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眠乔迁新居,莫雪姿带着大包小包的零食上门,为他庆祝。
“话说你怎么突然出来租房子了?不跟你小舅舅住一块吗?”莫雪姿嚼着薯片问。
“……我没有小舅舅。”夏眠也不隐瞒,“你不是也知道吗,那是陆先生。”
莫雪姿莞尔:“你没听到我特意在‘小舅舅’三个字上特意加重了音量啊?”
夏眠撇开脸,不理她了。
送别唯一一位过来为他庆祝搬家的朋友,夏眠有些怅然地静立了会儿,开始收拾行李,布置工作间。
不知道会在这临时的住所住多久,夏眠没把沉重的缝纫机搬过来,想着有需要就去学校的工作室,在家里的时候可以打版裁布,做些手工刺绣活。
把材料清点完毕,坐下来开始干活。
一个人的时候,工作的效率最高。
心里却莫名空落落的。
前段时间,夏景明自称抑郁归抑郁,但绝对不可能休学。他不像以往那般活跃于各种社团、活动或比赛,只安安分分地上课,上完就立刻回家。
偶尔夏眠还能在教学楼撞见他,后来除了米兰的偶遇,就没再见过他了。
现在新学期开学,也难得在学校一见。
夏家三口人互通了消息,都对夏眠的近况一无所知。
最后推出夏云志打电话,试探问夏眠是否和陆司异住在一起。
夏眠自然如实相告:“没有,我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他不希望夏家人顺着杆子往上爬,死皮赖脸攀附陆家,于是故意和陆司异拉开关系。
夏云志带着几分遗憾说:“那好。你不能总是等陆总来找你,你也不看看人家是怎样的大忙人。你平时闲着反正没事,多发信息打电话嘘寒问暖,喊他一起吃饭……你也没有太多擅长的,不如练练厨艺……”
倒是没提一句让夏眠多回家的事。
夏眠应好。
“对了,你那个比赛……”
夏眠有些出神,反应过来时已经把父亲的电话挂了。
而对方还没说完话。
夏眠心底猛地窜起一股后怕,然而下一秒就释然了,因为陆司异。
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他静下心来,回味夏云志刚才的嘱托。
他不会做饭,也不知道是否有天赋,从零开始学起,再怎么速成肯定也比不过陆司异日常出入的高档餐厅。
而且,陆司异没准会因为怕他伤心,不管他做了什么难以下咽的黑暗料理,全部面带微笑地吃下,硬着头皮夸赞他。
他猛然发现,他好像已经很了解陆先生了。
无微不至,处处为他考虑的陆先生。
陆司异是饮酒的。
先前一同出去吃饭,他就会喝上一小杯红酒,很优雅,不醉也不上脸。但有一次他在外面聚餐回来,酩酊大醉,眼神迷离。
还将夏眠拽到了腿上。
无意识磨来蹭去。
回忆到这一段,夏眠瞬间红了双颊,用手背拍了几下。
接着想,夏云志希望他去讨好陆司异,他不认同,但他的确需要对陆司异表示感谢。
不如……去学调酒?调那种味道好、度数低,样子漂亮的。学起来快,也拿得出手……
接下来几天夏眠都在准备服装设计大赛的决赛作品。
这场国家级的赛事含金量很高,赛制倒简单,既方便社会人士也方便学生,无论出生优劣,只要有本事,谁都有可能焕发出异彩。
海选提供作品集,对夏眠来说毫无难度。
决赛也有充分的准备时间,设计并制作一个系列三套作品。到时候亲自带着作品登上决赛舞台,由评委们现场评判。
然而最为重要的决赛,夏眠手上已经定型的设计稿,却相当另辟蹊径。
新式国风,这是圈中现在热度正高的创新方向,必然会受到评委和观众更严格的要求。除此之外,他还放弃了多样化的女装,选择了难以做出新花样的男装。
无端给自己强行拔高了难度。
他却下定了决心,平静地翻看定稿的设计图。
让圈中人来,一看就能看出来。
这位设计师的画功相当出众。画上穿着国风正装的男模特,肩宽腿长,身材极佳,但与主流模特的骨感身材相去甚远。
而国风一个关键元素就是飘逸,他却反其道行之,画了一位身材矫健的男模特。
夏眠自有成算,爱不释手地端详了好一阵,收起画稿,继续下一步的工作。
他暂时跳过了打板,先选料子,染布、刺绣。
虽然他把模特画在了纸上,可他只知道对方穿着整齐的模样,并不清楚藏在衣服之下的体型,应该匹配什么尺寸的人台。
据他的肉眼观察,至少那人的肩膀就比市面上的人台都要宽。
他拿出手机,手指悬在陆司异的头像上方,半晌,移开,锁屏。
再把屏幕扫开,盯着陆司异的头像犹豫。
没事……还有时间呢,不着急。
陆先生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
工作忙碌的间隙,夏眠接到来自夏景明的电话。
“……我不会退赛的。”
赶在夏景明表明来意前,夏眠一口气抢占先机,第一次如此强硬。
“你说什么呀?”夏景明疑惑地问,旋即貌似真心地笑起来,“全国青年服装设计大赛吗?你也入围海选了啊?那我们可以一起去现场参加比赛了,太好了!”
