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下雨多，山里地里路旁的沟里都长了不少蘑菇。新鲜的蘑菇撒点盐炒炒就是一盘菜，晒干之后能一直吃到过年前。

“不忙就去山里看看吧，现在蘑菇鲜得很。”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白春秀才乐于见到小白花往山上跑。然而今天她这话说了之后，却一点没见到小白花脸上露出来的笑，反而还听到她愁眉苦脸地叹了两声气。

这是咋了？

姐妹俩年纪相差不大，但中间终归隔了好几岁。村中老人常说六岁就是一个代沟，以前白春秀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可最近越来越看不懂小白花心思的她也不得不承认这话有点道理。

也许是那门婚事开了她的心窍，让这个天生迟钝的傻子迎来了迟到十年的叛逆期。

无论是哪种可能，白春秀都觉得自己和小白花相处应该换个路子。孩子毕竟大了，又马上要结婚，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跟个老妈子似的日日管着她。

这么想着，白春秀也不再要求小白花做些什么，只是任由她继续蹲在院子里，看着地上的那堆蘑菇发呆。今天天气好，日头晒得吓人，小白花一早起来就把前几天采得蘑菇都晒了。

中途白春秀想要让她去村东给亲戚送点新晒的干菜，看见小白花魂不守舍的模样，这个嘴也终究没好意思开口。她还偷偷在点着的炉子里给小白花塞了两个土豆，只因小白花从小一不高兴，她娘就给她烤土豆吃。

烤土豆与其说是烤，不如说是塞到煤炭灰里焖，要等到火将将烧起的时候才能往里塞。等的时候白春秀两眼不经意往柜子上一扫，就看见本来放着几捆干菜的柜子已经空了。

“奇怪，这干菜哪去了？”

反正也是闲着，她就边靠在墙上等火，边学着小白花一样看着柜子发呆。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白花貌似从上午帮她跑腿回来之后，一直都是这副被霜打蔫的样子。

她记得自己让妹妹去的是不远处的丁家，那家的媳妇是她的小学同学。俩家离得近，夫家间还有亲戚，平时没少有来往，关系亲得很。只不过那个丁家小儿子是个眼皮厚肚量小的，总喜欢在背地里说人的闲话。

一回想起小白花从小就经常被丁三气得哇哇直哭，白春秀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她连忙推开门，连身子都没来得及往探，就藏着怒气大声问小白花:

“是不是丁家那个瘪三又说你了？”

院子里的小白花没吭声，但明显低下去的脑袋无声证实着事实显然就是这样。

白家这几年富得快，村子里眼馋的人不少。人都喜欢挑软柿子捏，更何况白家女儿还是个傻的。平时阴阳怪气都算是给她点面子，像丁三这样嘴巴不干净的，指不定当着她的面说了什么。

“他怎么说你的？”

小白花仍然不吱声，只是抬起胳膊在脸上擦着什么。白春秀一看她似乎在哭，眉毛顿时气得直往上额头上跳。

以前小白花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回来都会告诉她，今天连问两句都不开口，显然是对方骂得脏到说不出来口。

这丁老三可真是吃软怕硬。之前她去的时候，他见她呵呵笑得连句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今天就敢背地里拿她妹妹开涮。

气得白春秀拎起墙角的大扫把就骂骂咧咧出了门。小白花本来还想劝她几句，一见这架势也顾不上委屈，连忙起身跟了出去，生怕她姐姐一个不注意就又把人家打进了卫生所。

俩人进到丁家院子里时，丁三正翘着二郎腿在门口搭着的棚里喝凉白开。

“万元户？我就看他家就会吹牛逼，还住他妈的小二楼。城里来的那个也不是什么好揍，我看就是城里来的二流子，混不上饭才来这山里。”

丁家的地去年就被大队收了回去，平时丁三就靠去镇上打打零工过活。最近下雨，他已经好几天没下山没干活，每天早上一起来就坐在院子里喝酒吹牛。

家里的酒早就被他喝完，兜里的钱也早就见了底，就连昨晚的晚饭还是孙红英从白家借的米。

“你就少说两句吧。春秀对咱家就够可以的了，平时又给送面还给送菜。人家妹妹最近大喜，你就不能挑着点好听的说？”

“呸！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她大喜怎么了。我是她长辈！她怎么就不知道尊敬尊敬我？”

此时他的酒劲儿正在头上，孙红英这句话就算在理也听得他气呼呼又站起了身，抓起一旁的水壶就要往自家媳妇身上砸。

孙红英也不怕他，她知道他就是在吓唬自己。刚结婚那几年他经常这样，就喜欢看她被吓得缩在一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

