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医院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在挂断电话后,祝星鸣便有些坐立难安,他摸着冰冷的扶杆,紧盯着外面愈发熟悉的建筑,终于在广播播报目的地的那刻冲下了车。
细雨扑在脸上,却起不到一点降温的作用。
祝星鸣一路直冲,心里不断祈祷:
祝芝花你不能有事,你答应要帮我办升学宴的,你不能食言......
穿过嘈杂的医院过道,他到了电梯前。
面前带着红色荧光的数字缓慢跳动,与祝星鸣心脏跳动的节奏形成反比。
索性,他转头往绿色通道赶去。
楼梯很黑,他一边借微光摸索上楼,一边数着楼层。
终于到了。
祝星鸣来不及调整气息,提脚便直奔病房。
“诶,是我林曦,我就想问一下那边排到仓了吗,对对对,尽快......”
排仓?祝芝花已经需要排仓了吗?
祝星鸣手止不住颤抖,他推开了房门。
病房里,正在打电话的林曦转头,看见祝星鸣的瞬间手一抖挂掉了电话,她略微慌张站起来:
“星星,你怎么今晚就过来了?”
祝星鸣没有说话,他直径走到病床旁,屏着气息细细打量床上熟睡的人。
林曦见状解释说:“星星,你看,我就说祝阿姨她刚刚睡下吧,估计是太累了,你别太担心......”
“林阿姨,我们出去说吧。”
祝星鸣脸上没什么表情,林曦也有点摸不准他的情况,只能无奈跟他出去。
他拉上病房门,对着林曦说:
“祝芝花的病情加重了。”
这是个陈述句。
林曦有点不知道怎么应对,她支支吾吾解释:
“也不是,就刚刚化疗完,身体有些虚弱......”
祝星鸣打断说:“她头发掉光了,是吗?”
林曦扑闪着假睫毛:“哪有,祝阿姨头发不还是这么茂密吗......”
祝星鸣继续说:“是浓密,但浓密过了头,发际线也偏低,发色太黑且硬,她带的是假发。”
“是,是假发,但那是化疗的副作用......”
祝星鸣抿了一下干燥的嘴唇:“那脸上和手臂上的血点、瘀斑也是化疗副作用引起的吗?”
“这个......”林曦不知道怎么编下去。
“她那样子根本不是睡着的,是发高烧,病房里的护工是给她配药去了,对吧。”
林曦:瞒不住,根本瞒不住!
“我刚刚在病房外听见排仓的事情——”
祝星鸣慢慢吸了口气。
“我妈的骨穿检查结果是不是最严重的急性髓系白血病?”
“这个......”
林曦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病房打电话,应该找个厕所的!
祝星鸣鼻间涌起一阵酸涩,他深呼了口气,声音嘶哑:
“不管如何,你不能瞒我,我宁愿痛苦,也不愿意糊涂!”
“是,”林曦知道瞒不住只能认命,她复述主治医生的原话:“急性髓系白血病,治疗反应较差,存在高危因素需要尽快进行骨髓移植。”
砰!
这句话就像铁锤,将侥幸砸碎,将不安锤实。
祝星鸣尾音止不住上扬:“那怎么办!她出身孤儿院,根本就不认识亲生父母,又没有亲生儿女,也没有血缘亲戚——”
说到这,他捏紧拳头,往墙上一砸:
“都怪我,要不是她将我捡回去,她早就结婚了,要不是因为我,她不至于每天操劳过度得病,我就是个累赘——”
林曦赶紧抓住他手腕,喊道:“你要打就打我,如果不是我粗心大意让人贩子拐走你,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呵呵——”
祝星鸣笑着摇头,眼角流下几滴清泪。
“我当初就不该逃出来,就应该死在人贩子手里,这样就不会遇见她,也不会拖累他。”
林曦愕然,她没想到一向开朗的祝星鸣会说出这样的话,心里涌起一种恐惧。
“有救!还有救!”
她害怕祝星鸣会做什么傻事,于是立马想到之前打的电话。
祝星鸣怔怔看着她,泪水浸湿了眼睫。
“已经在骨髓库找到相匹配的捐献者,他......他也答应了愿意捐献,只是需要点时间。”
“多久?”
林曦:“两天,两天后他会给出答复。”
在最黑暗时,突然有束光照了进来。
祝星鸣终于松了口气,就好像劫后重生的人是他。
“有捐献者的联系方式吗?”
林曦摇头:“没有。”
“地址有吗?”
