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老头忽然激动起来，“气息微弱代表她即将死去，她快死了！她居然会死！”

陆见卿不明白他在激动什么，老头自说自话道：“陆绾就是个天才！我没看错人，她是天才中的天才！”

“你稍微冷静下来。”陆见卿把他按下，“会死很奇怪吗？”

“非常奇怪！”老头平复一下心情，看了看陆见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险些忘了，你已经不再是长生者。”

他解释道：“说出来你或许无法理解，但我要说明的是，长生者是不会死的，无论用何种方法，永远永远不会死。”

老头没说错，陆见卿确实无法理解，“无意冒犯，但据我所知，不会死的生物是不存在的，就算是再顽强的生物，达到一定条件都会死亡。”

“我不明白你所说的不会死，究竟是怎么个不会死法。”

“原谅我没有办法向你演示，因为我们只是不会死，不是失去痛感，所以在受到伤害之后，依旧会十分痛苦。”

他没必要为了证明他所说的话让自己难受，老头换了一种能让陆见卿更好接受的说法。

“我举个例子，我们是不会死的，所以不需要喝水进食，但是如果不吃东西，就会有饥饿感，这种感觉与常人无异。”

陆见卿试着去想象老头所说的状态，但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对于这种状态是完全无法想象的。

不，并不是无法想象，而是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

陆见卿立刻想到了宁知芜，那个满嘴谎话的女人，想起在密林里的底下密室，在他们被红火蚁袭击的时候，宁知芜徒手爬上满是红火蚁的绳索，却毫发无损。

在溶洞里，一条带着剧毒的眼镜王蛇咬了宁知芜一口，而她的表现镇定冷静，完全不担心自己因为中毒身亡。

还有在沙漠地宫里，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她居然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每一次行动，宁知芜的表现都能用平静来形容，甚至冷漠到了极点。

宁知芜多次指责她不自量力，陆见卿还以为她在逞强，担心她太过漠视自己的生命，想着不论如何都要陪着她，到头来竟然是她不会死。

以上种种的不合理，全是漏洞的行为，陆见卿直到此刻才幡然醒悟，宁知芜怎么会不担心自己受伤，唯一的解释是，她知道自己根本不会受伤死亡。

宁知芜什么都知道，她非常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有给自己兜底的能力。

陆见卿闭了闭眼，反倒是她，一腔热血想要去保护那个遥不可及的人，到如今才知，自己的行为在宁知芜眼里，的确是不自量力。

陆见卿苦笑一声，“暂且把这个问题搁置一边。你既然说你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死，那么陆绾为何去世？”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老头表情有些伤感，“在陆绾清醒的时候我问了她三个问题，前两个我已经告诉你了。”

“一是她的名字，二是她能否感知到灵气，第三个问题便是如何死去。”

“那时候她给我的答案是不知道，她也在积极寻找死去的方法，但是并未成功。”

“可是她最终还是成功了，所以我说她是个天才，她真的可以破除诅咒，在千年寥寥可数的清醒时间里，破除了诅咒。”

老头遏制不住心中的汹涌，“她究竟怎么做到的？可惜我当时不在她身边，不然我便能随她而去！可惜可惜！”

“长生……是诅咒？”陆见卿不解，“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们是如何获得长生，是靠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吗？”

“是的，是诅咒！”老头郑重点头，“至于什么长生不老药，完全就是瞎扯，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等一下！”陆见卿紧急喊停，她重复了一遍老头的话，“不存在长生不老药？你确定吗？可为什么陆观南有长生不老药药方？”

“陆观南？”老头低头沉吟半晌，随后笑了笑，“我承认她天资聪颖，是百年难遇的奇才。”

“但是你或许低估了长生这两个字的神力，若世上有人能研制出长生不老药药方，那个人只会是陆绾，而不是陆观南。”

“你因何笃定？”陆见卿心里打鼓，因为老头的话有些六神无主，事实上脑子已经开始紧急预警。

“你能了解你没有接触过的事物吗？”

老头问完，陆见卿立刻摇头。

对于从没有接触过的东西，是没有办法精确理解的。

老头继续说：“陆观南再聪慧也只是个普通人，况且就算是陆绾，也绝不可能研制出药方，不然在她漫长的生命里，不会只有她一个长生者。”

不对，老头的话不对。

陆见卿恍然想起巨蟒和蜥蜴，想起它们异于同类的寿命，陆绾做过尝试，她研制过长生不老药，并且成功了。

虽然不像老头所说的不会死，但至少长生是成功的。

陆见卿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试图反驳老头的话。

老头淡然一笑，“你也说了，都是动物，人跟动物怎么能一样，适用于动物的难道一定适用于人类么。”

老头的话太过骇人，陆见卿捂住隐隐发痛的腹部，喉间一股铁锈味弥漫。

怎会如此？

如果世上没有长生不老药，她们这么久以来，一直在寻找、一直在追求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陆观南撒谎。