她早就摸清这个男人色厉内荏的本质，无论他现在怎么吓唬，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瞅着他。直到盯到丁老三兴致丧丧的又坐了回去，她才罢休。

“她怎么不尊重你了？不就是进门后先跟我问了声好吗。我当时就站在院子里，她先跟我问好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什么不对！她那就是不尊敬我，看不上我。她爹不就是能挣几个钱吗。她一个小娘们还敢跟我使脸色。”

一听孙红英这话，丁三就在心里冷哼女人家就是连个屁都不懂。她小白花今天就敢不先跟他问好，明天就敢耀武扬威踩在他头上。

“跟你使脸色怎么了！”

醉醺醺的丁三还没反应过来这声是谁喊的，就被迎面扑来的大扫帚打得一屁股摔倒了地上。

丁家穷，院子里什么都没铺，这几下每一下都揍得他满嘴都是土。他气急败坏想要骂几句，刚一开口就又被一扫把打回了地上，跟块垃圾似的在地上被扫得滚来滚去，嘴里呜呜直骂，结果只骂到最后只落了个一嘴土。

“谁...谁啊！”

好不容易得着机会看清眼前站着的是谁，就看见一个穿着蓝花上衣的女人对着他的脸吐了口吐沫，然后又对着他的脑袋用力砸了下去。

“谁？你爷爷！”

那大扫帚是城里用来扫水泥路的，一米半高，七八斤沉，白春秀干惯了体力活，这大扫把挥起来跟用绣花针一样容易。两把下去就把丁老三跟块地上的落叶似的扫出一米远。

这时候他终于看清打自己的人是谁，一看见眼前站着的是白春秀那个婆娘，他又怕又气。下意识想要求饶，就看见气急败坏的白春秀身后探出来了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虽然泪止住了，但少女润汪汪眼角里残留的泪还是让他一瞬间男子气概爆棚，立刻拒绝在女人面前示弱。于是又强挺着身子，硬着头皮和白春秀对骂。

“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敢在你丁祖宗家闹事？！”

“你他妈的什么你他妈的？！小孩在这，别跟我说脏话。”

白春秀一看丁家那对双胞胎在窗户后面偷偷往外瞅，气得掀起大扫把又把他整个人往地上锤。

这一下打得他什么面子都不顾了，嗷嗷叫着求自己老婆帮帮忙。可孙红英嘴上虽然在劝白春秀住手，丁老三却是亲眼看见她的脚默默往后退了好几步。

“姓白的，你把我揍出个好歹我就去局子告你！让你吃牢饭！”

“我呸。”

白春秀掏起怀里的东西就往他身上砸。

“我家有的是钱，你有能耐告去吧！”

砸到一半她还把兜里的东西往小白花手里塞，告诉她使劲儿往他身上砸。

“他是不是骂你家钱来得脏？往他身上砸！让他看看钱干不干净都能砸死人。”

小白花看了看被姐姐塞进手里的那沓东西，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一旁的孙红英。

“姐，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咱家有钱！有钱人就得这样。”

旁边的孙红英此时正看热闹看得来劲儿。一看小白花眼睛望向了自己，她嘴上虽然呜呜喊着“别砸我男人”

，脑袋却在丁三看不到的地方冲着小白花直点头。逼得小白花没办法，只能跟着白春秀一起往地上的男人身上砸，

丁老三本来还想再骂什么，可当被揍肿的眼角清清楚楚看见白春秀扔下来的是一张五块钱的纸币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是一张五块钱。上面虽然有着不少的褶，还有一个泥手印，然而可是实实在在的五块钱。

看到这个他嘴上还在继续骂，心里却已经开始美起来了。这时候白春秀的手已经停了下来，可丁三仍然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又哭又闹，满心只想着对方能砸下来更多，这样自己一会儿就有钱去村头再买点酒。

被这娘们打一顿能换来点旧喝，自己也不算亏。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被他骂过的小白花也跟着一起扔。他终归是男人，只喜欢被这种小美人用崇拜的眼神看，不希望反过来被对方用钱砸。

想到这些，丁三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只希望用脸上更多的触感带来的金钱的抚慰，以此来弥补内心男人自尊收到的创伤。

他越想越美，可等到白家人走了之后，浑身酸痛的丁老三捡起那堆纸团一看，气得差点没当场晕了过去了。

那些纸币里只有那五块钱是钱，其他都是撕成条的废纸。不过他心想五块钱也是钱，去到饭馆那也是有酒有肉的一顿好饭。

他越想越乐，还故意把钱拿到阳光下照了照，然后就气得整张脸顿时涨红了起来。

妈的，这五块钱是假*币！

前两天病得太严重就一直没更，最近好一点了，会尽量日更补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