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肺？

那位老御医听着微微点头：“你家里世代行医，擅长推拿针灸等技巧。洗肺这活儿我也听说过，是个细活，对于懂行的人却是不难。”

“正是如此。”许御医笑道：“只是娘娘吸进去的这东西，有些难缠。寻常异物洗个两三遍就成了，它可不行。今日我命医女们为娘娘洗五遍，便能好个大概。自明日起每隔一日洗一遍，最后瞧着差不多了再洗两遍，才能痊愈。”

众人先前还有不忿的，此时见许御医真有救治的办法，只能无奈服气。

随着一遍又一遍换水，林容的意识越来越清醒，在第四次洗完后甚至能坐起来，喊着：“本宫饿了，先传膳进来吧。”

无论是御医们还是宫人们，都面露喜色，病人能想起来吃饭可就好了大半了。许御医命令道：“时候也不早了，按着娘娘的意思去传膳吧。另外，娘娘既然好转，我们也可以放心地向皇上禀报了。”

这个时辰皇帝已上完了早朝，是该回禀的时候了。栾姑姑便安排了人出去。众人本以为皇帝对丽贵嫔的宠爱不过尔尔，哪里比得上玉贵嫔，怕是一时半会请不来的。只是等了片刻，圣驾就到了，李弘急匆匆下轿道：“听说许御医治好了丽贵嫔，可是真的？”

许御医似乎生怕被人抢功，上来就道：“正是。微臣查明了娘娘的病因，用了一些方法，娘娘已经没有大碍了。”

李弘赞赏地点头，下一句却道：“既然能够治好丽贵嫔，那么小皇子那边也能够如法炮制吧？丽贵嫔的症状与小皇子几乎是一模一样，你带朕去看看丽贵嫔，若是真有效又没有危险，那就可以用在小皇子身上了。救活贵嫔不算什么，但救活小皇子可是关乎社稷的大事，许爱卿，你这次当真立下了大功啊！”

众御医听着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许御医。

***

御医们私下争个高下并不少见，但妙手回春能保住皇上唯一皇子的性命，这个功绩可不是谁都有机会得到的。

众人半夜里被许御医请过来，原本以为只是为了给救治贵嫔的过程做见证的，没想到许御医的野心甚大，竟打起了小皇子的主意。如今朝堂内外谁不把眼睛盯在濒死的小皇子身上，为了救他，在场的御医们也都去德音宫诊治过，可无一人能发现病因，只觉得诡异极了。

到最后，未免引火烧身，几位御医甚至以才疏学浅来推脱，不敢再去德音宫。没成想这许御医迎难而上，还真让他给捞着了。

原先有些对许御医不大认同的人，这会儿都偃旗息鼓，心服口服了。众人跟随皇帝探望大病初愈的丽贵嫔，只见她面色红润，用了一碗粥后精神就很好了，唯有说话时声色沙哑。许御医解释说这是洗肺导致的，几日就能恢复。

“治病的道理不难，但这病难在如何找到原因。”许御医细细地道：“病人是吸入异物，并不是中毒、发热、感染之类，如果单纯诊脉，只能发现病人因为窒息而脉搏加快、脉象微弱，根本查不出别的。如果怀疑病人的气管堵塞，也只会让医女用推拿手法探测，但吸进去的是几不可见的绒毛又不是大块的异物，又如何能查到呢？还是微臣祖上有传下来的记载，使用特有的手段检验后才发现贵嫔的气管里的确是有东西的。”

一番话说完，许御医又请大家查看方才从铜盆里捞起来的秽物，瞪大眼睛细看才能发现里面有细密的绒毛。御医们都无话可说，半晌夸赞他医术高明，不是常人能及。

皇帝更是高兴地很，当场命令道：“许爱卿，你这就去德音宫中吧！等你救活了小皇子，加官进爵自然不在话下！”

许御医领了命令，忙收拾了东西退下了。常喜跟着吩咐下人们备辇去德音宫，却被李弘抬手拦住。

“朕不去德音宫。”他看一眼林容：“就留在这里。”

常喜费解道：“皇上最挂念的就是小皇子，许大人找到了救治的办法，皇上不去看看吗？”

“既然许大人都过去了，朕去不去便没有什么要紧。朕留下来，是先前许御医手下的医女来请时说，许御医找到了谋害贵嫔的手段。正好，其他几位御医和慎刑司的人都在这里，朕就跟着你们亲自去查证这件事，尽快处置那谋害皇子的幕后真凶！”

这话一出，众人都吓出一身冷汗。几位御医在此作证，方才没有得到退下的命令，都留在殿内，此时更是神色惊惧。大家医术上不如许御医就罢了，可身为御医最忌讳的就是牵连进什么找出真凶的差事中。宫里的贵人多，太后与皇帝的不和睦大家也都知道，到时候真凶如何先不论，可别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自己就危险了。

方才皇帝可是说得很清楚了，他要查的不是谋害贵嫔的真凶，是谋害小皇子的！贵嫔和小皇子病症相同，若许御医在德音宫也能够用同样的方法治疗有效且能洗出绒毛来，那反过来就能推测，谋害两位主子的是同一人了。

比起谋害嫔妃，谋害皇子的罪过可大得多了。

大家虽然后悔跟着许御医进宫，此时也不得不接旨。那位年老的御医资历最深，率先问道：“不知许大人向皇上禀报了什么线索？”

李弘冷道：“去将贵嫔用过的茶具端上来。”

宫人们捧了几样茶碗上来，李弘挥手：“都去看看。”

御医们和慎刑司女官纷纷上前，大家是事先知道林容吸进去的是什么，找起来就额外容易。不出片刻，女官在一只茶碗边沿上用手指抹出来一点细腻的绒毛。

“果然是这样。”女官道，比起御医她更懂得后宫的阴私：“这应该是桃毛，不像是柳絮。如果将大量的绒毛混进水中，不注意瞧也不会发现，人喝进去后首先受刺激的是咽喉，本能地会呛到，那这个时候就很可能会吸入气管里了。之前宫人们说贵嫔是前日早起后有症状的，可见是有人特意在贵嫔夜里喝的水中动手脚，夜色昏暗之下更不可能发现，这才得手的。”

众人都觉得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