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最多明天中午午餐时间可以再谈一次。”

林欣悦觉得对于对方来说，他们肯定也是希望可以拿下这两条生产线的订单的。现在提出提高报价可能对方并不是要在签订合同之前讹诈一笔。

一旁的陈经理马上打电话联系为自己工厂提供食品包装的厂家。

他们也有参加广交会，司机很快就去对方展位拿来画册和展品，并且去同一品类的其他参展商拿来同规格包装容器的宣传单子。

就着手头两张薄薄的包装生产商提供的宣传单，林欣悦努力说服对方去认同他们定制的这个包装规格将会是接下来食品包装尺寸的趋势。

好不容易敲定了明天中午午餐时最后再洽谈一次。

毕竟这次林欣悦他们拖延了商谈的时间，陈司机开车赶忙将对方送去下一个行程，而林欣悦和陈经理站在酒店门口面面相觑。

“他们说明天下午要去佛山看厂，”林欣悦跟陈经理提醒道：“所以我们只有今晚和明早的时间了。”

陈经理说：“现在展会还没结束，我打车去流花馆看看有没有其他包装生产商也跟我们用一样的规格的盖子，去拿几份样品回来。”

林欣悦说：“我也一起去吧！然后晚上还得去找找看市面有没有跟我们一样用同样规格的食品包装。”

陈经理上下打量着林欣悦，看着她身上的职业装还有高跟鞋：“你休息吧……毕竟要找样品得跑很多地方，对你来说太辛苦了，我跟司机去就好了。”

林欣悦却笑意洋洋：“没关系的！我待会去那里买双平底鞋穿就好，时间有限，多一个人多份力。”

林欣悦到了会馆便真的在门口的一个拉着小箱子卖鞋的人那里买了一双板鞋，把高跟鞋装在袋子里拽着跑展位。

包装展销的产商都集中在一个地方，那个地方陈经理去找。而林欣悦则跑到了不锈钢展区。

毕竟有些产商在采购食品包装的时候，瓶盖是单独在不锈钢厂商那里订购的。

他们要采购的这条生产线是有一个传送带，将调味品灌注到玻璃瓶中，然后自动用不锈钢瓶盖密封的一个过程。

现在工厂对于这款调味品的包装是整个在包装生产商那里采购的，但是林欣悦想去不锈钢产商那里碰碰运气。

已经五点半，临近流花馆闭关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林欣悦拿着图纸问了好几家不锈钢产商，一无所获。正在焦急的时候，一个俏丽的声音出现在她身后。

“怎么？这次只有你一个人来吗？”方经理好整以暇地抱胸看着林欣悦，笑着打量道：“你穿的鞋子跟你的衣服一点也不搭。”

林欣悦凑上前去，拿出图纸：“方经理，你们厂子有没有做这个规格的不锈钢瓶盖啊！”

方经理挑挑眉，拿过图纸看了一眼：“没有……”

他看着林欣悦肉眼可见的丧气了，笑说：“你这个瓶盖的规格是专门定制的吧？要在展会找到这个瓶盖规格可不容易。”

林欣悦瞧对方并没有价值了，就想争取时间去别人那里看看：“谢谢方经理，我去问问其他人。”

方经理一把拉住林欣悦：“你别急啊……”

“我们厂子没有，但是我知道哪里可能有啊。”

林欣悦兴奋问：“真的吗？”

但是她很快又怀疑道：“我这个很急的，要有成本的宣传资料，甚至最好要有成品，而且明天早上就要。”

“你规格给我抄一下，我去帮你问问，反正你多了一个渠道也不亏不是吗？”

林欣悦快速拿出笔记本，写下数据，还附带了自己住的宾馆的房间号。

“你真的要帮我问问哦！问到了就去我房间找我。”

说完啪嗒啪嗒地有跑走了。

方经理看着人风风火火，笑了笑的，悠哉游哉地又去逛展位了。

最后林欣悦和陈经理在流花馆门口等司机，林欣悦抱歉道：“我没有问道有成品的参展商，陈经理你有找到吗？”

