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竹梢,影映叶间。虚虚浮浮两道身影于林间交映。
顷刻间静默,一人出声,笑说:“四殿下,你输了。”
在这声轻叹后,叶惊云看着已经没了呼吸的宋砚礼,扯出一抹笑。
叶惊云擦去嘴角的血,而后闭上双眼,做好了长眠地下的准备。
死前,人总会回忆先前所经历的事情。
叶惊云这一生算的上壮阔,她从21世纪来到这个世界,知晓这个世界的走向。
只是,她走错了几步棋,于是一败涂地。
也许穿书前她叶惊云是孤独无依,但穿书后她叶惊云拥有了亲情。
若说遗憾,她对不起几个人。是因为她而失去一切的反派爹沈清寒,是她和宋砚礼争斗时为她挡刀而死的宋听澜。
算了,一切都结束了。
叶惊云胸膛的起伏渐渐变缓,而后化为死寂。
竹林深处站着两人,月光斜照将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一人侧头询问:“主子,那二人该如何?”
······
在一个时间内,万物静止不动。
万籁俱寂下,一滴水落入池中,惊起万丈波澜涌起。
疼痛刺激着叶惊云每一处感官,叶惊云不自觉蹙起眉,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静静躺在地上呼吸。
原来没死,这一想法出现在脑海中。叶惊云有些失望。
若世间亲人友人仇人都不在了。
她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形如走肉,毫无灵魂。
喉咙进了风,叶惊云咳嗽起来。只觉得嘴里一股子血腥味,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上下摸了摸自己,突然发觉不对劲。
原本身上的伤口不见了,疼也不是受伤那疼劲,而是肌肉酸痛。
晚上没有烛火看不清楚四周,只能凭着感觉摸索着前进。
破草鞋穿在脚上,走一步硌的疼一下,走了不知道多久才远远看见一处微弱的灯光。
叶惊云咽了口唾沫,伸手脱了鞋。向着草丛一丢,赤着脚往那处光亮走。走近了才看清这是个破庙,几根粗红蜡烛点着,散发出微弱的光,堪堪照亮了这间庙。
叶惊云进来前这里已经有了人,年纪看着也不大。
叶惊云没管边上人如何,走到佛像前拿起发干的饼子吃了起来。
“你这样吃,不怕佛祖怪罪?”
叶惊云注意到边上那孩子总有意无意的看自己。
叶惊云咽下口中饼,摇了摇头。
“怕,但佛见死不救是大过。我只是拿来救命才吃了供奉的东西,算起来,我这是给佛祖上功德。”
那孩子咽了咽唾沫,犹豫的伸出手要拿,却又缩了回去。
叶惊云叹了口气,将手中剩下的半块递给了她。
“算是我的过,你吃吧。”
得到准许孩子不再忍耐,一把抢过去,狼吞虎咽的吃着饼。
“我问你,现在是什么年份?”
