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清尘急匆匆地赶到微轩阁，他听师兄弟们描述昨晚明珛万剑弑魔的情景只觉得心潮澎湃，只恨冯善那老匹夫毒晕了他，他没看见那时的场景！真是该死啊，看那群人兴致勃勃高谈阔论那情景百年难得一见，他都要气死了！

他砰的一声推开大门，高声喊道：“两位兄长醒了吗？！”

“明兄！”

“徐兄？”

他开门门里外找了一圈没见着人，一屁股坐在桌边倒了杯茶，发现茶杯底下压了一张纸，原来是明珛二人的道别信，信上说诸事已了，他二人就先告辞了，望恕不辞之罪。

清尘拿着信，气得牙痒痒，他还想卖个好跟这二人一起去游历四方呢，没想到居然不告而别！

明珛跟徐玉淮二人走了，不过灰涟一行人留在天山派祛毒养伤。这两日天山派上上下下都在谈论明珛弑魔一事，亲眼见着的人对他敬佩不已，没亲眼看见的有人捶胸顿足恨自己睡得太死胆子太小没敢出门，也有人觉得他们夸大其词炫耀而已。

是夜，藏书阁，烛火摇曳。

药师长老眼睛掠过一排排藏书，在一处苔色的古皮旧书前停下。

先前心魔在将死之际，说他师妹擅长魂术，曾利用他钻研换魂长生之术。这事他觉得有些蹊跷，魂术一脉现在仍然存在，正是清台山一派，他们擅长以药物辅助，用魂术迷惑人的心智，而冯善好巧不巧就是清台山出来的人。

他取下苔色古书，一目十行地翻阅，书中记载了清台山一派的传承和历代掌门的事迹。两百年前的时间线上，只介绍了当时的掌门似乎是一位女性，育有一女，是下一代掌门的继任者。这一脉门中弟子甚少，因为有能力学习魂术的人寥寥无几，导致相关记载不多。

他翻阅完将书放回去，思忖着等过些日子，亲自去清台山拜访一下。他趁夜色尚早赶去掌门师兄的书房，将此事告诉了掌门。

书房内只点了两盏烛灯，稍显昏暗，掌门抚摸着胡须，凝眉道：“魂术一脉，换魂长生之术，我还是个垂髫小儿的时候，听我的师父跟我提过，清台山一脉世世代代都在钻研此术，一直都没有成功。”

“尘儿回到天山，跟我们说了当今皇帝想要换魂求长生的时候，我不免想，世人所求长生的念想永远都在。我自小啊，师父就夸我天资聪颖，如今也靠一身修为活到近两百岁，再过十载我恐大限将至。我这不算长生，顶多算寿数长了些。”

他一顿，忽然说道：“你说会不会有人真的长生了……”

药师长老汗毛直竖，心底里窜起一股凉意，他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猜测，“师兄多虑了，若是有人成功，怎会不见一丝端倪……”

掌门也觉得自己这个猜测有些匪夷所思，苦笑道：“我近日被杂事烦得有些老糊涂了，可惜明小友他们走了，不然我们还能跟他们商议商议。”

药师长老笑道：“那二位确实惊世之才，徐小友年轻活泼些，那明小友我看着跟师兄你一样，十分稳重老成。”

掌门叹道：“比不了了，心魔出现那一刹，我以为我们都要以身殉道了。可明珛力挽狂澜，不费吹灰之力弑魔诛邪，我却踌躇不前，已经没了年轻时一往无前的心性。”

药师长老安慰道：“掌门师兄不必妄自菲薄，江山代有才人出，你凭一己之力振兴天山一脉，师父世祖们泉下有知，当以你为荣。”

掌门乐呵呵地笑道：“行啦，我跟你认识七八十年了，不必说这些，尘儿前几日给我送来了几包好茶，今晚我们师兄弟好好煮茶叙旧。”

第二日药师长老早早地赶到药庐，为持剑跟萍金长老把脉换药，因着男女有别，他们不在一间房里。药师长老一边帮持剑换药一边跟她寒暄，之后又匆匆赶到萍金长老的房间。

他叫了几声，房间没有动静，于是推门而入，只见萍金长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日上三竿还不醒，师弟你最近是懈怠了，伤好了可得好好修炼。”

