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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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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澜洳被他这句话问了个倒噎气,突然止不住的打起了冷嗝,一个接一个,停不下来,用手捶了几下胸口,也不见好。

晏翎越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姑娘怎么这么不禁逗,忙伸出手去,想帮她拍背顺气,却犹豫再三,也下不去手,毕竟男女有别,怕唐突了她,想着喝些水应该能好,于是招来跟在后面的者离,让他去买饮品。

者离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就弄来了一壶滴乳绿,倒进杯子里,晏翎越接过去递给时澜洳,可是她连喝下两三盏,也不见好。

该怎么办呢,心道这姑娘胆真小,他平日里常唬八岁的小外甥女,也不见她吓成这样。有些束手无策啊,或者,反其道行之能奏效?突然的灵光一闪,他夺走了时澜洳手里的杯子,义正言辞的问她:“你做本侯的人如何?”

果然,这句话很管用,她突然就止住了嗝声,但却异常震惊的看着他。

“咳咳。”轻咳两声,他也异常尴尬的解释道:“你别误会,本侯的意思是,你与其跟那个冷血的穆珩为伍,倒不如替本侯效力,将你知道的内情,一五一十都告诉我,我可以助你去京师。”

时澜洳听了这话,越发震惊起来,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你怎知我要去京师?”

所以人不能妄言,为了把话说得顺理成章,情急之下就透了底。眼下只能故作镇定,于是他负手而立,道:“此地不便细谈,咱们去找个说话的地方吧。”

两人依旧决定去茶楼,寻间雅室谈话,也算方便。路上遇见几个农户,牵着驮粮的骡马,叮叮当当的与他们擦肩而过,时澜洳抬眼望了望天上的太阳,正午了。

与早晨那家临街的茶铺不同,这是一间富丽的茶楼,大堂中央搭建了一个戏台,轮番上演着说书唱戏的剧目。时澜洳和晏翎越,跟着茶房上了二楼,进了一间挂牌为品茗的雅室,推开窗,能看见楼下戏台上的演绎,视野开阔。

两人坐定,待茶房退出去把门关上,时澜洳才问:“敢问小侯爷,你是如何知晓我要去京师的?”

晏翎越心里想着措辞,为了拖延时间,强装悠然的点起了茶,将茶粉拨入建盏,扶着汤提点注水,然后幽幽看了她一眼,说:“一次死了两个朝廷要员,这么大的案子,你说牵涉其间的人事,哪怕一只蚂蚁,会有一个漏网之鱼吗?被翻出详尽的底细,是必然。”边说着边取来茶筅调膏,“更何况,时姑娘你,还是此案的关键人物。”

“所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的女儿了?”奇怪,自己一向冷静,怎么到了他面前,就这样沉不住气,这问题问得很没意义,与他有什么关系。

只见对面的人神情闲适,搅动着手中的茶筅,开始击拂,白皙的指节苍劲有力,来回之间,汤面渐生绵密,然而这并不影响,他与她说话,“只要想查,顺藤摸瓜,并不难。”

“侯爷手眼通天,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既如此,又何必寻我要什么内情。”桀骜的姑娘会错了意,如临大敌一般。

晏翎越用注水的空档,望着她回应:“姑娘过奖了,此案已无转圜的余地,我早已奏疏朝廷结案。只是,在下艰辛奔赴千里,来到吴州,却扑了个空,任谁都会好奇里面的玄机,我不过是要个真相而已,这有什么不对吗?”继续击拂盏中的茶汤,又说:“当日勘验现场,发现共有四人,其中二人已死,一人取证的鞋印,是你无疑,而另一人......”

“侯爷好深的城府,既然心知肚明,这两日,为何还要陪我演戏?”时澜洳愤愤的看向晏翎越。

他不抬眼,也能感受到她灼灼的目光:“时姑娘,不必这样看我,我已经表明,此案已结,如今问你,只不过是求个当日的真相,虽然我已经猜到了□□成,但猜测和证实,却是两码事。”

几汤下来,建盏里的沫饽已经变得匀厚细腻,如今这最后一汤也咬了盏,大功告成,将杯盏挪到她面前,笑着请她喝茶:“来,尝尝。”

眼下确实口干舌燥,也顾不得细品,时澜洳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入口时,茶味清新浓郁,继而渐渐变淡,口齿回甘,确实有一点舒缓心气的作用,但这并不能减轻对他的敌意,明明喝的是茶,她却跟喝了酒似的,鼓起了壮士断腕的勇气,对他说:

“你无需避重就轻的诓骗我,我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不会告诉你那日发生的内情。而且,我并不需要你助我去京师,没有你,我自己也能去。”说着放下手里的茶盏,继续:“你也不必威胁我,我这条性命,本就生得意外,苟延残喘活到今日,早也活腻了。”

