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混账什么时候这么会用炸弹了……咳咳……”从二度爆炸形成的废墟中爬起来，冲田一瘸一拐地朝被掀翻出去前，御主飞出去的方向走去，从瓦片碎砖中挖出了晴姬燕依和护着她的付丧神，“咳咳长谷部……依依，醒一醒……”

压切长谷部不负他先前的承诺，第一时间上前扑在了审神者身上，有他的身体做垫子，第一次爆炸就伤得不轻的晴姬燕依没有受到更严重的冲击，只是短暂地昏迷了过去。幸存的付丧神们缓过神后立刻来到三人身边，由药研带头，为刚才爆炸中受伤的英灵和付丧神们紧急处理起来。

“哈哈哈哈，真是不得了的奇袭，那家伙居然能这么使用炸弹啊，很有我的作风……咕！”“好啦伯母大人别动，那污秽爆炸的时候你可是在第一线。”“轻点轻点……茶茶啊，这地方就这么大点，所有人都算是在第一线吧。”

好在晴姬离开前提前加固了防御，对本丸内发动的任何攻击都施加了威力减弱的效果，这才让损失控制在了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可话音刚落，还没从刚才的袭击中缓过来的付丧神和英灵们就感知到了无法忽略的震动，似乎不是脚底下传过来，而是整个空间都在晃动一样，虽然只持续了一阵，但预兆的后果让所有人都开始脸色惨白起来。

晴姬燕依被这晃动震醒，在其他人担忧的目光中，她撑着脑袋坐起身，眉头紧皱：“……他成功了。”

“哔哔——”幸存的狐之助发出快坏掉的电流声，“审神……者……有来自，时政的通讯——”

“接通吧。”她回应。

“了解，现在放出，视频通讯。”狐之助完全转化为了人工智能状态，小小的眼珠子发出光来，投出一个淡蓝色的屏幕，竹下贤章的面容显现在上面：“依依，你们没事吧！”

“还好……咳，内部有防护，损失都还能控制，现在外面怎么样？”“……不太好，所有时间线都糊成一团了，溯行军还在自杀式攻击。虽然我们已经将指挥的诅咒杀死，可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更何况，症结不修复的话，时间线就会一点点崩坏下去吧——至少从那个时间点之后的我们，都会被世界修复能力清理掉。”

“咳咳……近藤先生处刑的那个时间点，你们能不能分出人手去看看。”“……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那个时间点很有可能是症结所在，但我们的人已经……溯行军诅咒自带有魔力炸弹，时政这边损失惨重，你们已经是最后的储备战力了。”

画面中的年轻人深呼吸了一下，似乎是接下来的命令实在是强人所难，却不得不下达。他的表情沉下来，以严肃而认真的语气说道：

“所以，我在此征召，不，是请求81096本丸，将付丧神投入与溯行军的战斗，而英灵方前去消灭那位首领。”

“……”晴姬燕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抬头扫视一圈围着她的付丧神和英灵们，每个人都带着从刚才爆炸中幸存的伤势，但每个人的眼中都没有畏惧，虽沉默，但都默默燃烧着坚定战斗的火焰。她欣慰地笑笑，转而同样认真地回复时政方的指挥官，“我明白，这是为了夺回属于我们的未来——81096本丸受到命令，请给我们十分钟时间准备，并将相关情报发送给我们。”

“以及，英灵方目前几乎全员重伤，在医疗仓受损的情况下很难快速恢复出阵……”这样说的她被从者握住了手，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提起笑容说道，“但没关系，有御主的加持，还有一骑能继续行动，saber会做好准备。”

“好，我会将时政英灵相关的所有医疗仓送到你们本丸。”对方的坚定也给他带来了底气，“异常时间点的传送因时空波动和溯行军首领的干预无法连续，一次只能支持一个人进入，我们会尽力加强联系到御主能从外提供帮助的地步，在消灭首领后，传送即可完全恢复，而时间相当紧迫——可以做到吗？”

毫无疑问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从者身上，冲田下意识按住了身侧的本体刀，实实在在的触感让他回神，此为绝不能逃避的一战：“嗯，我一定会做到……毕竟那是【我】嘛！”

