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睛。
无忧站在床边,手里拿着明黄色的被子,床上躺着一个十来岁软乎乎的小男孩。
“春桃,你怎么了?”小男孩问。
无忧“嗡”的一下反应过来:“没,没什么。”
她将被子盖好,退到一侧,不知道要做什么。
不一会,叶行之走了进来,先是嘘寒问暖了片刻,随即说道:“我上次和太子说的,洛世轩的事情…”
太子轻声细语:“行之哥哥放心,等我好了,定然会劝父皇母后,让他们和离。”
无忧正想上前唤醒叶行之,被身后一宫女慌里慌张拉了出去:“春桃,娘娘叫你呢!你怎么还在这里?”
无忧想要挣脱,可也不知道是自己没有了力气,还是这宫女力气极大,死活挣脱不开,就这样被拉到了皇后宫里。
皇后见她进来也不说话,她只得退到一旁等着。
虽然是梦,但无忧目前经历了这么多,也实在不想惹事,万一再被抓起来关到哪里,更是于事无补。
站了片刻,叶行之进来了,跪在皇后脚边。
皇后像摸宠物般摸了摸他的头:“叶侍郎,听闻最近你跟太子说了些他不该听到的话?”
叶行之附身:“臣不敢。不知皇后娘娘说的是什么事?”
皇后冷笑:“你妻妹的事情。”
叶行之跪着往前两步:“皇后明鉴,这件事和朝堂无关,只是臣家事。”
皇后站起来,抬脚踩在叶行之手背上:“叶侍郎,你不要忘了,若是没有本宫和陛下,你早就死在你父亲手里了。宝珠死的时候,是本宫收留了你。”
叶行之忍着疼:“臣明白。”
“要我说,你也不该怪你父亲,毕竟是你克死了你的母亲,你说是吗?”皇后眼中满是嫌弃。
叶行之咬着牙点点头。
无忧在一旁看呆了,这不是典型pua吗!
此时皇后又道:“你为了你那位夫人,做了太多错事,本宫很不喜欢。要么,你将李嘉仪娶了,要么你去刑部大牢受罚,报本宫的恩德吧。不过本宫可要提醒你,进了刑部,有没有命活着出来,可就未必了。”
“臣愿意受罚。”叶行之依旧弓着身子。
皇后眼眸逐渐狠厉:“你说什么?你敢背叛我?”
叶行之磕头:“臣感念皇后恩情,不敢背叛皇后,臣愿意受罚。”
皇后松开脚,叶行之后退着要走。
无忧一忍再忍,实难忍得下去,抬手用了毕生力气狠狠扇了皇后一巴掌:“你有病吧!你cpu你妈呢?”
皇后震惊看着无忧:“春桃,你,你!”
无忧接着抬手:“谁是春桃?我是你爹啊崔明烟。”
又是一巴掌。
现实世界忍着你,梦里还能让你欺负我吗?
无忧此刻一脸得意。
皇后大喊:“来人啊,将春桃给我拖出去,拖出去!”
叶行之上前将无忧按倒在地,无忧爬在地上冲着他喊:“叶行之,我是白无忧啊,你中了毒被困在了梦里,你醒一醒啊!我是白无忧!”
叶行之皱眉:“你在说什么?”
无忧急得大喊:“我不是春桃,我是白无忧啊,叶行之你醒一醒!”
声音越来越空灵,越来越远。
她突然听到有人喊:“白无忧。”
又是一声:“白无忧。”
你是谁?
*
我又是谁。
猛的一下,无忧坐了起来,看见叶行之躺在她身边。
这是到哪个场景了?
她想要将叶行之摇醒,一次,未醒。两次,未醒。
三次。一阵重重的咳嗽声,叶行之坐了起来。
“叶行之,你觉得怎么样了?”
叶行之一脸茫然看着无忧:“你是谁?”
无忧一惊:“我是白无忧啊,你的妻子。”
叶行之推了她一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有妻子?”
难道他失忆了!无忧嘴里喊着“李嘉仪”,冲出门去,院子里空无一人。
她四处寻找,大声叫喊“李嘉仪”,院子里回荡着她一个人的声音。
她又喊“若若”,无人回应,喊“唐诗”,亦无人回应。
鸟群从树上被惊起,四散逃去,无忧一回头,看见叶行之拿着剑朝她走了过来。
一个不稳,无忧摔倒在地上,连连后退。她已经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突然,叶行之提剑朝她砍过来,无忧紧张地闭上眼睛。她听见剑刺穿她身体的声音。
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为何,为何如此疼。
无忧疼得全身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再醒来时,伤口隐隐作痛。她看见李嘉仪在床边趴着睡着了,忍着疼抬起手拍了拍李嘉仪:“李嘉仪,叶行之醒了吗?”
李嘉仪睡眼惺忪睁开眼:“他醒了,在隔壁呢。”
无忧下床:“我去看看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李嘉仪一把拉住她:“你先别去,他现在不稳定,可能会伤到你。”
无忧推开李嘉仪的手,脸色苍白,嘴唇发灰,眼神无光。她说:“我不在乎。”随即走了出去。
无忧推开叶行之的房门,看看他双手抱腿坐在床上,低着头发呆。
无忧走过去,半跪在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发。
叶行之抬头,眼里噙满泪水:“我是谁?”