夏眠还在酝酿勇气和他商量这件事,不料竟是这么个结果。
他也不再多说,如释重负地笑笑:“嗯,我们一起去参加。”
“对了哥。”夏景明话锋一转,“我听爸说你现在在外面租房子住,租在哪里呀?我去看看你吧。”
夏眠告知他地址。
“嗯嗯,那我有空就去!”
这通电话以夏景明的热情结尾。
不管夏景明是否还会斤斤计较,夏眠都愿意将以前的龃龉一笔勾销。夏景明是他的亲弟弟,他不可能真将弟弟当作敌人仇视。
学校里尽是有关夏景明的流言蜚语,导致他能不学校就不去学校,把自己闷在家里。出国玩了一趟后,他看起来已经差不多恢复过来了。
夏景明转头打个电话给谭柏臣,将他约出来见面。
谭柏臣当然不乐意。
要不是夏景明,他也不至于彻底和夏眠闹掰,无可挽回。然而久而久之,也不免责怪起夏眠来,要不是夏眠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态度,他压根就不会和夏景明这种次等货来往。
这次夏景明打电话过来,又是道歉又是哄,又是吹捧夸赞。
他与夏眠是极与极,硬币的两面,他能提供一切夏眠所不能提供的东西,并且做得尽善尽美。
被别人视若神明般崇拜、爱慕。
没有男人可以抗拒这种感觉。
谭柏臣为自己找到一个正当理由,出去赴会。
“柏臣。”夏景明笑脸迎人,“别生气了,我都是喜欢你,才会忍不住亲近你,我做什么了呢?你因为夏眠生我的气,那你就生吧。我不介意,不怪你。”
夏景明说着垂下头,放出一种男人无法抗拒的低姿态,晃晃他胳膊:“谁让我喜欢你呢……”
谭柏臣内心触动,面上则装作不动如山。
夏景明佯作一无所觉,捏着嗓子求他:“你和我交往吧,好不好?”
谭柏臣面色微动,男人的高自尊心又开始作祟,问:“你最近,不是傍上了一个圈里的大佬吗?”
夏景明早有预料,努努嘴:“你是一点都不信我喜欢你呀。”
谭柏臣反而主动起来:“那你跟他……”
“我干嘛告诉你?”夏景明不满咕哝,“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主动权一下就来到了夏景明这里。
谭柏臣皱起眉,不说话了。
他还是不能对夏眠死心。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过最好的又不小心失去了,任谁都会不甘心。
夏景明倒不认为这人有多么深情。
他总是因为自己的倒贴而左右摇摆,每次之所以能下定决心选择夏眠,一来是不甘心,二来,无非是夏眠那张脸。
夏景明愤愤咬住吸管。
他的好胜心愈演愈烈,非得把这家伙谈到手不可。他已经在心里想好了一百种使唤百依百顺富二代男朋友的法子。
心情一下好起来,他不再提交往的事,只说:“你送我回学校吧,以后我就不再约你了。”
谭柏臣猛然抬起头,眼里带着点震惊。
夏景明在心里讥嘲,脸上仍是甜甜的笑:“走吧。”
受邀当护花使者这种事,其实谭柏臣心里是受用的。
尽管他表现得很不耐心,却体贴地一路将夏景明送到学校,还顺着他的意去学校后门兜了个大圈。
“以后就见不到你了……”夏景明长叹口气,幽幽道,“你再陪我走走吧?”