晏翎越见她义愤填膺,实在有些摸不清头绪,这姑娘前脚刚喝完他点的茶,怎么后脚就翻脸不认人了?怪不得,皇帝常说,女人的心思很难猜。

他开始反思自己,究竟是哪句话说错了,最终扶了扶额,决定换一个策略,与其绞尽脑汁的编理由,倒不如直接与她说明实情,再不解释清楚,只怕这姑娘要就此恨上他了。

于是心平气和的引入正题:“姑娘且听我解释,你不知道这背后的冤情,那河道御史秦明,治水有方,是个忠正廉洁的好官,去年朝廷命户部拨款六十万两,以支河工经费,确保黄淮水患十年无虞。可户部尚书却压着银款,一笔一笔的下放,前后统计只有四十万两,堤坝建了大半,银子不够,不得不苛工减料,如今只能保那两域百姓五载的太平。”

时澜洳聪慧,马上就想到了要点,定是私吞了银子的人,要秦明死,难道是穆珩?她其实也想知道究竟,但不能直接问,于是隐晦的说:“你是说秦明的死,与那另外二十万两有关?”

晏翎越点头说是,“户部尚书和东厂厂公勾结,将那二十万两私吞了。秦明手上,不仅有修建堤坝所用支出的账目明细,而且那本册子里还夹着一封信,是户部尚书暗挪公款的证据。那穆珩,便是东厂派来暗杀秦明的人。”

时澜洳狐疑的判断着他的话,果真如此,穆珩就成了残害忠良的刽子手,可他也是听命行事啊,并没有选择的权力。况且,他还救过她,背叛救命恩人的事,她不能做。

如今秦明虽死,但账册却可以用来弹劾东厂,晏翎越若知道账册在穆珩手里,必然会去抢夺,那么,她便给穆珩引去了杀身之祸。如果再把账册弄丢,厂公会放过他吗?

可是,放着户部尚书和东厂这样的恶势力不惩戒,将来会有更多的百姓,陷进水深火热里。

这件事,让她非常为难,因为无论怎么选,她都是不恩不义。拧着手里的帕子,陷进了纠结里。

晏翎越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小小的女子,自身都难保,活得这样艰难,却还要考虑家国大义。见她紧锁的眉心,忽然有些不忍。扪心自问,本也没想过要逼她选择,自己的私心,不过是想让她远离穆珩,对他死心而已。

罢了,不为难她了,于是将桌上的梅花糕移到她面前,宽慰道:“我的人打探到,账册已被穆珩烧毁,所以此事只能作罢。时姑娘冰雪聪明,莫要再与狼共舞,免得引火烧身。”

时澜洳松了一口气,她确实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陷进家国大义和私人恩情的抉择里。刚刚有一瞬间,她差点就选择了招供,如今结果已定,她不能改变什么,况且,还有更棘手的事情等着她,那就是自己眼下的处境,依然提着心气,与他说:“多谢侯爷提醒,只不过,我要上京寻父的事,还请侯爷莫要伸张,尤其是在我那舅舅面前。”

晏翎越见她态度有所缓和,自然也暗暗高兴,于是热情的邀她:“再过两日,我也要回京,这路上凶险异常,你一个孤身女子,怕是很难应付突发的意外,不如与我同行,我可护你周全。”

时澜洳虽然没有与外男接触的经验,但话本还是看过许多的,这晏翎越分明对她图谋不轨,怕是与他同路,才凶险异常吧。

面色恢复成平日里的温婉,颔首谢他:“多谢侯爷关照,我并非孤身一人,除了乳母和侍女,还雇佣了几个得力的护卫,就不与您同行了。您若是真的好心,就请在太阳落山前放我走,我会对你感激不尽。”

说完静待回应,原以为他不会轻易答应,可是对面的人,却眉眼和顺的看着他,欣然的一笑,说:“那好,咱们有缘京师见。”

活落,大堂里的灯光突然尽灭,只靠二三层的雅室,透出窗口的光亮照明,时澜洳往戏台上看去,见说书的先生退到了幕后。众人屏息,静待一场惊喜。

突然,一束白光打在戏台上,身穿白衣红裙的伶人站在光束下,静默。大堂里,哀怨的胡音轻轻奏起,婉转低吟着慢慢拉长旋律,最后跋山涉水般迎来了筝的和鸣,伶人的水袖也在这时飞扬出去,摇曳的身姿旋转起来,伴着白色雪花的飘落,黑色的幕布上升起一轮明月......

这是一场可歌可泣的演绎,讲述了一个女子苦甜参差的人生。

晏翎越看完,有些感慨,他向来认同这世间的女子不易。可时澜洳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感伤,两人对视,只听她淡淡的说:“现实比这般要惨烈许多,只看我这几日的经历,便知道了,连活下去都是难题,哪有悲春伤秋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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