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余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身体好转得飞快，皮糙肉厚的品质在他的身上发挥得十分透彻。单柏上学的时候，余烬一个人待在医院里十分无聊，好不容易等到周末，余烬使劲浑身解数想把单柏留在医院里。

“我的报告……你也都看过了，你看，我其实还挺干净的。”余烬道，“他们传的那些都是假的，你不要信。”

余烬整个身子贴近倚靠在床头看着英文原著的单柏，一只手探向单柏的腰后，手指放肆地在那狭窄的缝隙里游走。

单柏再一次毫不客气地捉住他的手、挪开，一边翻过一页书，一边道：“我有一个发现。”

余烬好奇：“什么发现？”

“你最近的话好像变得有点多。”

“……”余烬噤声，没多久又仰起头，开口道：“这种枯燥乏味的书，有那么好看吗？”

他特地摘下了眼镜，塞在被窝里的脚丫子勾住单柏的脚腕，目光里写满了：难道这本破书有我好看吗？

单柏把书放下，转头直视着余烬，认真道：“在没读过这本书之前，谁也不应当随意判断这是一本不好看的书。”

余烬咽了口口水。

“你只要读过了，就会觉得这本书还挺有意思的。Catching Stardust，它的中文名字被译作“捕捉星尘”，我觉得这是个很美的名字。当然，它的内容比较深奥，其中的一些术语和科学概念容易让人望而生畏。”

余烬迟疑道：“那我能读懂它吗？”

单柏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如果你对这本书有兴趣，我可以帮你补习一下天文学的基础理论。”

余烬哪有那么正经，他可不想把跟单柏相处的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可又怕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留下单柏的借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单柏见他反应迟钝，唇角一弯，流露出一丝弦外之音：“我的补习课不免费，你得付出一点报酬。”

余烬不大明白单柏的意思，就算自己以前没日没夜兼职还剩下一些私房钱，在单柏眼里也算得上是一穷二白了，“需要……多少？”

余烬在心中默数着自己的积蓄，却被单柏接下来的话打断了思绪，“这个问题得参照你的意见。你看一周几次合适？做太多对你身体不好，不易于身体恢复。”

余烬先是茫然，然后大为震惊。他转瞬就明白了，两人所谈及的报酬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不过他脑筋立刻转过弯儿来，脸色微红地自夸道：“我身体很好的，平时体力活做得也很多，体力恢复很快的。”

单柏上下打量着这个明明表情看起来很羞涩，可说出来的话却丝毫不知羞赧的家伙，语气淡漠地说道：“是吗？那我可要按我的意愿来了，你知道我的体力可不会太差。”

余烬赶紧点点头，他不知道自己跟单柏的合约能持续多久，他心知自己不过是走了一条捷径，借着揭穿单柏“面具”的机会才能死皮赖脸地黏在他身边，未来两人注定会走向歧路，单柏走的那条路必然是一条前途广阔的通天大路，而自己就算努力奔跑也望尘莫及。

到那时，他的身边鲜花锦簇，锦翠环绕，单柏的视野中会出现很多优秀的人，他的目光注定会落在其他光鲜亮丽的人身上，而不是像自己这样灰头土脸的人身上。

也许再过不久，他就会腻了今天的施舍，说不定还会以跟自己为伍为耻，这些余烬都不在乎，如果将来注定有一天要分开，那他更要珍惜当下，所以如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他当成生命的最后一刻，凡是单柏的意愿，他都愿意去满足——无论以任何形式，只要单柏能尽兴，可以在私下里变得开心一点，他也就拥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至于被抛弃的那一天……

余烬不愿想，也不敢想，只能安慰自己，人生得意须尽欢嘛，何必杞人忧天？

等天塌下来再去死也不迟。

余烬终于有了盼头，满心期待着接下来的日子能如单柏所说的那样，两个人可以每天腻在床上，干一些年满十八岁该干的事情，然而事实却未能如余烬的愿，单柏要求余烬每天务必保证卧床，等身上的伤势彻底痊愈并经过周冰的鉴定之后才能下床活动。

而在那之前，单柏每日不过傍晚的时候过来看余烬一眼，在病房里待半小时就会离开，这半小时他也会很认真地告诉余烬今天学校里又复习了哪些知识，然后甩给余烬一张对他而言难度刚好的题目，等待余烬做完之后帮他理清思路。

余烬不得不承认，在单柏的帮助下，他的确对之前那些只领会了皮毛的各种知识点有了更深入透彻的理解，可这跟他想得完全不一样啊！怎么就真的是在讲题了！好像心烦意乱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而已。

“认真点。马上就要高考了，而你连最浅显的知识点都没掌握。”单柏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点了点他没在输液的那只手背。

“……哦。”余烬暗地里瞅了单柏一眼，收回了自己的心猿意马。

讲完了题，单柏站起身来就要走。

余烬眼疾手快地揪住了他的衣角，“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啊？”

单柏无奈地盯着他颤抖的手指，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之前我走的那三天参加的是省训，接下来半个月我都要参加国家队的集训，每天晚上都要按时到达，不能缺席。”

这种国际性质的天文物理学竞赛含金量非同一般，单柏参加的国家队集训，名义上是“集训”，实际上却需要通过十几次的考试，从全国各地推荐上来的人当中再选拔出三名最优秀的选手，才能组成国家队参加国际上的竞赛。

而一旦被选拔为国家队成员，这几名选手就都具有了被保送到国家一流高校的资格。这一次放出来的名单中就有全国天体物理学专业实力最强的高校——帝州大学，但名额只有一个，因此只有在这次选拔中获得第一名的同学才能拿到这个名额。

这才是单柏参加这次比赛的最主要原因。

余烬顿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原来那天单柏说的话不过是逗他开心，只有他自己当了真，被单柏当成了乐子。

一听到半个月都要见不着单柏，余烬一肚子沮丧顿时几乎都要化成实质性的黑雾弥漫开来。

他脸上失望的表情是那么明显，以至于单柏看了只觉得困惑——这家伙……未免有点太色了吧，连半个月都等不了吗？

他本不该来医院的，简直是自找麻烦。那天的随口逗弄不过一场无心之举，可现在却惹来了个麻烦精，每天黏人黏得要死，每当自己要走的时候就露出一双副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自己，好像自己只要自己迈出病房，他就会立刻哭出来一样。

真是烦透了。

于是每天都会被同样的伎俩拖个五到十分钟，再离开病房，匆匆忙忙地赶去参加培训营的考核，搞得他很被动，还被带队的老师叱责了好几次，叫他颜面扫地。

明明掌握主动权的应当是自己才对，单柏在心中重申了一遍这一念头，决定不再纵容眼前的小狗，他从余烬的手里拽出自己的衣角：“明天我会让司机过来帮你办理出院，放学后你就住到酒吧去，还记得吗？周五约会日，要是再擅自爽约的话，以后你就别想再跟着我了。这几天养精蓄锐，收拾好自己，等我回来。”

单柏自以为说话的语气够冷淡，可余烬听了却高兴地笑开了花，眼睛里塞满了憧憬：“我知道啦！你放心，我一定会安分守己，等你回来的！”

“……”单柏无言以对，掉头就走。