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忌讳那屋里死过人，只是给婆孙二人留下一点念想，想起的时候，能在那屋里坐一会儿，看看女儿或者母亲生前生活过的屋子，用过的东西。

苏萌每次来，都睡阮婆婆屋里。

阮婆婆爱干净，身上有一股干干净净的老年人味道，苏萌闻惯了，她觉得这是慈祥的味道，还挺喜欢。

这一晚上，打了几个闷雷，雨没落下来。

天还黑漆漆的，苏萌就爬起来，吃完早饭，找阮婆婆要了一个小背篼。

赶完集，还要回来，作业不用带，把给黄伯伯家的柿子饼带上就行。

柿子饼是张秀敏事先分好的，给阮婆婆的那一份，昨天就给了，阮婆婆晚上吃了一个，说好吃。

柿子饼没多少，不重，苏萌自己背着，跟在谢浔身后出了门。

谢浔也背了一个背篼，不过比苏萌背着的大很多，装得满满当当，都是阮婆婆给黄伯伯家的东西。

几双新做的棉鞋，十几双鞋垫，谢浔穿小了的衣服，还有阮婆婆种的花生和黄豆。

背篼有两条带子，一边肩膀一条，省力稳当，可谢浔却不好好背，只一条带子随意地挎在一边肩膀上，把土兮兮的背篼背出后世名牌包包的感觉。

关键是人真的帅，无论是相貌，还是身高气质，别说十里八乡，就是搁到城里也是独一份。

苏萌觉得天天对着这孩子，可能得晚节不保。

她在妖界，是嫩得出水的年纪，但也有二百多岁了，若她对谢浔有那心思，可不就是老牛吃嫩草。

苏萌脑补到脸都瘫下去了，有点接受不了。

大黑知道自己得留在村里照看阮婆婆，把他们送到村口，就不再跟，坐在路中间，眼巴巴地望着他们走远，他们回头，它就立刻站起来，摇着尾巴“汪汪”两声。

等他们转过头，继续往前走，它就又坐回去，继续望，眼里都是不舍。

苏萌知道，它送的是谢浔，不舍得的也是谢浔。

但每次看见这样的大黑，心里还是有些酸。

忽地想到，谢浔离开以后，大黑仍然每个周末都去村口等谢浔，可是再也没等到过它的小主人回来。

苏萌鼻子一酸，泪涌了上来，连忙假装回头看大黑，不让谢浔看见。

大黑见她回头，又站了起来，拼命摇着尾巴。

谢浔听见苏萌吸鼻子的声音，看了她一眼，迷惑回头，看向自己的狗。

大黑立刻高兴了，尾巴摇得更快：“汪汪。”

苏萌把眼泪憋了回去，才把头转回来。

她很想跟谢浔说，把阮婆婆和大黑接到住，但她知道阮婆婆不会同意，没有开口。

今天运气不错，出了红星村，就遇上邻村老张头开着拖拉机出去办事。

他们给了一毛钱，蹭了个车，少走了好几里路，到山脚下车后，只需要走往山里走的那一段路。

但这一段路，也不短，得走一个小时。

也因为这段路，黄家广柑才运不出来。

苏萌每次下乡，不管是家里人，还是谢浔，都会让她走前面。

免得她走在最后，摔跟斗的时候，把他们一起铲到地上。

习惯成自然，苏萌下了拖拉机，自觉往前走。

还没天亮，只有三个巴掌大宽的小路，半隐在杂草里，看不清路状。

苏萌一步迈出去，脚下软软的，接着一哧溜，如果不是背后谢浔手快，一把捞住她，她就一个屁股墩坐到地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红星村那边的雨没下下来，这边却是下过雨的。

谢浔把苏萌提溜起来，放到干地上。

苏萌往山上看了看，心情和脚下的软泥一样稀烂。

这山，她要怎么上？

就算拽着谢浔胳膊上去了，那下山呢？

如果地面干不了，她真得一路滚下来。

算了，她还是不给人添麻烦了。

“你上去吧，我在这儿等你。”苏萌拿下背篼，拎出柿饼递给谢浔。

谢浔没接柿饼，把背篼滑到一边，让出后背，在苏萌面前蹲下：“上来。”

别说天没亮，就算大白天，他也不能把她一个小姑娘单独留在这儿。

“我不上去了。”苏萌拒绝。

她知道谢浔体力好，但上山得走一个小时，背着她太耗体力，再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等回程的时候更麻烦。

“就这一段不好走。”谢浔催促：“上来，快点。”

昨天不少人背了广柑回去，今天会有不少人背出去卖，他们得早点赶到集市占个好位置，要不然让别人卖在了前头，就算他们能把广柑卖掉，价钱也要大打折扣，会少挣不少。

苏萌做猫的时候，跟着谢浔去卖过几次广柑，知道得赶时间，才决定留下来等，让谢浔能尽快来回。

她清楚时间等于金钱，同样清楚谢浔决定了的事，不可改变，推搪只会拖延时间，不再坚持，把柿饼搁回小背篼，趴到谢浔背上：“地上不滑了，就放我下来。”

“嗯。”

谢浔带苏萌上山，从开始就没打算让她自己爬山。

山里有蛇，天没亮，走山路容易踩到蛇。

他不怕，但小姑娘会害怕。

谢浔背起苏萌，顺手扳了根路边的荆条，轻轻拔弄前面的草丛。

如果路上有蛇，被惊动了，会跑开。

少年个子高，力气又很大，苏萌对他来说小小一只，背着爬山，不觉得吃力。

苏萌乖乖地趴在谢浔背上，眼睛紧盯着地面，等路状好转了就下来自己走。

下拖拉机的时候，地面是干的，说明雨是昨晚下的，而且下得时间不长，马路已经干了，而山上野草多水气重，才会有半干不干的稀泥巴。

但过了这一段，前面是人家的菜地，没有那么多草，地面应该已经干了。

只要不是这种滑不溜秋的稀泥巴，让谢浔偶尔搭把手，她就不会有问题。

能上山，她还是愿意上山的，毕竟她也能背点广柑下来，多卖一点是一点。

至于怎么下山，她也想好了。

最滑的地方，也就刚上山的这一段，其它路段，她扶着谢浔的背篼一点，应付得了。

按以往经验，黄伯伯也会一起去。

到了最难走的地方，把她的背篼交给黄伯伯和谢浔抬着，她可以拽着两边杂草荆枝滑溜下去，如果这样都还要摔，她就不要形象了，蹲着往下滑。

虽然给黄伯伯和谢浔添些麻烦，但能多卖一背篼的广柑，也划算的。

再说，上山下山，一来一回，得两个小时，说不定路面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谢浔本来就话少，现在背着苏萌，背篼被挤到一边，即便有苏萌抓着正常情况下不会往下掉，但不是绝对的，他得分点心注意着，免得打翻了，不好捡。

再加上为了不踩到蛇，他勾着苏萌腿弯的手，还得拿着荆枝探路。

一心几用，他话就更少了，沉默得跟哑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