——时政的指挥官带着信任的笑容消失在通讯中。在出发之前，御主和从者，付丧神的搭档们之间彼此拍了一下掌，作为临行前的嘱托，期望对方能一切平安，已完全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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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藤先生……近藤先生……”

模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近藤勇从昏迷中醒来时，本以为早就掉下来的脑袋还好端端地停在自己的脖子上，而几乎是哽咽着呼唤自己的声音，穿着灰黑色羽织的冲田总司，正握着他的手，跪坐在近藤身边，而周围的处刑人早已全部身首异处。

——这个场面非常，非常的熟悉。近藤勇仿佛从醉酒中醒来，记忆跟断片一般，感到违和而荒谬，第一反应是下意识叫起身边的人：“总司……？你不是，在养病吗……为什么……”

“近藤大哥！”被他称呼着的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醒过来了，这次终于……”

终于什么？近藤觉得自己肯定忽略，或者说忘记了什么事，比如说自己应该已经被斩首了……吗？脖子上没有异样，自己好像是被救下来了，但在他努力回忆起过去的时候，感觉像是隔了一层雾一样，被包围，俘获，识破真名，送往此处斩首，沉重掉落在地不知是何物的声响，残留的疼痛……没错，自己应当已经……

“近藤大哥！噗咳咳咳咳……”在顺着这条线想到尾时，他被冲田打断，对方捂着嘴的手中不断滑落着暗沉的血，让他不禁慌张起来，将违和感抛到脑后，坐起身反过来安抚对方：“总司，没事吧！”

“咳咳……没事，我已经救下了您，得快点离开这里。”他们互相扶持着站起来，顺着冲田的指示，给他借力的近藤看到了等在不远处的黑色马匹——散发着极度不详的气息，但很快又消散了，如同一匹普通的马——雨越下越大，冲田不知何时身受重伤，血已经染透了衣物，羽织像是被烧过一般，看不清上面的纹样了。伤势不能拖延，更何况冲田还重病在身，近藤皱紧眉头，咬了咬牙，最终决定向那匹马走去。

“近藤先生……咳咳……”“别说话，我们现在离开这里。”“……嗯，太好了，太好了……”

他的声音里面有狂喜的意味，近藤下意识用手量了一下对方的额头，果然发着高烧，远赴千里救下自己又淋了雨，有些胡言乱语也很正常。近藤晃晃脑袋，索性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准备一把背起冲田放到马背上，自己牵着缰绳带着马跑。

“近藤先生，咳咳，不要紧的，你先上去吧，我还有力气，能抓着您……”还没等长辈拒绝，冲田抬头对着他笑笑，“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要是我们谁落在后面不是前功尽弃了吗，快上去吧。”

马催促般喷了两声鼻子，近藤被说服了，不安地上马，伸手帮小辈拉上自己身后。

“走了总司，抓稳点。”“好……好……您看路……”

马很听话，走得很快，刑场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如今他们能到哪里去？先去找土方……不，先得在附近的城镇的医馆找到医师，给总司看病才行。近藤心下决定着，又感觉这一路上实在是太安静，自己原本应该被送到这么安静的地方死去吗？这么想的近藤思绪被身后呛咳的人再度打断，摇摇脑袋，决定先放到一边。

“咳咳，已经好久没跟近藤先生一起坐马了……咳咳……”“别说话，唉，是啊，是很久了。”

究竟是有多久呢，他也记不清了，身后的人攥紧了他囚服的一角。

风呼呼地被丢在身后，路好像没有尽头一样。

他们又骑行了一段路，雨慢慢变小了，但还是什么城镇都没看见，近藤心下一紧，正打算转个方向，眼前的草丛却摇晃起来——从中将近爬着出来的，穿着同样沾满血的诚字羽织，佩戴大和守安定，不停咳着血，头发湿透披散的人，毫无疑问——是冲田总司，自己视同孩子的小辈。

为什么会有两个总司？近藤一时觉得荒谬无比，回头看了看抱着自己的灰黑色羽织，又看看那边红蓝色羽织的惨样，刚才的违和感再度涌了上来，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咳咳……混账……给我下来……”还没等近藤头脑风暴完，被乱流截断正常传送方式，以粗暴的方式从半空丢下来的剑冲强撑着站起来，尽管身体沉重得仿佛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脚步摇晃，头发也粘连挡住视线，他还是半蹲着稳住重心，拔刀直指，抬头紧盯着近藤的身后，眼中透露着血气和恨意，“竟敢……哄骗、打扰近藤先生的安眠，咳咳……罪该万死！！！！”