陆观南撒了个弥天大谎！

她骗了所有人，包括宁知芜！

不，没有宁知芜，宁知芜一定知情，这是她们之间的秘密，这是陆观南和鸢鸢的秘密。

陆见卿额间冒出细密汗珠。

她和陆净空，或许还包含其他想寻求长生不老药的人，都被她们耍了个团团转。

事已至此，陆见卿只有接受这个事实，她只能接受。

“至于如何获得长生这一点，说起来亦是怪事一件。”

老头说着说着，突然卡壳似的，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头，“怎么获得来着？我怎么给忘了……”

陆见卿狐疑看着老头的动作，“我没空看你演戏。”

“不。”老头很是苦恼，“我真的忘了，我没骗你，时间太久太久，好多事我都记不清楚。”

“毕竟我又没有超忆症。”老头补充道。

“行了！”陆见卿脑子很乱，需要知道的信息太多，她必须先搞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再慢慢总结，“这件事也先放到一边，你先回答我，为什么长生是诅咒。”

老头抬起头，看了看陆见卿，又看了看自己，“还不明显吗？我这样子像正常人吗？”

陆见卿对着老头打量一阵，“除了你的声音，还有哪里不像？”

“如果我说，其实我原本是个豆蔻少女，你信不信？”

“信。”陆见卿淡淡的，“我现在什么都相信。”

信个鬼！

邋遢老头跟豆蔻少女？杀了陆见卿她都不敢信！

但她现在不信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既然老头肯把这些事都告诉她，必然不会在这件事上撒谎。

“所以呢？仅仅因为这个就是诅咒？”陆见卿问。

“这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点。”

老头目光悠远，望向江面，“因为这个诅咒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它改变了我的身体结构，你看着我是个男人模样，其实我依旧是个女人。”

“我无法像陆绾一样保持年轻，我的面容周而复始，到老得走不了路的时候会逐渐变得年轻，然后停在大约四十来岁的模样，又逐渐衰老。”

“年老所带来的疾病也会一同降临在我身上，大多数时间我都处在生活无法自理的状态。”

老头看着陆见卿，“你在你婆婆葬礼上看到的我，是我最年轻的状态。”

陆见卿微微愣神，没想到竟然是这种诅咒方式。没给她时间消化，接着老头将自己的上衣扒开，“你看，我的身体，我已经不是正常人很久了。”

陆见卿寻声望去，只见老头裸露出来的上半身呈现一种诡异状态，直白一些说，就是没有皮肤，只有肌肉组织，仔细看甚至能看到他的内脏。

当然，属于女性特征的胸部自然也是没有的。

若不是陆见卿做好了心理准备，猛地看过去跟大半夜看恐怖片没有区别。

应该说，这种冲击感比之恐怖片更甚。

“这是？”陆见卿扭过头，观察四周钓鱼的有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毕竟青天白日，这画面实在渗人。

索性她们所处的位置距离河岸较远，不会引起旁人瞩目，周围亦没有监控摄像头。

“这也是诅咒的一部分。”老头合拢衣裳，“现在你知道为何称之为诅咒了吧？”

“我这样的人，是没办法跟任何人建立联系的。他们只会当我是怪物，是妖孽。就算勉强有人能不惧怕我，所图的也不过是长生秘法。”

老头神色布满伤感，目光悠远带着一丝沮丧，“人是群居动物，我无法脱离族群独自生活，十年百年或许能熬过去，可千年万年呢？”

“没有人理解我，他们恐惧我嫌恶我，而我在变成这样之前，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啊。”

“我没有陆绾的天赋，只是不受痛苦的活着就花费我所有精力，况且这期间还有无数战争、无数天灾……”

老头望向陆见卿，她是陆绾的转世，除了陆见卿，再没有任何人可以让她这样毫无顾忌地讲述自己的苦难。

陆绾死去的那一年，她的期望也跟着一起死去了。

从此以后，世间只剩下她一个伶仃活着。

“我不能夸下海口说能理解你。”陆见卿拍了拍老头的肩，“但是你要知道，你与我有千年缘分，再怎么样，也能称得上半个亲人了吧。”

老头捋了捋胡须，“你虽然转世几次，性格倒是一如既往地温和。”

陆见卿淡淡一笑，她心底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疑问尚未解答。

若长生不老如此难得，那么宁知芜又是通过何种方法获得长生？

想到这一点，陆见卿犹豫再三，把包里陆观南留下的信封打开递给老头，“这是陆观南留下的，或许就是长生药方，你且看看能否看懂。”

老头表情微怔，接过药方仔细查看。许久后老头摇摇头，笃定道：“这绝不是长生药方。”

见陆见卿表情不解，老头解释道：“我好歹活了一千多年，不说精通中草药，皮毛总是知道的。这上面的药材虽然刁钻难得，但跟长生没有关系。”

“你得对你所说的话负责。”陆见卿表情严肃到极点，“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需要证据。”

老头笑了一声，对于陆见卿的要求无奈摇头，“我上哪给你找证据？”

脑子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