小孩思考片刻开口:“昭和九年,春末。”
“昭和九年......好个昭和九年。”叶惊云念叨着。
她说怎么了,原来是又回来了。这哪里是什么没死,是又重生回来了。
叶惊云上辈子穿书也是穿进了这个时间段,原身的母亲叶清栀在消失之前给原身留了个木匣,前些年的意外让原身打开了木匣。
这木匣里只放了两个东西,一封信,一个玉扳指。
原身识些字,只大概看明白了,爹在京城,找爹。
原身从江南一路跟着流民到了京城,然后病死了……
她成了这副身子的主人,替这个不曾相识的人活着。
穿书,重生都是冠以福泽的诅咒。
是要人庆幸,要人得意。而后再以一个残忍的方式告诉你,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你无法成为世界的主宰。
叶惊云只觉得眼皮很重,或许应该先睡一觉,于是叶惊云卧在佛像边上的草垛上睡了过去。
直到次日清晨,休息够了的叶惊云才做出了下一步打算。
离开这里,找反派爹。
沈清寒这本书的反派,亦是景国的摄政王,更是第一楼的阁主。
破旧的庙宇昏暗无光,踏出庙第一步,她就被光照了满身。
叶惊云穿过熙攘街道,走到了一处高阁前停下。
见沈清寒,与其去摄政王府,倒不如去第一楼。
原来就是寻亲去了王府,找人无果,在后期慢慢相处中才知晓,沈清寒在躲那个王府,于是常年居在第一楼。
至于后面怎么找到的人,运气吧……
楼阁在长街一边,这处与闹市不同,往来人皆慌张。
主阁后面就是院落,大,且是看守森严。除却第一楼的人,少有人在进入第一楼后面的院子。
抬头望去一切都还是似曾经那样熟悉,一点未变。
第一楼她上一世最后来看,几座主楼早被火烧的不剩下什么了。院中杂草丛生,门落寞的掩着。
昔日繁华像是一抹云烟,风一吹就散。
她此后多年再遇广厦,高堂。却没一处能比得上第一楼景兴时的样子。
叶惊云从腰间解下束腰用的,被拧成一根粗绳子的布,展开后露出一个白润的玉扳指。
抬脚走进第一楼的大厅,叶惊云的打扮和这里出入的人判若云泥。
过往的人都偷瞥着门口站着的乞儿。
有一人贴的耳朵不知说了什么,另一个则是笑笑,然后轻蔑看了一眼叶惊云。
叶惊云并不在乎,况且现在她确实身上很脏,甚至看不出人样,与这里穿着富贵的人简直不能比较 。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叶惊云生的瘦弱矮小,甚至够不到柜台。她踮着脚尖与打算盘算账的掌柜正巧对视。
掌柜有些诧异随即笑笑,道:“你这小丫头倒是会找地方,算着时间。今个我们主家让我们各地施粥。”
“不过当下时候未到,我且让人给你拿些吃的。”
叶惊云摇头,伸手将玉扳指放在柜台。
“这是要典当?”
大掌柜不理解叶惊云的意思,只好问出声。
“不是,我要见你们主子。劳烦您,告诉他一声,叶清栀来找。”
掌柜的疑惑不解,仔仔细细看了这扳指半天,愣是没看出什么稀奇处。
这一不是好玉,更不是有什么好工艺。
若说唯一的奇特就是这里面刻的个独特的花纹。
但到底是看着眼前的孩子,觉着总归是有事才来,主子如何看就是主子的事,送上前吧。
“成,我遣人送上去,你暂且等着不?”
叶惊云点点头找了个地方坐下,掌柜的也忙着事宜,也就没再问什么。
叶惊云看着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的伙计,心下也不由好奇。
于是跟着人走到了偏阁。
“难得选拔,进入第一楼可就相当于今后衣食无愁。”
“得了吧,光第一关都能卡住人,别说后面了。”
听着人交谈声,叶惊云反应过来这是第一楼的大选。
杀手有从外买进来的,自然也有通过选拔进来的。
叶惊云想到上辈子寻亲,也是遇见了选拔,那时愣头青一样觉着自己在外混迹两年身上有本事。
结果就是差点死在选拔里,要不是后面看到玉扳指的沈清寒匆匆赶来,还能不能有后来的自己都不一定。
去还是不去,两个念头在叶惊云脑中打转。
去吧,是想凭着上辈子功夫去赌,也更是想让第一楼的人能认同自己。
上辈子叶惊云不明不白的叫沈清寒接了回去,第一楼连带着王府的侍从下人,对待叶惊云尊敬,但没有那种对于主子的亲近。
不能服众,怎么要人与她亲近?
叶惊云觉着麻烦,思索半天觉着还是要去。
不是说要为了他们接纳,是总想看看自己经了那一世,长进如何。
这话听着像嘴硬,但叶惊云心里就是这么糊弄自己的。
于是挪动脚步走到队伍后面排起了队。
“姓名,多大岁数。”
“叶惊云,十一岁。”
记名的人上下瞧了瞧叶惊云“这选拔可不是儿戏。”
“我自然知道。”
记名的人见劝了无用也不多说,撂了个木牌子给叶惊云。
第一楼主阁边上有个很大的屋子,打正门进去往里共十道门。
开了一个门就要过了门里人的考核,通过了才是下一关。
按照先开始排队顺序进入,叶惊云看了看站位发觉自己是最后一个。心里那点紧张,也无限放大 。
“叶惊云?”长廊进口被人从里推开了门。
进口处站着个身姿高挑的男子“呦,就你一个了?赶的也不巧。”
“啊?”