陈经理从纸袋里拿出一个瓶子：“一个空瓶而已，还有两张单页。”

“这样没有说服力啊……”林欣悦翻了翻陈经理拿来的资料：“下午我们已经给对方看过类似的资料了，还是得找一些市面的成品才行呢。”

司机将车开到门口：“陈经理，我打听了，我们先去附近的乐多多连锁超市看一下，然后再去广州友谊超市，听说那里有很多食品上架。”

林欣悦扒在窗边：“超市好啊！超市的货架上有很多不同品牌的商品！”

陈经理拉开副驾驶的门，林欣悦只能钻进后座，司机一脚油门三个人就开始跑市区。

1993年的广州街道其实并不宽广，车子在骑楼间行驶，路上不仅有停在路边的车子，还有下班的行人和自行车。

拥挤的路面使得车子行驶非常缓慢。

林欣悦想到他们这条生产线，她有个疑问：“陈经理啊，这条生产线的部件是定制的，是不是代表以后你们包装就只能固定是这样的？”

陈经理支着脑袋，闭上眼睛假寐。

“只有瓶口的尺寸是定制的，其他的部分的尺寸并不影响。”

林欣悦想象着一条生产线上一个个瓶子从远处飘过来，然后那个瓶盖在定制的部件帮助下按了下去，又一瓶瓶地过去。

“可是瓶盖安装不是会固定高度吗？这样你们以后的产品包装高度不都得到一样了？”

陈经理说：“不是，我们在封口那里做的是可以调节高低的。”

他叹了口气：“所以才不得不做定制的生产线啊。”

“国内没有人能制作一条完整的食品包装生产线吗？”

陈经理想了想，笑了一下：“应该没有吧，毕竟请人坐成一排在那里弄更加便宜。”

林欣悦愣了一下：“是这样吗？”

刚在假寐的陈经理睁开眼睛，说：“是啊。我也问过老板这个问题，毕竟两条生产线就要超过五十万的投入，这已经够韩江这个厂子付五年的封装工人工资了。还不算后期的设备维修和技术工的成本，还有对于包装限制。一条生产线的寿命也就不过十年，所以很多工厂的老板都会选择请工作人做，毕竟工人的工资也不贵。”

林欣悦想了想，“可是用生产线可以提高生产效率，还可以保障卫生和生产标准啊……”

不过她觉得只要做好工厂管理，就算是人工生产也可以实现对卫生和标准的把控的。富士康做手机的不也可以用廉价劳动力完成惊喜操作嘛，依赖的不都是严格完善的企业管理。

听起来这条生产线的引进，短时间内并不能提高生产效率，更是不能减少生产成本。如果生产线最终目的不是提高生产效率和成本控制，其实意义也不算很大。

陈经理看了看后视镜的人，心想老板找的这个对象真是好啊。

不仅有文化，而且还懂这些管公司的事情。

陈经理说：“萧总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他还说了，如果要做成一个持久的品牌，那么依靠设备规范化生产是必须的。”

陈司机靠边停下车，指着前面一个路口转角的店。

红白双色的招牌被招牌上的一排射灯打亮，一个爱心桃外形的笑脸标志，边上是圆滚滚的乐多多连锁超市字样。

“陈经理，就是前面那一家店。我在车里等你们。”

“行，你就在等，我们很快出来。”

陈经理和林欣悦下了车直接就进去了超市，整齐摆放的货架与林欣悦二十年后认识的超市并还没有多大区别，唯一有的区别就是超市连墙上和货架边缘，都要挂满商品，尽量做到了物尽其用就是了。

他们直接去了食品货架，琳琅满目的商品中一眼就可以看出什么样的商品包装是与他们工厂生产线一样的包装形式。

“陈经理！看这些蚝油！”林欣悦透过商品的间隙叫着在货架另一侧的陈经理。

“你看！是不是很相近！”

陈经理走过一拿出尺子比对：“看起来像而已，尺寸不一样。”

林欣悦看着陈经理把下午在展会上拿到的瓶盖样品拿了出来比对，看着面前这十几款尺寸非常接近的包装，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陈经理，你要是买好了就在车里等我一下！”说着她忙跑开了。