林曦还是摇头,“医院不允许透露,”但她又补上一句,“其实不必太着急,祝阿姨现在的身体状况太差了,就算捐献者现在捐献,祝阿姨也不能马上做手术,她需要化疗到一个身体情况较好的状态才能进行手术。”
这时配好药的护工路过,心里暗想:真不容易,一向急性子的林女士居然也有耐心安慰别人的时刻。
祝星鸣忍不住又问:“最早多久能进行移植手术?”
“最早大概是一个月后。”
祝星鸣沉思了会:“林阿姨,你能帮我向学校先请一个月假吗?”
“星星,这边有我照顾呢,你上学就行——”
“我没这个勇气,做不到像个不知情者一样心无旁骛学习,也不想留下遗憾。”
祝星鸣目光坚定,林曦知道,就算她不走这个流程,按祝星鸣的性子也不会回学校。
“好。”
林曦这时才发现祝星鸣淋了雨,黑色的T恤上深一块浅一块,她叹了口气说:
“时间也不早了,你累一天了,早点休息,多的事情明天我再和你说清楚,要知道,现在我们可不能倒下。”
祝星鸣见时间快12点了,也点了一下头,小声说:
“嗯,你开车注意安全。”
林曦闻言笑了笑,眉眼间的疲惫消散许多。
“你快去洗个热水澡吧,别熬太晚。”
祝星鸣低头:“我尽量。”
等他再次进病房时,护工已经给祝芝花打上退烧药了,针头所在的地方已是针眼斑驳,淤青连片,冰凉的点滴正缓缓流进她身体。
曾经叫囔着减肥的祝芝花,现在已经瘦到她最可望不可及的体重,仅仅用了两个星期。
一丝凉风从窗外吹来,带来些许冷意。
快入秋了吗?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祝星鸣深深咽了口气,将背包里的换洗衣物拿出,去了澡堂。
-
昨晚祝星鸣盯完点滴后,一直处在半梦半醒之中,所以天一亮,他便醒了。
他起来第一时间就往身边病床看,见祝芝花还处在熟睡状态,于是他又往监护仪上查看,见各种指标正常才轻轻下了床。
“起这么早,去买早餐吗?”
祝星鸣刚刚准备出门,便遇见查完房的护工。
“嗯,护工姐姐你吃什么?我给你带过来。”
护工浮现出姨母笑:“不用,我吃过了,你去吧,祝阿姨这边我看着呢。”
祝星鸣微微鞠躬:“谢谢护工姐姐。”
护工笑着跟他挥手。
“哟,小薇精神状态这么好?”
一个送药的护士打趣道。
护工咧嘴一笑:“当你被帅哥礼貌叫姐姐时,你也会心情愉悦的。”
护士笑笑:“好好好,又幸福了姐。”
“嘁,别打趣,快把我病房的药拿来!”
-
祝星鸣在粥铺前,正用微信付款,突然弹出一个消息,看备注是顾潞。
他付款后,立马点击消息。
【i星人士:今天有点事情,不能过来看望祝阿姨了,代我向祝阿姨问好。】
祝星鸣想想,目前祝芝花的情况也不宜探望,这样也好。
【*:好。】
那边也没继续发消息过来,祝星鸣索性关掉手机,往医院走去。
顾潞看着聊天框,手指悬在屏幕前,半天没打出一个字。
他知道现在祝阿姨的情况肯定不好,但又不知如何安慰,踌躇一会,他退出微信,按了一串数字拨出。
再多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把事情尽快解决才是最重要的。
“嗡——嗡——”
“喂?谁呀,大清早打电话?”
顾潞脸色平静:“是我。”
那边明显顿了一会。
接着传来阴阳怪气的语调:“啧啧啧,原来是我最亲爱的儿子啊,打电话给老子干嘛呢?老子最近可没招惹你!”
顾潞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你在哪里?”
那边手持电话的顾俊铭有点惊讶:“哟,原来你也会关心老子?”
顾潞忽视他的挑衅:“你在赌场欠了不少钱,想一次性还清就告诉我你在哪?”
顾俊铭下意识看了手机屏幕,发现没有备注。
“你真是我那绝情儿子顾潞?”
“如果不想的话,就当我没说。”
这下对味了!
他急忙改口:“别,老子在金雅私人医院。”
医院?难道上次真打断他肋骨了?
顾潞也没想太多:“病房号多少?”
“你想干嘛?你不会又想来打老子一顿吧?”
顾潞继续无视他的话:“想还清赌场的钱就和我见一面,要是不想,下次赌场来人问你的地址,我就把这家私人医院的名字告诉他们。”
“艹你丫的!”
“病房号,1302!”
顾潞眼尾下敛:“一个小时内,待在病房里等我,要是我见不到人,或许赌场的人可以帮我找到。”
“你妈的,狗杂种——”
“嘟——嘟——”
电话被挂断,顾潞给司机发了个短信,便朝地下车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