“呵呵……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那也叫安眠，开什么玩笑！！”近藤从未想过如此癫狂的笑声和怒意能从自己教导着的孩子身上发出来，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后颈就传来一阵钝痛，眼前一黑，以不可思议的表情往前倒去——溯行军的首领翻身下马，虽说还是狼狈，但已经没有了重伤的影子。他将晕过去的近藤好好安顿在马背上，牵着缰绳转过马，轻拍了两下它的脖子，示意它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马嘶叫两声，近藤昏迷，没有活人看着，它的毛才回到如火焰般飘着的状态——所剩无几的溯行军诅咒化为马匹，深知此番离去即永别，两个自我定要在此分出生死，被宿主驱赶离开，恋恋不舍，直到首领吆喝，才重重蹭过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

剑阶的冲田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手阻止，首领大笑两声：“近藤先生可以死在任何人手里，但绝不能是我们二人手中。”

确如他所言，这是本源为同一人默认的事，剑冲低低地冷笑：“呵呵……这么快就剧透自己的结局？”

“那两个炸弹滋味如何？既然你已经狼狈成这副模样，这点口头上的小利你就拿去。”首领回以嗤笑。

“……混账，你还真好意思说这种话，时间线全部被你搅成一锅粥，哪怕近藤先生活下来一时，也很快就会被抹去，这就是你说的救助？！”“哪怕一时活着也是活着，只要时政不阻碍，从此处就可以重新衍生出新的可能性，事到如今，就算此后的时间线全部坍塌，我也决不会后退一步——倒是你，难不成已经完全抛弃掉作为一番队队长的使命，真正背弃你背后的诚字，要弃近藤局长于死地吗！”

“我决不否认这痛苦和不甘，但我也决不认可你的所作所为！”以死踏入未来的剑士斥责，他想起推着自己的背，在通道另一边洒脱消散的身影，“近藤先生的道路不会因他的死亡被众人遗忘，他以自身的意志选择作为武士死去，作为武士为人认可，而你却要毁掉这延申下去的一切结果吗！”

“毁掉自己未来的家伙，我不会容许你毁灭掉新选组的未来，向诚字旗宣誓，我会遵循他的教导，永远向着我的道路走下去！”“花言巧语，既然你大言不惭至此，那就用你的命来证道吧！”

话已说完，两人的刀碰在一起，分不清是谁先动手，或许是在同一刻摆出了架势，又同时冲了出去——此为如今二人唯一的共识：不论善恶，只需一味争斗即可。

羽织翻飞，在这土路上，混杂着雨水飞溅起的泥和血混杂，作为二人的决斗场，也可谓合情合理，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去处了。抬手，突刺，每一刀都要从对方身上取下一块肉来，转身格挡住下一击，被力道震退，翻滚着躲开劈砍下的补刀，不顾撕裂开的伤口，再度大喝上前与对方厮杀起来。

这并非是能从任何一方的角度去形容的战斗，起手势，步法，动作，就连刀所刺向的位置，下压的角度，都完全一致且同频——所谓与镜面战斗，虽是习刀之人常用的训练手段，但虚幻转变为真实，与凌迟无异，不过是看谁先将对方一片片削到最后，再站立的那人便为胜利者罢了。

灰黑色和天蓝色的羽织全部被鲜血染透，混杂在一起，哪怕是他们最亲近的人站在一旁，都不一定能分得清谁是谁，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因为这并非是能给外人所看的战斗，而是自我间的对立，被人为分离，走向不同道路，持有不同可能性，唯有他们自己才明白其中最深的差异。怨恨，不满，期许，仰望，在这融杂在一起，纯赤红色的染缸中，由他们自己再分出不同的颜色来。

最终，赤金色的闪光中，被刺穿灵核又被装置修补——御主在世界外的魔力支援如雪中送炭——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重新紧握住了刀柄，手上用力，saber将刺入对方身体中的本体刀向着对方脆弱的心脏处横劈过去，在这场战斗中，第三次撕裂了那处的灵核。

“咳……”“咳，呵呵……”