以前的谭柏臣就难以拒绝,现在单身的他更不必拒绝了。
两人安安静静散步,缓缓绕到学校后门的老小区里。
夏景明小心翼翼、试探着伸出一根小拇指。
勾住。
他明显感觉到前方的男生脚步顿了下,呼吸也微滞。
就这样似有若无勾着手指在老小区里散步,难得美好。
夏景明心里的小算盘却消停不下来,侧过身偷偷给夏眠发信息。
还没来得及喊夏眠出来,前方不远处便闪现出一道纤长人影,仿佛老天爷都站在他这一边。
夏景明反应很快,不给谭柏臣甩开自己的机会,装作慌张地握住他的手,同时亲昵地唤他一声:“柏臣。”
前方的夏眠反而比两人先冷静下来。
或许说,他并没有任何的慌张无措,只是因为意外的相遇而愣了下。
“景明,你来找我吗?”他先问夏景明。
“你住在这儿啊,对哦……”夏景明笑得僵硬,“我散步呢,路过。”
夏眠并无他意,继续说:“嗯。我正好要出去一趟,那我就先走了……”
他只用余光轻轻扫了下谭柏臣,轻淡如水。
哪怕早已放下,那点为数不多的情分早已散尽,面对前任时,总是尴尬,无言以对。
还是赶紧走吧。
谭柏臣的目光则直白地粘附在他身上,久别重逢的这一眼,炽热得像火。
“眠眠……”
夏眠闻言侧了侧眸,看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而后微微一笑,真心实意:“恭喜你们,我走啦。”
“眠眠!等等……”
谭柏臣再怎么也唤不回他。
身旁还有个夏景明用力拽着,不放他走。
“夏景明!”谭柏臣怒冲冲道,“你又是故意的?”
“我是想帮你看清楚,如果夏眠还喜欢你,他看到我和你走在一起,肯定会吃醋的……”夏景明有条不紊,至情至理。
“但是你看,他一点表情都没有。”夏景明说,“你还生我的气!我比你更难受好不好……”
他没把话说完。
但谭柏臣能自行脑补出来,剩下的那半句。
——因为我喜欢你。
他不可能不触动。
但夏眠的冷漠,也不可能不令他神伤。
他不发一语,突然掉头离开。
“柏臣!等等我!”
他走得毅然决绝,闻言却立刻停下脚步,夏景明正好挽住他胳膊。
他也不挣扎。
夏景明带着几分喜悦,几分小心,抬眸问他:“你想不想……去喝酒呀?”
*
醉酒后的夜晚,那点似有若无的吸引,终于战胜强烈的抗拒。
“眠眠……”
谭柏臣醉后下意识的呼唤,直接践踏在夏景明的骄傲与自满之上。
他瞬间俊脸扭曲,原形毕露,恶狠狠登时眼前衣衫不整的人,在不合时宜的酒店卧房质问:“你说什么?”
“谭柏臣,你看清楚,我是谁?!”
谭柏臣凝望着他,一边胡乱地亲他,一边不管不顾地喊:“眠眠,眠眠……”
气死了。
夏景明讨厌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甚至,他自以为手到擒来的男人,到了这种时候还在呼唤别人的名字,他最讨厌的人的名字。
他怒火攻心,一巴掌挥过去。
谭柏臣捂住脸,瞬间清醒:“夏景明!”
夏景明刚得意了没两秒,猝然双腕被一股大力扣住,接着眼前地覆天翻,定神,视野里只剩下上方如豺狼般盯着他的人。
“妈的,贱货,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老子?嗯?”
在被夏眠忤逆的时候,谭柏臣有时也不太能控制住自己。
何况眼前的人不是夏眠。
廉价的、不值钱的、眼巴巴往他身上贴的……
“你不是喜欢我吗?”他的姿势,问话的语气语气,都极轻蔑。
“草!放开我!”夏景明试图踢他。
然而杯水车薪。
谭柏臣压下来:“你早就跟那个死变态恋童设计师睡过无数遍了吧……妈的,装什么装?”
草。
夏景明反抗不过醉酒后一身蛮力的谭柏臣,只觉那张处处顺眼的帅脸,此时扭曲狰狞又恶心。
他不敢再出声激怒,不停在心里骂娘。
眼珠一转,看向桌台——黑洞洞的抽屉里,正架着他的手机。
还好他早有准备。
妈的,男人果然没一个好货色,要么是变态,要么是疯子。
思及此处,他反倒开始享受起来,突然间柔情似水,有一搭没一搭套谭柏臣的话,留下更多录音证据。
需要和哥哥们竞争家业的谭柏臣,不可能允许自己留下这样的污点——和男人滚床单,甚至是以半□□的姿态。
他必然需要封住夏景明的嘴。
有求于人,便落了下风,任人予取予求。
夏景明咬牙切齿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