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得到林泽希表面上的沉稳冷静，也知道她此刻内心的紧张和忧虑，所以他会用这些小动作时刻提醒着林泽希自己陪在她身边，放宽心。

“好了好了，我让他们上菜。”

林泽希喝了一口清茶，捏了捏伸在掌心的手指，转头朝陈隅然笑了一下。或许刚开始她是紧张的，没有做好应对，但杨君华弯起的眉眼和轻柔的话语一步一步驱赶她的不自在；陈明杰开口次数不多，但也是带着长辈最真切的关怀，饭前谈话的氛围十分轻松，就好像只是一顿普通平淡的晚饭。

而事实就是，它真的只是一次和久别的长辈说说话的相聚。

“泽希，来吃个虾仁。”

“泽希，平时工作不要太累，注意身体。”

“对，隅然那小子也是个工作狂，你帮我们呀多管管他。”

“……”

“谢谢叔叔阿姨，你们尝尝这些糕点，味道很不错。”

一顿饭下来，杨君华和陈明杰展现了他们最大的热情，因为他们对林泽希很满意，当然这份满意中百分之九十以上是来自陈隅然平日里的夸赞和谈及她时的笑意，儿子喜欢的就是他们作为长辈所支持的，更何况林泽希的自身条件十分优秀，无可挑剔。

“妈，我敬你一杯，您今天辛苦了。”陈隅然起身走到母亲面前轻轻的来了个拥抱，又用杯子碰了碰她手里的果汁，笑着一饮而尽。

“祝你生日快乐，健健康康，永远是我的好儿子。”杨君华侧身在包里摸索了一下，确认了盒子的颜色，拿出了准备好的礼物，塞在陈隅然的怀里。

“遵命，我尊敬的母亲大人，谢谢妈。”陈隅然回到座位上，歪头枕着林泽希的肩膀，倒也不是疲惫，就是想要这么安安静静地待在她的身边。

“陈隅然，生日快乐！”

林泽希担心在长辈面前过于亲昵影响不好，只是悄悄地绕过他的后腰拍了拍，偏头伏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着，然后又转换了极具神秘色彩的语调，“生日礼物晚些时候会出场，再等等。”

陈隅然很受用，半睁着眼睛笑了笑。

“泽希呀，我和你叔叔今天刚到，也没有充足的准备，这对耳坠希望你喜欢。”

杨君华从包里拿出另一个盒子，丝绒布上是一对碧青色的玉石坠子，银丝细钿雕刻的花型镶嵌在它们的边缘，玉石的润泽和银制的光亮赋予了盒子里耳饰的流光与耀眼。

“很漂亮，谢谢阿姨。这份礼物太贵重了，而且戴在我身上它的价值也显现不出来，还是更适合您一些。”

林泽希看着躺在盒子里的耳坠，大脑飞速运转该如何委婉拒绝，光是摆在那里，它的精致贵重就已经不言而喻了，林泽希自己两手空空，却收下这么一份礼物，实在过意不去。

“妈，你不是忙的东西都没收拾好吗，什么时候准备的？泽希今天……”陈隅然猜到了林泽希的顾虑，自然而然站到了她这边，只是被他满心欢喜的母亲打断了。

“你别打岔，”杨君华隔空摆了摆手，又拉着林泽希说道：“不值几个钱，它和我耳朵上的是同一个牌子，买的时候就想着哪一天有人陪我一起戴就好了，这不你就来到了家里，它已经选定主人了，收着吧。”

杨君华指了指耳朵上晃动着的坠子，全然一副看女儿的眼神满是期待。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林泽希也知道长辈的心意便不再拒绝，握着盒子看了看陈隅然，轻轻地放在他的掌心，两个不同的手掌就这样默契地合在一起。

林泽希把耳饰盒放在手提包里，过程有些缓慢，似乎是在找一个停靠点。她看了一眼陈隅然，手指顿了顿，卡好包扣，递给了对方一张纸巾。

这场对于林泽希来说毫无准备的相见结束后，她惊奇地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紧张和焦虑，和蔼亲近的陈父陈母、时不时捏着她手腕的陈隅然、平静自然的吃饭氛围，这些都是她轻松自在度过一晚上的关键因素。