无忧:“你是叶行之啊。”
叶行之又问:“那你是谁?”
无忧:“我是你的妻子啊。”
“你胡说!我才八岁,怎么可能有妻子!”叶行之大吼。
八岁?他难道失忆了?可是我已经将他唤醒了啊!
无忧看着他,眼眸纯净中带着胆怯,像一只受伤的小鹿。
叶行之看她一直望着自己,忍不住抖了一下,向后退去。
无忧见他害怕,安慰道:“我不是坏人,我不会伤害你的,不要害怕好不好?”
叶行之盯着她,睫毛微微颤抖,过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无忧想触碰他,可见叶行之指尖死死拽着衣服,手伸到半空又收了回来:“那你先休息,有事记得叫我。”
叶行之又点点头。
无忧起身出了门,关上门的那一刻,眼泪跟着落了下来。
她提起裙摆坐在台阶上,窗台爬满了绿萝,藤蔓匍匐在脚边。门庭处桃花盛开,争得满院春光。
如今只要他醒了,什么都是好的。无忧这般想着,抬手擦了擦眼泪,将藤蔓勾在手心。
李嘉仪坐在她旁边:“无忧,你还好吗”
无忧点了点头,眼泪顺着点头的劲儿滴在藤蔓上。
她将手从藤蔓移开,看着李嘉仪说:“我挺好的。以前我总觉得,我是不是命不好。从小便无父无母,还总被人欺负。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自以为能逃离那个地方。后来才发现,这个世界跟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来到这里以后也是这样。我什么都没有做,好像苦难莫名其妙就会落在我身上。之前叶行之一直在帮我。但尽管如此,很多事情也是我一个人撑过来的。如今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好像总是很坚强,很独立。可以一个人去经历很多事情。但其实,只不过是因为我身边没有其他人。有时候我觉得,一个人很自由,很快乐,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总是一个人,也很孤独。”
“可如今你也都撑过来了。”李嘉仪将手叠在她手上。
“是啊,所以我很庆幸。”
二人正说着,身后叶行之推门出来:“姐姐,我饿了。”
无忧起身看着他愣了愣:“你等着,姐姐给你做饭去。”
随后拉着李嘉仪朝厨房跑去。
进了厨房,无忧挽起袖子开始洗菜,李嘉仪在一旁看着:“不让若若她们来吗?”
无忧摇摇头:“不用了。我想亲自做给他吃。”
李嘉仪笑了笑:“你这厨娘的角色还进入的挺快,刚刚还暗自神伤呢。”说罢卷死袖子洗了洗手,帮无忧在一旁案板上切菜。
无忧将之前冻好的鸡肉拿出解冻切块,将姜切成薄片,开始起锅倒入麻油,放入姜片和鸡块翻面煎至焦糖色,倒入米酒,煮至酒精挥发,洒入盐和枸杞。香味顷刻就飘了满屋。
李嘉仪凑上前去闻了闻:“这是麻油鸡吗?”
无忧手拿布垫子将瓷罐端起来放至一旁,拍了拍李嘉仪的手:“不许偷吃。”
随后将李嘉仪处理好的鱼拿到案板上。
说起来李嘉仪虽然在某些方面非常废物,但干活真是一把好手,最重要的是,她总觉得自己掌控着生杀予夺大权,就不像无忧那般有怜悯心。
简单来说,就是不怕杀生。
无忧在鱼背上划开刀口,倒入料酒和盐腌制,起锅倒油后将鱼放入,只听“刺啦”一声,油沫四下溅开,不一会便炸至金黄。
只是此刻还未入味。无忧将鱼取出,放入葱姜蒜和酱料生抽,煮十分钟后将鱼倒入,再倒入清水,放上盐,小米辣,葱花,水“咕咚咕咚”烧起,热气带着香味四散开来。
之后无忧和李嘉仪又炒了几个菜。正当端出去时,叶行之顺着味道过来,向里探了探头:“姐姐,我帮你。”说话间走过来,用手撕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好好吃啊!”
又拿了几块菜放进嘴里,囫囵着说:“好好吃啊!”
无忧忍不住笑了:“去你房里吃吧。”
三人端着菜进了房间,叶行之吃得狼吞虎咽,嘴角浸满了油,无忧拿出手帕帮他擦了擦:“你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叶行之脸上露出干净的笑容:“没有了,和姐姐在一起,我很开心!”
无忧鼻子一酸:“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三人吃罢饭,收拾了桌子,叶行之伸个懒腰便犯困,还真是小孩子作息。
叶行之此刻躺在床上,拉着无忧不让走,还非要将头蹭在无忧怀里,让无忧给他讲故事。
无忧拗不过他,问:“你娘亲也经常给你讲故事吗?”问出口才想起叶行之母亲在生他当夜便去世了。
叶行之眼中洇满泪水:“我没有母亲。”说罢手抓着无忧的衣衫,头又向她怀里蹭了蹭。
无忧心疼道:“没关系,以后姐姐陪着你,姐姐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叶行之“嗯”了一声,双手环抱住无忧的腰。
无忧抚摸着叶行之的头发,开始碎碎念。
窗外绿叶飘落下来,停在地上,慢慢变黄,枯萎。起风了,风吹散一院桃花,落在窗棂,撒在门前。
又到了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