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拖出帐篷,来到一处枯草旁,花月下甩了甩手,问陆见卿,“你怎么又惹到老板了?”
陆见卿的神情像是浸湿的破毛巾,腐朽糜烂。她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是放在包里被随意缠绕的耳机线,也是总也拆不开的包装袋。
她感到沮丧,以及说不出的烦闷。
这种感觉是很霸道的,她拼命调节状态,觉得不必如此,可却怎么都提不起精神。
“我也不知道。”陆见卿笑得勉强。
花月下暗暗点头,勾着她的肩,“都跟你说过啦,老板的话你得听,看吧,不听话被老板赶出来了吧。”
“是每一句都得听,不论对错也要听吗?”陆见卿迷茫。
“当然啦!”花月下见她还没参透员工守则,又细细跟她讲解,“老板说的话总有她的道理,我们几个翻山越岭,不就是为了老板嘛,如果连老板的话你都不听,那岂不是本末倒置。”
陆见卿沉默着往自己的帐篷方向走,花月下在身后跟着她,嘴里贱兮兮地说:“卿卿妹妹,你年纪小没经过社会的毒打,之后有什么不懂的来问姐姐,姐姐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知无不言……
陆见卿不明所以地笑。
那位“知芜”怎么就不会言无不尽呢。
身后的花月下还在聒噪,陆见卿转头止住她跟上来的步伐,语气凉嗖嗖地喊她,“花前?”
!!!
花月下大惊失色,嘴里像含了螺蛳,呜呜咽咽半天,“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陆见卿语气平淡,“好名字。”
不好,一点也不好!
花月下跑到陆见卿跟前,双手合十,“别告诉其他人,算姐姐求你。”
陆见卿嘴角扬起一抹戏谑的笑,“姐姐?”
“您是姐姐,您才是姐姐。”花月下特识时务,被捏住把柄要她叫什么都行。
陆见卿“哦”了一声,进入帐篷坐在折叠椅上,整个人向后躺,姿态颓然。
乔归夷已经回了自己的帐篷,花月下跟进来,自来熟地倒茶喝,“你难道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改名字?”
陆见卿半闭着眼,敷衍道:“为什么。”
说起这个,花月下语气略带抱怨,实际却眼角带笑。
“我妈说我爹年轻的时候喜欢风花雪月,留着长发弹吉他的样子超级帅,一首《上海滩》迷得我妈头脑发昏。两个人因为这首歌定情,非说他俩一个是冯程程一个是许文强。”
“可惜他俩都没什么文化,我出生后因为给我起名急得焦头烂额。我妈姓花,他俩一合计,花前月下这个词不就是形容他们之间伟大的爱情么,然后一拍板,就叫花前了!”
陆见卿见她说得来趣,出于礼貌睁开眼听她讲述,“你随母姓,你妈还挺开明。”
花月下呵呵直笑,“因为我爹的姓太难起名。”
“有多难?”陆见卿好奇。
“我爹姓牛。”花月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一开始他给我想的名字更炸裂,你知道叫什么吗,牛爱花!”
“还好我妈没听他的,不然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陆见卿哑然失笑,“现在看来,花前这个名字你也不是很满意。”
花月下摇摇头,“没办法啊,花前花钱,就因为这个名字,我到现在没存下来一分钱,全花光了。”
“所以说名字不就该取得太大,不然压不住。”
“反正花前月下嘛,是这个意思就行。”
“陆见卿,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陆见卿脑海里响起宁知芜问她的这句话。
花月下取自花前月下,那她呢,她又取自哪里。
为她取名的父母,又是抱着怎样的期待为她取名呢?
“谢谢你。”陆见卿对花月下说。
她知道花月下看出她的失落,特意把自己的事生动有趣地讲出来逗她开心,
陆见卿感受到这份善意,花月下虽然年长她几岁,性格却比她活泼得多,对于身边人的变化也比她灵敏。
陆见卿聪明地看穿她的意图。
花月下笑嘻嘻的,柳绿色的头发衬得她像动漫里走出的人物,“姐姐的举手之劳而已,可别因此爱上我哦。”
陆见卿:“那应该很难。”
“会不会说话!”花月下作势要打她,陆见卿一动未动,问她,“你今天有没有看小周哥他们的移动位置?”
谈论起正事,花月下连忙坐好,“看了,每天都看,但奇怪的是,从今早开始他们的位置就没动过。”
这就是了。
陆见卿眼眸低垂,沙漠中合适赶路的时间点就早晨和下午,从早上就没动过这一点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他们驻扎在某处。
更合适的说法是,他们被万淮州的人发现,并扣押在某处。
车上的定位没有消失,说明万淮州不知道车上有定位器,若他们按照定位的位置前进,就能找到万淮州。
想到此处,陆见卿觉得他们必须得走了,不仅因为要救人,还因为万淮州随时能拿到东西。
“你去跟宁老板说一声,我们现在出发。”陆见卿对花月下说道。
“我一个人吗?”花月下迟疑,想起周祈望临走之前对她的吩咐。
“是的。”陆见卿顿了一瞬,“我去跟乔归夷和阿康说拔营的事,他们俩也得跟我们一起走。”
陆见卿又简单跟花月下说了她和宁知芜的分析,花月下听完问她,“那我们还需要留一辆车在这里吗?”