粗杂的喘息声，属于死里逃生和弥留之际的两人，saber刀下已经失去了行动力，无法再动一根手指的躯壳，代表着真正的终点——溯行军的首领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又或者是声带早已被撕开，无法说话了，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对方身体中拔出刀来，握住刀柄，叹息着闭上眼，还未倒下，恍惚间，就刹那化为灵子消散了。

胜负已分，由人类的傲慢所致，又由自己亲手毁灭，仇恨堆积的怨魂就此回归三途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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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阴云还未散去。

残留在后颈的疼痛让近藤回忆起了一切，在这错误的结果中，他回想起了过去的所有循环，被修改的无数痕迹，躺在溯行军的诅咒化作的马匹上，安静地望着天空。

身下的马支撑不住似的，开始哀鸣嘶叫着，像是为了消逝的某人，又像是为即将消失的自己，仍遵循主人的叮嘱，即使速度变缓，从马足起一点点消失，也强撑着往既定的方向前行着，直到最后彭地一声倒下，为身上驮着的人当作垫子，自己化为烟雾消散了。

“……”近藤用手撑着自己坐起来，抚摸着马离开的草地，也是向那个努力的恶灵告别着，“辛苦了。”

“你也是，总司，你们都辛苦了。”

他头也不回，直觉就认出，身后顺着他离开的道路追过来，亦步亦趋的人，一定是冲田总司没错。

幸存下来的那个。

一想到这件事，和英灵座上的自己共享了记忆，此时作为人类的近藤勇，就感到无比的悲哀。

“总司，希望我死去没有错，希望我活着，也没有错。”近藤转过身，他握着由首领找出，在之前就特意送回他身边的长曾弥虎彻，“武士就是要顺着自己选定的道路走下去，走到最后，直到死！你们都做得很好，没有辜负过我的教导。”

停在不远处的冲田，浑身浴血，却也只是怔愣地停在那里，没有再上前一步。

“所以啊，到这里就够了。”近藤笑了，不是作为师长，而是父亲一般欣慰的笑容，“既然我的存在与我守护的东西相违背，我守护的事物走向灭亡的结局，那我也必然会走向这个终途。这个世界，放着我不管的话，重新观测一次就会崩塌吧，我也会跟着消失。与其让我看着这世界崩坏慢慢消失，还是让我，以武士的身份死去吧。”

“新选组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你要顺着我的死亡开辟下去的路走下去，一直走下去，而只要你还在这路上，我们就终有一天会相遇，所以——不可以哭了。”

语气温和的教导，再一次的教导，对方早已泣不成声：“……咳咳，呜啊啊啊，近藤先生，是……是！”

“哎，这样的气势就足够了，土方啊——”他挥手呼喊起在冲田身后，远远站着的新选组一行人，如同更早之前他在试卫馆召集所有人，一起前往京都时的样子，“这最后一步，就由你来做吧。”

“……啊，我明白了。”土方带领着其他人，伸手扶了一把将倒不倒的冲田，将他交给了身后的新八和斋藤，“毕竟一直以来，都是我负责的。”

这重新聚集，但还是缺少了些成员，显得完满又不够完满的新选组队伍，近藤勇，土方岁三，山南敬助，冲田总司，永仓新八和斋藤一，而伊东只是远远跟着，像是过路者，又像是记录人。他们行走在寂静的土路上，除了脚步声、重伤者的喘息和呛咳外没有其他声音，在临近黄昏的时候，阴沉天空边缘透来最后赤金色的光的时，回到了近藤勇本该在此死去的刑场。

晴姬燕依和新选组的刀剑们在此等候许久。

“……幼童也要上战场了啊。”近藤感慨着说，伸手揉搓了一下眼前披着小小新选组羽织的女孩脑袋，“——我家总司，以后也拜托你们关照了。”

“嗯。”她承诺着点头。

长曾弥虎彻终于忍不住，抬手挡住自己因不停落泪而显得过于失态的脸，被近藤抱着拍了拍背。

“好了，别像总司一样，哭得连我离开时什么样子都看不见。”“呜……是，近藤先生。”

——庆应四年四月二十五日，在板桥平尾一里冢，近藤勇被斩首。

行刑人不明。

自此，世界也将继续无差错地运转下去。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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