叶惊云带着疑惑的啊了一声。
每次的选拔任务多数都是与第一楼要做的事有关,今年的考题不止同前些年不一样,就是同往后两年也完全不一样。
原来寻亲是在两年后,但是那次就差点折了半条命。
可能也是自己那时没有好的功夫傍身,叶惊云回忆着之前的事。
留山看着眼前发呆的叶惊云摇摇头,觉着这又是个淘汰的。
叶惊云进了长廊,外面的门关上眼前只剩下昏黄的烛光。
叶惊云小心的一步步挪上前,在第一扇门前犹豫半天最终推开了门。
迎面飞来一支箭,叶惊云闪躲不及,箭擦着脸颊带着一绺头发没入后方墙壁。
“啧,不好玩。”
叶惊云望去声音来源处,看见了个熟悉身影。
兰黛,是这批杀手中年龄最小的。
“没意思。”兰黛见叶惊云没有被吓到觉着不满,将弓丢在了地上,弓是玄铁所制,落地时发出了闷重的声音。
叶惊云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到一阵刺痛,看手上沾染的血迹才发觉脸上落了伤。
“第一关,说是最简单的只需射中对面那台子上的箭靶就好。”说着指了指窗外不远处那一已经被插满了箭的靶子。
“但是你……”兰黛咋舌。
“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我光瞧着都怕你一个不注意折了。”
叶惊云现在瘦的就不正常。
“没准我能射中呢?”
兰黛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单手将人抱了起来。
“哼。”
“你恐怕连这弓都举不起来,你不比这弓重多少。”
叶惊云被兰黛轻放回地上。
叶惊云没有再反驳什么,上前弯腰双手握紧,将弓向上提。
兰黛怕人因力往后仰,悄到叶惊云身后想要扶一下,却被躲开。
“箭呢?”
“我给你拿了,你又如何搭弓射箭?”
“只管来,不试怎么知道我不能?”
叶惊云松开了一只手,单手握着弓,而后接过箭搭在弓上,向外拉弦,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箭向前飞去,正中靶心。
叶惊云一松手将弓撂在地上,只觉得两只胳膊酸痛。
这副样子真是要人见了发愁,好差的体质。
叶惊云自我感叹,却是忘记了,玄铁弓,怕是寻常的小孩都拉不起来。
“这是通关令,你挂好往前走几步就是下一关了。”
兰黛盯着叶惊云的背影,小声念叨:“过了考核,这也是少得的人才。”
第二关比上第一关较难,是真刀真枪的同人打。能让对手落三招,方取胜。
刚打开第二扇门,血腥味扑面而来。望着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想来刚刚通过的人怕是落个伤痕满身。
“这么小?影十三审核时没告诉你要年满十一吗?”
影十一见着门前站着的叶惊云摇头。
“我满十一了。”
影十一干笑一声。
“空手打,还是……”
“能用剑吗?”
叶惊云枪法和剑法都称得上是精妙,只是长枪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太重了。
影十一指了指边上的器械架,让人自己拿。
斧子,砍刀,弯月刀真是样样有。
影十一想空手打,却是看见叶惊云拿剑,又去取了把。
“得罪了。”
话闭影十一挥剑向叶惊云刺去,叶惊云迅速后撤举剑防守。
兵器碰撞的铮铮声,与叶惊云粗重的呼吸声相伴,却是让人觉着有些和谐。
叶惊云先是作防,影十一进攻,随着时间流逝,两人之间的差距开始减小。
最后一招一式竟也难辨胜负。
影十一收剑不再进攻,叶惊云坐到地上喘着粗气。
影十一打量叶惊云良久,终是想不明白。
“你实在不像有这身法的人,怪哉。”
叶惊云也没反驳,也没搭话。总不能说是他上辈子练会的东西,这辈子没忘吧?