林欣悦跑上街道，她想找一家相片馆，把符合要求的商品和这相近的一些都拍下来。

如果只是带成品去给生产线产商看，到时候万一对方还是觉得不够有说服力就麻烦了。但是如果有照片可以证明使用这个瓶盖的真的很多，而且拍照下来也看不仔细尺寸上也看不出来，只要看着像不就好了。

而且她看到那些个使用尺寸相近的封口瓶盖的品牌，有好几个是二十年后她还知道的大品牌。只要有一张照片，还有这些品牌背书，就可以增加他们的筹码。

陈司机看到林欣悦在街上东张西望，忙下车跟了上去:“林小姐，怎么了吗？”

林欣悦已经拦住一个路人，用她以前在珠三角读大学学的粤语问好了照相馆的位置：“我要去照相馆。”

陈司机说：“我去吧，您在车上等着，一个人在外地我怕你走丢了。”

“我已经是大人了，怎么会走丢呢？”林欣悦没有多解释，“你要是担心，就跟我一起去，反正这街道人这么多，你老板的车子不会丢的。”

陈司机回头看了一眼车子，还是老板的女朋友比较重要。

林欣悦进了相馆，开口就找老板：“老板，我想租一台照相机。”

老板一愣：“不好意思，我们的照相机不能租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要不是林欣悦不需要，她甚至都想买下一部像极了。

“这样，我们商量一下。我跟你们租一个相机，就去拍几张商品的照片。如果您要是不放心可以叫个伙计跟着我，到时候我连人和相机给您送回来。至于租金要多少您只管提，要押金也可以，我就是想要拍几件商品，然后今晚加急洗出来，明早拿到照片。”

老板打量着林欣悦，看她跟身后的司机都是一身的西装。

进去后面的房间犹豫了一下，就拿出了一台扁平的傻瓜相机理光XF30。

相机看起来有些灰，老板把相机放在玻璃柜台上还用布擦了一下。

“这个是傻瓜相机，就按一下他就会拍照。但是拍出来的照片没有日本那种单反相机好看，你要是可以接受的话，你就放五百块钱押金在这里，到时候相机还我了我就收一卷胶片和洗相片的钱。”

林欣悦拿起相机颠了颠，问道：“这个明早我可以拿到照片吗？彩色的！”

老板愣了一下：“肯定是彩色的啊！如果照片不多的话加急给你洗，明早你叫人来拿就行。”

林欣悦爽快掏出五张百元大钞递给老板。

老板验钞后，还细心教林欣悦怎么拍照。

两人赶回超市，陈经理已经提着提着一个袋子等在车边。

“你们去哪里了？”

“怎么样？有没有一模一样的？”

陈经理提了提手里的袋子：“就一瓶珠海生产的蚝油。”

林欣悦笑盈盈举了举手里的相机，“我借了相机，我们回去店里把货架那个角落拍下来，到时候给他们看照片。”

有了相机之后，林欣悦还在超市里问了其他人打听还有没有比较大的超市。陈司机就开车带着他们在几个超市间转。

最后陈经理买下了使用一样规格瓶盖的三个不同的产品。而林欣悦则在尽量找角度，让照片里面看起来商品又多，而且都跟工厂里面的瓶盖相仿，拍下了好几张货架照片。

“希望明天洗出来的照片，效果能看起来像。”

回程的路上，林欣悦累得用手臂遮住眼睛。跑了一晚上，大家都还没吃饭，甚至林欣悦把相机送到了照相馆时，照相馆都在收拾准备关门了。

陈经理检查自己买的调味品，说：“如果照片不行，那至少还有这三瓶东西。”

林欣悦说：“必须得行啊！刚才友谊超市的售货员好凶啊，我不能白白挨一顿骂。”

在人家超市里面拍照总归会让超市的人不悦的，像是在友谊超市她是偷偷摸摸拍下来的，而有的是超市老板看他们以为是参加广交会的展商，大方给她拍照的。

“林小姐，这次不管能不能谈成，真的是谢谢你。”陈经理偏过头朝后座看去，认真说，“如果明天实在不行，我们就按照对方的价格谈下来，到时候我跟萧总解释就好了。”

