殊面板已激活！个人职业板块已激活，当前职业[世界毁灭者]！】

虫九首立即察觉到不对劲，折身返回，眯起眼睛，手中两柄[毒牙]轻轻振动，事情的发展隐隐有些不对劲。

姜茵像是未激活的机器人，眼神失焦，垂着脑袋，搭在骨刃上的手无力松开，浑身都是血迹。

她慢慢抬起头，视野内是错乱的编码与残缺的系统文字。无数的零和一交织，宛如巨大的蛛网困住无数玩家的灵魂。

【警告！玩家等级过低！】

姜茵本不该在清醒的情况下使用第二块玩家面板，但是所有程序都存在bug，而她做到了不可能的事。

她看见自己，以崭新的视角。

少女的脸庞柔软而无害，像任意揉搓的团子。只是齐肩短发并不柔顺，反而翘起根根碎发，让她增添几分棱角。

她抬起手，像是要抓住什么，蜗牛似的动作缓慢。好半天没有其他反应。

虫九首原本全身绷紧，随时准备逃跑，没想到就这，顿时转着刀嗤笑：“还以为有什么大招呢？就这！”

姜茵失去高光的瞳孔中并未倒映出对方的身影。外界声音似乎传不到她的耳朵，她没有任何反应。

抬起的手像忽然打开的手电筒。她的掌心冒出一个十字黑点，黑点在眨眼间扩大，旋即涌出粘稠而深邃的黑潮。

视野瞬间变得漆黑，黑潮内涌动着密集的冤魂。它们互相纠缠，难舍难分，狰狞的人脸如同怪物。

虫九首甚至来不及露出惊恐的表情，哭嚎的鬼影如洪流般卷走他的脑袋，皮球似的乱踢。

断头尸体栽倒在地，恶鬼撕咬灵魂，发出令人不适的啃食声。

姜茵合拢右手，像牵起套在恶狗脖子上的绳子，将所有冤魂重新纳入掌心。她垂下眸，好似没有灵魂的空壳。

姜茵：作为主角的我不可能死。

虫九首：我要举报有人开挂！死不瞑目.jpg

该隐：谢谢，差点被吓死，还以为我要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