“留。”陆见卿说:“以防万一,况且我们也用不了三辆车。”
花月下低着头思索,“不然我们先把装备收完,最后再去通知老板吧。”
没问为什么,陆见卿应下,“可以。”
—
众人合力清点完物资又把帐篷等物件收拾好,他们动静不小,宁知芜听到声响走出帐篷,正好也不必特意通知,阿康和花月下趁此机会上前收帐篷,一通忙碌后,把车塞得满满当当。
三个司机不在,陆见卿和花月下顶上轮流开车。
出发时阿康走在前头开路,他经验丰富带头最好,乔归夷和花月下坐在他的车里,方便花月下用对讲机跟陆见卿交流,其实也藏了一份防备的心思。
陆见卿驱车跟在他们后头,宁知芜坐在副驾驶。
带上乔归夷和阿康还有一个作用,陆见卿心里盘算,或许到时可以把他们两个拉出去换人。
侧眼看到宁知芜右手上包扎的纱布,陆见卿没忍住关心道:“你的手,疼吗?”
“不疼。”
陆见卿嗫嚅着,气氛骤然变得奇怪,宁知芜添上一句,“不小心划伤,不必在意。”
怎么看都不像是不小心,刻意得过于明显。
宁知芜有意不想提这件事,陆见卿没再问,专心目视前方,她该知分寸。
头一次回沙漠里开车,陆见卿心里格外紧张,神经紧绷到四肢都有些僵硬,生怕不注意导致车辆翻车,反观宁知芜倒是一脸镇静,闭着眼睛养神。
不说话正好,陆见卿也怕有人分她的心,全神贯注盯着路面,耳朵注意着对讲机里说的话。
偌大沙漠里只有两辆微小如尘埃的越野行驶其中,一路烈阳裹着黄沙,身处其中当真是煎熬。
“走这边,等等,还是走这边。”
对讲机里花月下拿着地图和指北针分析方向,出发时面对乔归夷的质疑,花月下说,别看她平时脑子不好使,其实各方面都挺厉害,之前还拿过国外举办的野外生存比赛第二名。
这一点陆见卿不质疑,若是没点本事,宁知芜也不会带她来。
行至翌日清晨之时,距离目的地终于只有几公里,陆见卿坐在阿康车上,举着望远镜观察,她有种预感,万淮州的车队就在附近。
“刹车。”陆见卿猛然喊道。
阿康紧急踩住刹车,众人惯性往前冲了一下,陆见卿眯着眼紧盯着前方那块黑点。
说曹操曹操到,前方那片帐篷不是万淮州的车队是谁。
乔归夷额头撞在前座上,撞出一片红印,捂着头问:“怎么了?”
陆见卿把望远镜递给乔归夷,“冤家路窄,万淮州的车队就在前面。”
乔归夷面露喜色,举着望远镜看了半晌,越看越不对劲,脸上的表情也由高兴变成诧异,“奇怪,营地里好像没人。”
“没人?”
陆见卿拿过望远镜确认,只见万淮州营地里一切装备完整,篝火还未熄灭,却见不到一个人影,寂静到有些诡异。
“会不会是还没睡醒?”
乔归夷否认这个说法,“你当是在家呢,这时间点狗都起了。”
陆见卿想了一下,“你和阿康过去看看。”
万一营地里有人,乔归夷和阿康去不会有事,也可以打探消息。
乔归夷答应下来,她心里还想着拿两份钱这件事,现在正是好机会。
陆见卿下车到花月下的车上,把情况告诉她们,三人将车开到隐蔽位置,等待乔归夷的消息。
过了半小时,对讲机里传来乔归夷的声音,声线颤抖,像是受到过度惊吓,“营地里一个人都没有,撞鬼了,你们快来。”
陆见卿应下,抬起头跟宁知芜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不解。
花月下手扶在手刹上,“死绿茶会不会是故意把我们诓过去?”
陆见卿思索片刻,“没理由诓我们,于她而言少了一份报酬。再说,这里接近佛塔,很有可能万淮州只是把营地扎在这里,只带着人出发。”
见花月下依旧怀疑的表情,陆见卿继续说道:“至少说明我们这次没走错路。”
花月下一把拍在方向盘上,“行,咱快点过去,要是营地里真没人,咱可得抓紧,别让他们抢先。”
三人打定主意,发动车辆往万淮州营地驶去。
刚一下车,乔归夷便扑过来,嘴里不停絮叨,“好奇怪,他们像是、像是,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
陆见卿一时没理解乔归夷的意思,走进营地四处查看,只见篝火还冒着火星,刚煮好的面一口没动,帐篷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撒在地上。
不像凭空消失,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着,来不及收拾慌忙逃窜。
陆见卿下意识便想到那个怪物,当时它在车后追着他们,把他们吓得够呛,那时候以为把它甩掉了,难不成它一直悄悄跟着?
试想,大半夜在人最松懈的时候,一个半人半鬼的怪物偷偷潜入营地,悄无声息地接近,睡梦中一睁眼看见的便是这个东西,估计能把人吓疯。
想到此处,陆见卿突然后背生寒,不知那怪物现在哪里,若是还在营地,他们岂不是成了它的盘中餐。
一声尖叫打破思考,陆见卿顿时警铃大作,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帐篷,刚出帐篷整个人便被钉在原地,冷汗从额间滴落,双腿不受控制的发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