起初杨君华准备打车回去，让陈隅然和林泽希他们年轻人自己玩，后来在这两个人的合力劝说下，她才和陈明杰坐上车。

“我们自己能回来，倒是你让泽希一个人留在那，做法有些欠妥。”杨君华掂着糕点盒，刚一进门就“教育”了一番。

“是是是，您二老厉害，这是不需要我这个儿子了？”

“少贫，我们呀是真喜欢泽希这姑娘，用咱们老家的话来说就是合眼缘。”杨君华把糕点放在桌子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地看着陈隅然说：“我说你不会是从那个时候就一直惦记着人家，过了这么些年才追到手，不太争气呀儿子。”

“尊敬的母亲大人，早恋不可取，这是一个学生的自我约束，说明我沉迷学习。”

“哟，这话就能骗骗你自己了，你妈那双慧眼通过一顿饭可看出了太多。”陈明杰洗完手听到这搞笑的谈话也加入进来，拆了一盒红豆芋斯派，掰了半块放在杨君华手里。

“妈，你看出什么了？”陈隅然坐在父亲旁边，也取了一块，嘴角沾了些碎渣，笑着问道。

“这糕点是你买的吧？你担心见长辈容易拘谨慌乱，没跟人家泽希讲我们今天会去？你大学期间不谈恋爱，后来也不愿意相亲是在等人家吧？”杨君华用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陈隅然，咬了两口糕点，笑着说：“我儿子这是暗恋成真呐，不容易。没事，以后你们肯定和这红豆芋丝派一样甜，我和你爸都支持你。”

糕点的数量和盒子的捆扎方式，杨君华看一眼就知道哪些东西是出自陈隅然之手，原因也并不复杂：当初在这住的那段时间，陈隅然会到承味斋买这些糕点，之后也会时不时寄一些回去，每一份都是19个，因为杨君华很喜欢这个数字，再加上包装结的打法，略显笨拙又独树一帜的方式，除了陈明杰和陈隅然怕是找不到第三个人了。

杨君华看得出陈隅然对林泽希的喜欢，每年除夕夜离开的那段时间、会信誓旦旦承诺今年生日让父母见到喜欢的人、在提到女孩名字时满心满意的夸赞，杨君华都知道，所以她才会记在心上，做长辈的自然是希望孩子一切都好。

“看来我们陈女士宝刀未老，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还是那么厉害。”

陈隅然拨了一下盒子上的绳结，傻乎乎地笑着，“爸妈，泽希是我一直喜欢的人，现在走到一起就想要走一辈子，所以今天带你们见见，希望我们一家人都幸福。”

“好，我和你妈也很喜欢，你们年轻人做好规划，以你们的意见为主。”

“知道了，喜欢到见第一面就送了准儿媳才戴的耳坠，母亲大人威武。”

“没大没小，送给泽希我乐意。”

杨君华把包装纸丢向陈隅然，又把耳朵上的坠子取下来摊在纸张上，拽着他的胳膊往上推，“我这个老母亲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剩下的就靠你了，还不赶紧回去陪女朋友，我跟你爸洗洗准备休息了。”

“明白，你们今天辛苦了，明天发现家里要是缺什么就给我打电话，我买完带回来。”

陈隅然遭逢“驱逐家门”这样的情节，只好耸耸肩，临走前还顽皮地踮着脚捏了两块了红豆芋斯派，用粘着酥渣的手掌揽着父母的肩膀，这样的时刻他才发现自己可以做回小孩，永远有父母的支持可以依靠。

“开车小心，记得喝冰箱里煮好的雪茶，生日这天清灾消难，往后一年都平平安安的。”

“我记下了，喝完再走。爸妈，你们也早点休息。”

坐到车里连上蓝牙，陈隅然就把电话拨了回去，不知道林泽希是否平安回去了。

“我回来了，叔叔阿姨他们还好吧？”