他将药箱放在桌上，床上还是一丝动静都没有，他察觉到不对劲，快步走到床边，萍金长老双眼睛紧闭，脸色惨白，已经没有了呼吸。

萍金长老身死，惊动了天山派上上下下的人，人心惶惶，气氛哀沉。掌门之前查看过萍金的伤势，虽然伤重，不至于伤及性命，怎么突然就死了？！全身上下除了心魔现世那夜受的旧伤，再没有其他伤处，就像忽然停止了呼吸。

来往药庐的只有药师长老的弟子跟来看望持剑和萍金的人，是谁动手杀了萍金长老？又或是萍金长老体弱，一时间没能抗住重伤跟心魔魔气才溘然长逝。

天山派对外发了讣告，将萍金长老葬入了后山陵墓。

长夜将明，这一晚又下了雪。雪落在新砌的坟头上一片白，原本在坟墓周围爬行的鼠蚁似乎受到了惊扰，纷纷加快了爬行的速度。坟头的雪忽然颤动了一下，下一秒泥土混着落雪挥洒四散，棺材盖被掀开，在即将落地的一瞬间被从棺材中爬起来的人接住，轻轻盖回棺材上。

萍金一挥衣袖，一阵强劲的风卷地而起，将泥土和雪重新盖回棺材上，垒起一座坟茔。

“不喜欢天山派给你砌的坟墓吗？”

一道熟悉却惊悚的声音响起，惊得萍金立马循声望去，五指成爪张出尖锐的指甲。与此同时，一柄墨黑色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锋利无比，只要他一扭头，便会身首异处，人头滚雪。

徐玉淮持剑站在他半米远的地方，冷声警告道：“别动。”

萍金的指甲缩了回去，冷静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原来不告而别那一出戏，不过是为了降低他的戒心，引他露出马脚而已。

掌门及其他四位长老陆续出现，清尘跟在后面。

掌门神情严肃道：“就是你放出心魔那晚，明小友找到了我，让我帮他验证一些事情。我从未想到，萍金师弟，或许该叫你幻花道人，清台山掌门，冯善的师父……”

药师长老皱眉道：“幻花道人早在三十年前已经死了……”

明珛语出惊人道：“千秋道长的师妹汪度也应该早就死了。”

萍金长老慌乱只在一瞬间，如今他，或者是她知道自己逃不了了，竟然有种结局终于走到头的释然感。她淡笑道：“明珛，在我知道你将心魔融魂那一刻，就有一种终该结束的感觉，果不其然，那老皇帝不知从哪儿听了换魂之术，妄图杀人夺身，引起了你的注意，心魔又被送到天山，你也一并来了。我以为心魔彻底死了，你便不会再把注意力放到这件事上……现在想来，我逆天而行，老天终不会放过我。”

持剑长老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是女子？！”

萍金笑道：“是男是女于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持剑，不要这么大惊小怪。”

持剑哽了一下，半天没出声。夺玉冷不防说道：“你是两百年前千秋道人的师妹，也是当时清台掌门的女儿汪度？是你撺掇冯善放出心魔的？”

萍金嗤笑道：“不错。不过我不仅是千秋的师妹，也是他的道侣。只是他滥情风流，花言巧语骗得我母亲将我许配给他，等母亲身死，他夺了我魂术一派的传承视我如敝履。我不杀他难消我心头之恨。”

“至于冯善，自我作为幻花道人死后，就没再见过他，看见他来天山派救周云生时吓了一跳。我谎称是丞相府的人，来帮他救周云生出去，给了他□□。他用药迷昏了清尘清时，来到惩戒堂，只是持剑你道行确实好，中了清台山的□□还能抵抗冯善，我不得不陪他跟你演一场戏。”

“这迷幻之药是我清台山的秘宝，我没有传给冯善。我又跟他说明珛的禁制可以放血释咒将禁制解开，便跟我一起护住周云生心脉开始放血。没有他，我也无法抵抗明道友的禁制将心魔放出来。事情如我所料，心魔侵占了周云生的意识复活了，只是那心魔醒来一剑将冯善刺死了。”

