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没来?”李氏房中,阮青娆不耐地放下茶盏。
她腿伤未愈,一只脚只能放在矮凳上,身体前倾,歪着上半身朝窗外望去。
就在阮青娆身边,坐着一个身量稍矮的女子,她一身鹅黄色的裙衫,发髻满是金饰,就连耳坠都是一锭闪闪发光的金元宝。
这便是阮家的三女儿,也是阮青娆的嫡亲妹妹,阮青妍。
她见阮青娆耐不住性子,不屑一顾地抬眼,“姐姐何必如此?一个庶女而已,便是嫁给小郡王,又能翻天到哪里去?”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阮青娆颇有些不安。
这几日她伤势渐好,便偷偷派人打听郡王府的事。
得知卫如凌吐血的时候,她心下庆幸,又听说阮青青佷得长公主喜欢,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连着阮青青的名声都水涨船高,便不由得惆怅起来。
这一切,之前可都是她的。
“许久不见,二位姐妹还是神采奕奕。”
正想着,门口的忽然出现了两人。
阮青青站在门口,凝望坐在房里的两人,笑容满面。
成婚那日为了避免意外,李氏刻意不让两个女儿出现,仔细一算,竟已有两个月。
李氏见两个女儿都坐着不动,连忙冲行动方便的阮青妍道:“妍儿,还不快给你二姐,郡王妃请安!”
阮青青惊讶地瞥了一眼李氏,随即淡定地弯弯眉眼,“都是姐姐妹妹的,虚礼就免了。”
阮青妍显然很是受用,笑眯眯地坐在一边,“二姐做了郡王妃就是不一样,人也大方许多。”
“妍儿!”李氏赶快上前,“说什么呢!”
阮青青倒不觉得有什么,她们本就是同父异母,出嫁前这两个姐妹更是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她。若是阮青妍一上来就温柔软语,才叫人害怕呢。
几人换了位次,阮青青自是要上座,接着是李氏,只是阮青娆腿还伤着,不便移动,李氏就让人给阮青娆抬来一张小榻。
“我瞧着你才是神采飞扬。”李氏扶鬓,上下打量阮青青的穿着。
嫁妆是李氏亲手准备的,她自然知道阮青青浑身上下有哪些是旧物,哪些是新添的物件。
“母亲说笑了。”阮青青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心有余悸地摸了一把耳下的绿翡坠子。
李氏的眼睛未免太尖,一副小小的耳坠子,也能看出是长公主赏的。
出门时原想着不招摇,可阮青青不通玉石,自然不知道这一副色种俱佳的耳坠,价值千金。
李氏早年也是八面玲珑的官家小姐,这样的首饰,却只有一件压箱底,两个女儿还分不过来。可阮青青却能轻飘飘地戴出来,甚至连这东西的价值都一无所知。
李氏抿紧嘴唇,恨恨道:“你如今是飞上枝头做凤凰,怎的不怜惜怜惜你两个姐妹。”
这话未免太过直白,不止阮青青,连阮青娆和阮青妍都不可置信地瞪着李氏。
“母亲!我自有我的路,要她怜惜做什么。”阮青妍习惯了高高在上,便是阮青青成了郡王妃,也不怎么在意。
阮青娆直起半身,眼神犹豫地在亲妹和生母身上游移,不知到底要为谁说话。
“母亲说的是。”阮青青低下头,声声带泣,“只是,只是我初来乍到,人微言轻,又能做什么呢?能不惹小郡王和长公主生气,已是大大的幸事了。”
李氏刚才分明看到卫如凌对她多有照拂,没想到阮青青如此巧言善辩,正要戳穿她的诡计,阮青妍便马上开了口:“是啊母亲,她一个庶女,又能做什么,能帮姐姐挡灾就已足够,您就别说她了。”
李氏蹙眉,又瞥向阮青青。
少女身姿玲珑,坐在榻上,弱柳扶风,面若桃花,方才还天真浪漫的模样,被她一呵斥,顿时梨花带雨,看得人好不心疼。
也难怪直来直往的阮青妍会被这黑心的小白花骗了去。
李氏暗自咬牙,声调提高:“小郡王分明——!”
“太太!”
话未出口,王嬷嬷就从外头着急忙慌地跑进来。
李氏不满地“啧”了一声:“怎么回事?如此莽撞!”
“伯爷寻您呢。”王嬷嬷一擦冷汗,“也不知是什么事,只说急着找您。”
“偏这时候找。”李氏暗恼,不得不起身离席。
“那我们?”阮青妍迫不及待想走。
“坐着!”李氏厉声道,“说是探望姐妹,你们几个就得给我好好坐着,等小郡王来接人再说。”
“是。”阮青妍不情不愿地应了。
可等李氏离去,三人面面相觑,她们既不是亲生姐妹,也不亲近,更没什么话好说。
阮青青最怕这种气氛,她思来想去,只能自己先开口缓解尴尬,只好跟比较好说话的阮青娆搭话:“长姐的腿可好了?”
她瞧着阮青娆这伤势不轻,当初真是下了狠手,心里颇有些无奈,又隐隐敬佩。
能忍受这样的疼痛,实在是个强人。
阮青娆先是语塞,又悄悄观察阮青青的脸,见对方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看笑话的样子,才缓缓回道:“好多了,只是我身子弱,须得多养养。”
“是了,得让厨房多炖些骨头汤,吃什么补什么。”阮青青爽朗一笑,“天干物燥,让厨房买根白芦菔,切块加筒骨一起炖了,虽说没什么肉,但骨髓最是滋补,我过去常这样吃。”
“真这样好吃?”
阮青娆尚未回话,另一头的阮青妍就被勾得馋虫心起。
“青妍!”阮青娆出声制止,“怎么如此唐突。”
“不碍事。”阮青青认真回道,“那骨髓里都是油香,芦菔清润爽口,绝对是大大的人间美味。”
阮青娆盯着自己这个代己出嫁的庶妹,恍然间垂下头,“你,还真是大度。”
阮青青疑惑转头,不解苦笑,“这有什么关系?”
“芦菔价格低廉,筒骨也不值几个钱,你却能苦中作乐。”阮青娆不愿直视阮青青,“我,我当初实在是怕极了,一时猪油蒙了心,才让母亲将你替了去。”
“这有什么。”阮青青歪着脑袋,兴致勃勃地饮茶,“至少我这几日,过得比从前好多了。”
清茶一饮而尽,阮青青忽的想起了什么,两手一拍,“不过还真有件事得谢谢长姐。”
阮青娆惊讶地望过来,就连阮青妍也忍不住往阮青青那看去。
“你及笄那日,父亲高兴,宰牛杀羊,府中发了牛羊肉,我幸得一块,做了一回羊肉火锅,可算是圆了我的梦。”
阮青青说的轻松,可阮青娆分明记得,及笄的后一天,郡王府托人来求亲,也就是那一日,阮青青便身不由己,被关在房里待嫁。
“我……”阮青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大可不必如此内疚。”阮青青笑着抹去阮青娆眼下泪珠,“我愿意的。”
“若我不愿意,大可以找机会跑出去,如若不然,一根横梁吊死罢了,又怎么会到今日呢?”
她的双眼平静如水,莹莹泛着微光,阮青娆只看着,便泣不成声。
两个妹妹顾着安慰姐姐,丝毫没有注意到外头的人影。
“主子?”
“她倒是会安慰人。”男人俊秀的脸上扬起一抹笑,“伤药留下,等会儿再来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