“他们好着呢，说见到你特别开心，很喜欢。”陈隅然打转方向盘，离开车库，嘴角就像速度表盘上的指针，保持在较高的水平。“我现在正往回走，等我回家。”

“好。”林泽希此时此刻站在房门口，看着客厅里摆放的装饰品，轻轻按掉开关，光线一下子暗了许多，与此同时却衬得她心境更加明亮，她笑着说道：“开车小心，我等你。”

她打开挂件小灯，走到储物柜前取了一张彩纸，用黑色的记号笔在上面写下：此按钮不可用，请移至左手边灯绳，然后将彩纸张贴在日常开关的上方进行遮挡。

林泽希环视一周，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她带着所有的心绪和准备，在陈隅然给她的底气里，站在这样的场景下，没有一丝犹疑不定，甚至想要尽早听到门锁的响动，看到今晚的主人公让灯光亮起的那一瞬间。

林泽希拉下灯绳，客厅又恢复至静谧和昏暗，这条排练过无数次的小道她早已熟记于心，林泽希毫无阻碍地来到陈隅然的房间，拿起放置在衣柜前的礼物袋抱在怀里，站在房门口。

陈隅然知道林泽希为这一天的礼物准备了很久，因为这段时间她会悄咪咪地把一些东西隐藏起来，会故弄玄虚地调侃，会变得很忙碌，这些小细节他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他也有自己的小计划。

对于这些变动陈隅然都看在眼里、佯装不知，所以他也兴奋了一整天，无论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什么，陈隅然都满心欢喜。

只是他绝对猜不到，那会是一场林泽希独家策划的求婚。

伴随着陈隅然打开房门的声音，林泽希正了正肩膀，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果不其然，哗啦啦的纸张声音引起了陈隅然的注意，没有摸到开关，叫了一声“泽希”也无人应答，陈隅然打开手机，那一行温馨小提示便映入眼帘。

陈隅然倏地便反应过来今天的小惊喜已然到达，又笑着叫了两声林泽希，就依从指示拉下灯绳。

客厅的墙壁上、地板上、还有默默停靠在一旁的餐桌沙发上，都镀上了上了一层晴雨色的亮光，然后转换成雾蓝色、暖白色，三种光彩交替变化，温和轻飘的光感所营造的氛围让人回味，就连感受过无数次站在房门口的林泽希，都想要加快脚步站在亮光之下。

陈隅然是有心理准备的，可真正的实景摆在眼前他还是止不住地傻笑，轻轻地触碰那些小饰品。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林泽希抱着礼物，唱着生日祝歌，离开拐角进入到陈隅然的视线，拿着一个别致的小手电照在墙壁上挂着的气球，扁平图案上立刻就映出了“生日快乐！”4个字样。

“泽希谢谢你，我今天很幸福，很快乐。”陈隅然揽过林泽希，单手捏住袋子口，蹭了蹭她散落下来的头发。

就这样抱了好一会儿，林泽希把陈隅然带到沙发扶手边坐在上面，掏出来袋子里的东西，是两个金丝线圈套订的本子——它们的封皮一模一样，背景是设计过的蓝白相间色调，上面有着线条勾勒的飞鸟，蜷缩着翅膀站立在挺拔的松树上，欲出还藏的太阳经过浓密枝芽的遮挡，透射出半丝半缕不易察觉的光线，整体色调和元素插入，全都是林泽希的风格，这其实和最初练习绘画时有所差别，但一个人的执笔习惯和线条布局不会有大的出入，这一点陈隅然最为清晰。

只是陈隅然刚上手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它们的差别，有一本的边角带着粗糙感，纸页不如新本子那样光滑锋利。

柔软的小绒页承载着属于它的故事，见证了一个人无数次的翻看、数不清的抚摸甚至容纳了她无声无息掉落的泪珠。

陈隅然心头一颤，手中的小方块陡然增加了重量，那里面有着林泽希情感的依托，还有追不回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