寰器长老神情严肃：“放出心魔会造成多大的祸端，你不会不知道。”

萍金回道：“我知道，只是周云生不死，或者说千秋不死，难消我心头之恨而已。而且他活着，我就会有暴露的危险。”

她当时忍辱偷生待在千秋身边就是为了找机会报仇。只是魂术一派武力不及剑道，她迟迟没能得手，她佯装对他弥足深陷待在他身边，终于等待了千秋陷入瓶颈，因习得魂术，他就让她帮他把恶魄一魄取出。

只是未曾想，连年战乱民不聊生，世间怨气深重，那一魄竟然成魔了。千秋唯恐其他正道之士知道是自己酿成的大祸，便找她想办发处理这心魔。他虽然中途截取了魂术一脉传承，只是学艺不精，远没有汪度了解精深。

汪度假意担忧他，跟他说可以用药物辅助，将心魔引回体内而后镇压，那心魔是他的一魄，无法伤害他，只要他意志坚定不被心魔蛊惑。

千秋自诩恃才傲物，断然不怕自己的一魄，他观察了许久，只道汪度这个女人眼盲心瞎死缠烂打爱他爱得要死要活。而就在汪度以魂术引回心魔时，他因服用□□一时间没能防住汪度的算计，被汪度一刀抹了脖子。

汪度本想以魂术将心魔封印，只是她未曾料到心魔吸收了世间邪恶怨念，早已将独成一体十分强大，她只得慌忙逃走。后来心魔为祸人间，引得修道界震荡，连损百位道法高深的同道才能将其封印。

而她因千秋取魄，心魔独成一体获得了灵感，若是生魂沾染上死怨之气，或许可以变成半鬼附身到新的□□上。她试验了许多次，终于最后，她将一个小乞丐的魂魄取出，以尸怨之气侵染，再转移到一具新死的□□上。

那具尸体睁开了眼睛。

可是尸气怨气慎重，使得□□承受不住，不出半年，那个小乞丐浑身腐烂，变得半人半鬼，被她一剑杀掉烧了。她在垂死之际，为自己准备了一具新尸体，为自己换魂，而后一直修炼清心净气之术，只为了化解魂魄中的死怨之气。

此法大概坚持了十年，第一次身体就坚持不住了。百年间她大概换了三四具身体，都是年轻人，男女都有，最后她换魂成为幻花道人，或许是一个人太孤单，她收了冯善这个徒弟。等身体不行时，便假死脱身，换个身体身份继续活下去。

或许不能说是活下去，如今她的灵魂一半都是死怨之气，即使到了新身体里，身体也会病弱，而且坚持的时间越来越短。她觉得这样活着既恐怖又孤独，可她也不愿意悄无声息地死去。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我杀了很多人，如今我知道我死期已到，可否让我选个对手？”

明珛：“据我所知，魂术一脉重在蛊惑，武力值并不强。”

萍金揶揄地笑道：“所以我不选你，不如就徐玉淮徐道长吧。我跟千秋那老贼害了你们一派几百年，死在你手里也算是我的报应了。”

徐玉淮笑道：“你现在就在我手里，谈什么对手。”

话音刚落，墨雪剑刃倏尔划过萍金的脖颈，削掉了他的头颅。萍金头颅落地，还有一丝意识未散，双目流血，难以置地看着徐玉淮。

徐玉淮擦拭墨雪剑上的血迹，淡声嘲讽道：“说得这么超脱自然，想以死解脱，杀人的是你，换魂的是你，妄图逃脱的是你，若是你真的能释然，就不会费尽心思让心魔现世了。”

他用墨雪剑划破手指，以血画咒，点燃了萍金的尸体跟头颅，“要不是我闻到你袖间那股若隐若现的迷幻香味，我就信你了。”

萍金知道无法抗衡明珛的力量，只想抓他当作威胁明珛的把柄而已。他是明珛的软肋，更是是明珛的道侣，一旦有人试图伤害他的爱人，不管正邪，不论生死，他都会亲手摧毁。

“叮——任务进度100%，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获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