林欣悦知道，这条生产线无论如何都是要采购的，因为后面的生产计划正等着这条生产线的安装。但是她想尽量帮助萧谨辰和陈经理，就算如陈经理说的实在不行的情况，那么她也希望至少明天能够尽量帮忙压低采购价格。

林欣悦提着自己的皮蛋粥出了电梯，正准备掏出房卡，就看到了方经理站在房间门口看书。

一身淡黄色连衣裙，倚靠在她的房门。单手拿着手里的书本，真是好漂亮一个女人。

方经理看到林欣悦过来，微嗔：“等你好久了！”

林欣悦刷了房卡，“抱歉，我忙到现在才好。在看什么？”

方经理把杂志放在身后，也只是抿唇笑了笑。

林欣悦并不是真的关心她在看什么东西，举了举手里的宵夜：“一起吃点？”

方经理大方跟着进了房间：“你对象呢？”

林欣悦把小圆木桌的装饰假花拿走，打开宵夜的包装：“他出差。”

她抬眼看着方经理，“而且我们本来就不住在一起。”

方经理坐下，“我帮你找到了一家做不锈钢的厂家，他们有个客户在他们那里订购了相同规格的瓶盖。”

她从裤带掏出三个瓶盖放在桌上，然后叼起一根小油条吃。

林欣悦拿起瓶盖看了看，上面的品牌图案是她不认识的，应该是出口的：“尺寸一样吗？”

方经理说：“一模一样，这是那个厂子今年拿来展会给外商打样的。”

给外商打样的？！

“真是太感激了！”有了这几个出口瓶盖就更能说服对方取消定制费了。

不过林欣悦很快想到：“你这样把人家的样品拿过来合适吗？”

方经理笑说：“没关系拉，人家愿意给我说明他们不介意。”

不过是说几句软话而已，对方经理来说并不算什么。

“谢谢你……”林欣悦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分了一碗粥给方经理，“我其实没想到你会帮忙的。”

方经理勾了勾嘴角，揶揄道：“怎么？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举手之劳而已。”

林欣悦看了看方经理，安安静静地把粥分好，递过去的时候才说：“你看起来不像是纯粹陪人来的花瓶，你能够帮我找到一个这些东西，就说明你其实有业务能力的……”

方经理笑了笑，白皙纤细的兰花指捻着薄薄的一次性汤勺：“我知道啊，但是别人这么说我也没办法，谁叫我这么漂亮呢～”

林欣悦看着对方气定神闲无所谓的样子，“你不要自轻自贱，虽然堵不住别人的嘴，但是我们自己不要主动成为别人眼中的那个人啊。”

方经理神情淡定地吐槽：“人各有命，你的对象看起来很呵护你，你遇上一个好人。但是我不一样，我运气不好。”

林欣悦：“遇上烂人那就把他甩了嘛……”

方经理笑了笑，不说话。

林欣悦大约知道自己在这说这些其实也没什么用，她不疾不徐地说：“我明天才回去，要是你没事可以找我一起吃饭聊天。”

方经理一顿，很是随意地语气问：“跟我在一起，你不怕被人说什么吗？”

“会被说什么？说来听听。”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林欣悦耸了耸肩，吃她的晚饭：“这我无所谓，我没有做的事情我何必管别人怎么想呢？”

她看着方经理径直打开了酒店的电视，粥是一动也没动：“再一起吃点？”

方经理已经开始烧水一副准备喝茶的样子，“吃饿了会变胖就算了吧。”

林欣悦：“要那么瘦干什么呢？”

方经理摇摇头：“你不知道，一个漂亮的女人就算没有业务能力特能够拿到客户吗？”

林欣悦抬头看了她一眼，牛头不对马嘴道：“那你今晚要不要来我这睡？”

资料：

1993年广州街头：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11864745619773636

九十年代相机：

https://www.sohu.com/a/385790173_115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