“你师从何处?”
“恕我无法回答。”
影十一咂舌。
“那你往下走吧。”
“慢着!”
兰黛的声音从外传来,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咚”一声门被人打开,门口站着一个面容冷峻的男子。待看到叶惊云后,快步上前去,蹲下身子扶上叶惊云的肩膀,直视着叶惊云。
叶惊云看着眼前上辈子疼爱自己甚至付出生命的老爹,眼眶红了许多。
“你是谁?”
“和阿栀是什么关系?”
沈清寒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她是我阿娘。”
叶惊云如实回答。
沈清寒却是冷笑一声。
“你可知在我面前撒谎,是何等的凄惨?”
“好,既然你说你是叶清栀的女儿,有什么能证明的?”
叶惊云凑到沈清寒耳边说了什么,听到后的沈清寒信了叶惊云。
“原来……”
“娘有我时在江南,听娘说,还没来及同爹说,就在江南分离,后来在那个陌生的地方,独自在那生下了我。”
“某天早晨,我起来就没再看见娘的影子。爹,你怎么不来找?”
叶惊云想替原身和上一世的自己问一句,为什么不来找。
可心底也知道,他找了,却是不见半点爱妻踪迹。这人消失的干净,像是从未来过。
而对于原主,沈清寒该有愧疚,却是罪不在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女儿。
沈清寒看着眼前瘦弱的叶惊云心中发酸,素来爱干净的人抱起了脏兮兮的叶惊云。
“备水,让人去找小姐能穿的衣裳,寻些靠谱的丫鬟婆子来。”
一堆婆子,丫鬟推着叶惊云进了房间。再次出来时,叶惊云哪里还有半分乞丐的模样,虽是瘦弱,脸洗干净后,能看出五官端正清秀。
沈清寒看着眼前干净的小女儿心里有什么微动,而后温柔一笑。
那个在疆场厮杀,手段狠厉的摄政王头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笑容,不掺杂别的,纯粹的一笑。
叶惊云也对沈清寒笑笑。
第一楼的阁主是沈清寒,但是这个消息几乎没多少人晓得。
第一楼掌握着许多情报,还有着外派杀手。权利遮天,谁都想要掌控第一楼,奈何根本没有人知晓阁主是谁。
沈清寒有着自己的摄政王府却是不常去,他更习惯住在第一楼后面的院落。
叶惊云来后,沈清寒甚至将自己的清幽院都让了出来,奈何被拒绝了。
珠宝像不要钱一样一股脑往叶惊云怀里塞。
叶惊云曾以为沈清寒爱权势,对他人都是淡淡的。于是乎他们之间关系并不好,甚至说是……陌生。
重活一世叶惊云才知晓,他爹只是不善言辞,爱并非需要喧之于口。你可以不善言辞,甚至说不会说话。但如果要表达的是爱,那么你的行动,你那些不经意的小细节,都会透露出你有多么爱她。
“惊云,我给你取个名字。”
外面的人只晓得,摄政王多了个女儿,叫沈婉。
虽然改了名字,但在家中沈清寒仍然称她“惊云”。
叶惊云很喜欢这个名字。
惊云驾长风,大雨洒九有。
这是她自己取的,没穿书前叶惊云是个孤儿,院里健康的孩子总会被很快领养。
叶惊云那时口吃,说话说不利索。就不被那么喜欢。
她才不要落后,她要惊天触云。
于是拼了命的学习考上了好大学,眼看熬到头了,谁成想穿书了。
叶惊云在现代没有体会过亲情,活到20岁也没体会过爱情。
来了这里,虽是一切陌生,但有人真心爱她 。
叶惊云期许着自己能够用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去改变周围人上辈子必死的结局。
……
命运脆弱不堪,谁去篡改它,它就向谁倾颓。
但总有人不信命,要踹开命运的障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